纳米亚上校现在满是无力感，那个虚空教徒不再进攻甲板，转而攻击船底，而对于来自船底的攻击，她没有任何办法。

王国海军的确船坚炮利，但从来没有面对过会从水下攻击的敌人。在远洋的战斗中，十二个密封舱已经是颇为冗余的设计了，而现在这十二个密封舱，反倒成了他们的护命符。

敌人进攻地点选的很好，舰队现在正处于白海海峡的中点，不论是转回白海码头还是继续前往白海堡垒，都有着很长的一段路程，哪怕是全速行驶，也不可能在舰队被全部凿沉之前抵达，更何况有几艘船不同程度地受损，做不到全速前进。

“命二，四，五，七，八号舰折返，其余战舰随我继续前往白海堡垒！”

纳米亚上校一字一顿地下着命令，这几艘舰船是没有受损的战舰，对方只有一个虚空教徒，顾不得两头，这也是无奈之下的止损方法。

随着旗手的旗语下达，未受攻击的几艘舰船折返，而剩下的舰船继续前行。

“轰！”

船体再次摇晃，随即又下沉了几分，不用猜便知道，又一个密封舱被击坏。

纳米亚猜的没错，虚空教徒的意图在于阻断前往白海要塞的援军，所以选择继续攻击自己这一队。

“海纳森子爵，这船肯定要沉，船长室里面有几把魔法扫帚，你带着你的人走吧。”

贵族不是职业军人，响应凤凰王的号召不是他的义务，而是他的权力。哪怕海纳森子爵的本意是来赚取功勋，他出兵并担任贵族联军总司令也确实帮助到了王国，战死是王国军人的归宿，却不是贵族的。

海纳森子爵看着纳米亚，突然露出了笑容。

“上校，我说过要把指挥权交给你，那是因为我真的不懂打仗，可这并不代表我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贵族没必要战死，但他可以选择战死。况且，我们还没到死局呢。”

“子爵……”

纳米亚刚想继续说话，却被海纳森伸手用食指抵住双唇，这个过分亲密的动作让纳米亚被海风吹成小麦色的脸也不禁泛红。

“船不会沉的，任何一个姑娘都不应该被溺死。”

海纳森子爵从腰间抽出一柄魔杖，然后在纳米亚惊奇的目光中缓缓飘起。

“最早，我们海纳森家族可是个伯爵呢，可惜法师都跑去练转职了，没人想老老实实当个法师，家里收不到学生，也就慢慢没落了……”

海纳森子爵挥动手中的魔杖，一个魔法阵绘制而出。那是一个传统魔法阵，没有占星术的星座图案，也不是炼金术的简化法阵，更不是奥术师的即刻吟唱。纷繁复杂的咒文与连线在海纳森一笔笔的绘制下逐渐清晰。

“少校，三号船全部密封舱被摧毁，预计五分钟后沉没。”传令兵的声音传来，纳米亚继续看着海纳森子爵，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海纳森子爵仿佛没听到一般，一边绘制，一边继续自言自语道。

“……可是身为贵族，总有需要维持的传统，更何况，传统魔法也并不是毫无用处的，至少现在……”

法阵绘制完毕，海纳森用魔杖轻点法阵中心。

“……冰系禁咒，永冬！”

冰蓝色的光芒从法阵中迸射而出，光芒照在海面上。随着光芒的照耀，海水的热量被迅速抽取，然后凝结成冰。

水面之下的紫袍人正挥舞着触手，凿击着船底。突然间，他意识到海水变得冰冷异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身的海水在他触手的搅动下迅速凝结，将其冰封在其中。

光芒持续照射，海面上的冰越结越厚，随着海面的冻结，三号舰船的下沉也被止住。恍惚之间，纳米亚感觉自己不在白海，而是在极北的永冻洋。

一道紫色的光芒射出，紫袍人轰碎冰封从水下跳出。由于挣扎过猛，几根冻得僵硬的触手直接被扯断。极寒给他带来的损伤不止体现在身体表面，他体内的污黄血液也失去了某种力量，让他不再拥有高速再生的能力。

见到紫袍人被逼出，漂浮在半空的海纳森子爵也撤去了法阵，随后脱力一般从空中坠下。纳米亚上校赶紧把海纳森接住，这时她才发现，本来颇为年轻的子爵大人脸上不知何时增了好几道皱纹，乌黑的头发也变成了半衰的银灰。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别让他跑了，指挥官。”

海纳森子爵扶着纳米亚颤巍着站起，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因衰老而带上几分慈祥，依旧有几分轻佻。

纳米亚点点头，直接从船上跃下，落在坚实的冰面上。随着她的落下，其他几艘船上的高级军官与贵族也一一跳下。

紫袍人挥舞着残余的几根触手逃离冰面，触手上不断分泌的黏液接触到冰面便瞬间凝固，然后将大块的紫色血肉扯下。没走多远，本是粗大光滑的触手就变得伤痕累累，行过的冰面上留下一道污黄的痕迹。

被奥术包裹的弩箭，各色的星光，炼金强化的弹丸，各种攻击从船上射出。由纳米亚带头的军官贵族们走在冰面上，缓缓逼近狼狈逃离的紫袍人。

黄褐色的竖瞳转动，紫袍人苍白臃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无视不断给自己造成伤害的攻击，缓缓转过身去，紫色的光团再次在他的喉咙里凝聚。

“呲……”

熔切剑的刀锋直穿紫袍人的喉咙，紫色的光团失去了支持，不再凝聚，瞬间消失。急速冲刺过来的纳米亚上校出现在紫袍人的面前，将手中灼热的刀锋推入紫袍人惨白的喉咙。

纳米亚扭动刀柄，刀柄中的炼金药剂全部注入刀锋，橙黄色的刀锋变得更加明亮耀眼，与刀锋接触的血肉被进一步灼烧。

刀锋上抬，完全过载的熔切剑将紫袍人肿胀的头颅完全劈开。纳米亚再接上一记横扫，将紫袍人畸形的躯体拦腰斩断。污黄的血液飞溅而出，滴在冰面上迅速凝结。

趴在船舷上看着这一切的海纳森子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手上一软，直接倒在甲板上。

“子爵大人！”

……

阿尔罕上尉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巴斯顿勋爵，两人站在城墙之上，远处的森林里，越来越多的畸变体聚集，一个小孩模样的紫袍虚空教徒躺在一架马车顶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不是一般的畸变体。”

两人的身旁，亚瑟开启了观星之眼，他能看到的远比望远镜更多更清楚。在他的视野中，那些不断聚集的畸变体身上的人类痕迹更少，属于虚空生物的部分更多。有些畸变体的畸变程度甚至超过了他在王都所见。

“它们之中可能有不少会魔法的。”

亚瑟对两位指挥官说道。

“强度如何？”

阿尔罕上尉作为魔法部队的指挥官，他有必要询问这些。

“虽然单个魔法的威力不算太大，但配合其极强的肉搏能力，在战斗中往往能造成很大的威胁，而且它们还有精神攻击的能力，不容小觑。”

阿尔罕上尉略一思索，继续问道。

“那攻城级别的魔法呢。”

“目前还没有看到。”亚瑟答道。

阿尔罕转身望向城内，法师部队正调试着主堡自带的防护法阵，奥术师朝魔导石注入能量，炼金术士们检查法阵的连接线路。

只要对方没有攻城魔法，城门就很难攻破，有法师部队配合的王国部队，对抗魔法强度较低的肉搏攻城，还是占很大优势的。

“勋爵，我手下的初中级法师交给你了，守住主堡。”阿尔罕简单评估了一下战场情况，对巴斯顿勋爵说道。

巴斯顿勋爵郑重点头，回应道：“多尔伦家的那个侏儒，交给你们了。”

主堡靠海的那一侧，李良良正指挥着几名士兵做着在别人眼中很是奇怪的事情。

“能不能把这堵墙拆个缺口出来。”

一旁的军官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其余的士兵见长官点头，马上行动起来。

主堡位于海崖之上，在风水师李良良的眼中，这种地形大有可为。在亚瑟和希尔雅的劝说下，巴斯顿勋爵同意李良良对主堡地形进行有限度的改造，毕竟守备力量有限，要把全部的力量都动用起来。

先是用炼金药剂灼烧，再浇上海水降温，一堵城墙很快就被拆出个缺口。

面对大海，李良良站在缺口之上，一手持剑，一手托着罗盘，法咒念动，手中的罗盘高速转动。一股金光顺着罗盘的缝隙流动，待金光流满罗盘之时，海崖之下的海水剧烈翻腾，一股云雾升腾而起，直冲向站在缺口的李良良。

剑锋微转，随即斜指青天。在剑锋的引导下，那股云雾在快要与李良良接触时骤然转向，飞向主堡上空。

在马车上晒太阳的萨德逊教长突然感到阳光在减弱，他睁开微眯着的眼睛，看到主堡的上空出现一股云雾漩涡，那漩涡不断旋转，将天空中其他地方的云雾撕扯过来。

生活在海岛的萨德逊教长见过这种天气，飓风来临时也是这样。虽然说冬天在靠近内陆的海峡刮起飓风很奇怪，不过海洋的天气又有谁说得准，萨德逊教长不再理会天上的状况，暴风暴雨对畸变体来说影响不大。

他的目光飘向身后的森林，无数的畸变体从森林深处走出。从塔伦港到白海要塞，他横穿了整个多尔伦领，让不少游荡的畸变体沾染上自己的气息，这些畸变体获得了进一步的进化并开始跟随自己。

马车当然比畸变体快，他能感应到，还有半数的畸变体在路上，不过他不着急，和他一起出发的，还有另一位教长。那位教长献祭自己，将自己转化为能在海洋中战斗的虚空生物，虽然是半成品，但对付普通的王国舰船还是绰绰有余的。对方没有援军，什么时候进攻都不算晚。

想到这些，他再次闭上了眼睛，青灰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品尝即将来临的杀戮时刻。

……

等待永远是折磨人的，随着城外森林的畸变体越聚越多，阿尔罕上尉和巴斯顿勋爵的布置也不断更改，最开始是一半兵力布置在主堡，一半兵力布置在码头区，现在已经变成了全部兵力布置在主堡，完全放弃码头区的防守。

主堡的防御工事和魔法防护都很完善，而且还有来自远东帝国神奇风水术的辅助，守住的概率稍微大一些。

不过说再多到现在也只是托辞，已经经历过一次绝望的守军们很清楚现在空气中焦灼的气氛意味着什么。城下密密匝匝的畸变体远比上一次围城的时候多，而且这些畸变体的畸变程度更是前所未见的高，就算不管这些，光看两位指挥官，他们紧锁的眉头也是遮盖不住的。

一直躺在马车顶上的萨德逊教长伸了伸懒腰，从马车顶上站起，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指向前方。聚集在城下的畸变体顿时行动起来，迈着蹒跚的步子冲向主堡。

一直在顶楼观察的士兵马上行动起来，满是汗水的双手抓住粗糙的麻绳，用力地摇晃起来。

“铛……铛……铛……”

警钟响起，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兵马上进入各自的位置，准备战斗。

一直观察着畸变体动向的巴斯顿勋爵眉头皱得更深了，对方不是简单的一拥而上，而是分散的进攻阵型，这种阵型可以减弱法师攻击的范围伤害，看来这次进攻，对方的指挥官多少是有点本事的。

畸变体大潮逐步逼近，巴斯顿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护盾闪烁，那是畸变体发出的紫色光芒被挡下。

“放！”

几瓶炼金药剂掷出，砸在地面上，碎出一片火海。随后，各种攻击点杀靠近城墙的畸变体。

第一只畸变体爬上城墙，还没做出任何动作，便被士兵们乱刀砍死，跌落城下。

更多的畸变体爬上城墙，战斗很快转入了肉搏阶段，不过在奥术附魔和炼金刀剑的加持下，畸变体的身强体壮优势被追平，双方的力量水平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白海守军甚至还略微占了上峰。

巴斯顿勋爵的炼金动力锤砸中一个畸变体，畸变体畸形的胸膛直接凹陷下去，动力锤锤体一震，二次出力，畸变体直接被击飞，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下。

城门之上的阿尔罕上尉没有关注城墙上的战斗，他和他身后的高阶法师们的对手不是这些畸变体，而是远处的萨德逊教长和可能出现的其他虚空生物。

萨德逊教长也发现了城门上阿尔罕上尉，对面还真是自觉，早已经选出了一批人出来送死。

他咧开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