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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人间不值得》他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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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容貌更为苍老了,可她处事的态度,却变得淡然,如那白菊向晚,傲然而立。

柳映霞听她用很平缓的语调讲着过往总总,渐渐沉默。最终,她问:‘你抱来的戴回生,左边脚底,是否有两颗痣?’

戴絮兰的目光终于从电视的屏幕上移开,半带玩笑:‘是啊,左边脚底,不多不少,正好两颗。你不要说,那是你扔的孩子?’

柳映霞哑然,戴回生是她年少时的一个错!

她抛弃了他,他要了她的命!

柳映霞释然了,她看着戴絮兰,很想抱抱她,可人鬼殊途,她说:‘谢谢,将他养大成人。’

可戴絮兰只是摇头:‘我没能教好他,只是,我……尽力了!’

是啊,她已经尽力了,她对他,不曾溺爱,也不曾刻板,不曾严厉,也不曾护短……但戴回生,终究没能成为她想象中的样子。

前一阵,得知小巷要拆迁的时候,戴回生倒是带着妻子回来了,口口声声问的都是拆迁款。

谁能想到,这个三句话不离钱,俗不可耐的残疾男子,也曾有过风发意气呢?

戴絮兰很是有耐心地听完他的话语,只说了两个字:‘不拆!’

周遭的人都搬走了,戴絮兰独自住在这空落落的院落之中,她含着笑对柳映霞说:‘留下来,陪陪我吧!’

那些年过来,柳映霞内心的怨气,早已消散。她望着戴絮兰,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可怜得竟要让鬼作陪,即便知道,鬼待在她身边,会不断吸取她的精气神。

可也许,这才是她最根本的目的,在这世间,她留恋的不过是个戴回生,可又似乎,很久之前,那样的留恋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是戴絮兰最后的日子,倒不再是清冷。戴回生三天两头地回来,当然,为的不过是这拆迁之事。

戴回生无论如何没想到,事事退让的戴絮兰,会在拆迁这件事上,坚决至此。

可戴絮兰坚持的,又何尝是这件小小的院落?她所坚持的,不过是个栖身之地。

戴回生骂骂咧咧的样子,全然落在了戴絮兰的眼中。她回身,看陪着她的柳映霞,温温婉婉地去笑,只那笑容蒙了纱,看不分明。

那笑容映衬过戴回生的骂骂咧咧,更是缥缈得恍若能随风飘散。

再然后,戴回生收敛了脾气,回来轻轻敲着戴絮兰的背,说得真情实意:‘妈,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错?’戴絮兰不曾阻止戴回生的动作,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悸动。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梦想的场景终成了真,可她的心,平静安闲,波澜不惊。她停顿很久,方慢慢去说,“好!”

只是她心知肚明,错了吗?戴回生对自己的,没有错处,有的只是恨。

恨她给予他残破的家庭,恨她的‘水性杨花‘,恨她将自己送进了监狱……

戴回生蹲了下来,仰头看坐在沙发上的戴絮兰,轻声相询:‘妈,那拆迁书,你就签字吧!’

戴絮兰没半分犹豫地去摇头,戴回生拉住她的手蓦然松开,起身朝屋外走去,只是近了门口,却又折返而止,嘴角挤出了笑:‘妈,再过一个多礼拜你生日,到时候,我和梅子过来,让天朗和气清也把孩子带来,咱一起热闹热闹,天朗气清的孩子,你还没见过吧?可爱着呢!’

戴絮兰抬头,看着那样的戴回生,有种隔世经年的错觉,她应下,目送他离开。

她如何不知他的用心,只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那样狠绝。

戴回生离开后不久,柳映霞过来,许久,她说:‘絮兰,那个生日,还是别过了吧!’

‘为何,怕是鸿门宴?’戴絮兰玩笑着说完,自己愣在了那边,重新正了神色,问,‘你刚跟着戴回生?你听到了什么?’

柳映霞不语,戴絮兰却是万般念头转过,最终,她颤抖着唇去问柳映霞:‘他要我的命?’

柳映霞避开她的眼神,只道:‘对不起!’

那一个回答,戴絮兰就已经明白了。她松懈下全部的气力,可瘦弱的身躯在沙发上还陷不下一个窝。她以为自己已然心如止水,起不了半分波澜。可在确定了那样一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她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响,只那声音微弱,转瞬消散。

她用一个夜晚,消化尽了那样一个消息,而后,依旧笑意盈盈,恍若什么也不曾知晓。

她笑意盈盈地对柳映霞说:‘你去轮回吧,我很快,不需要你陪了。’

她笑意盈盈地去花店,替自己的儿子孙儿为自己挑选了白菊。

她笑意盈盈将自己拾掇得精神,生日那日,带着笑意看着沉闷许久的小院,散发着勃勃生机。

戴絮兰孙子孙女的孩子,皆是三四岁的模样,粉雕玉琢,天真烂漫。他们围住戴絮兰转着圈跑啊,追啊……

戴絮兰瞧着瞧着,将戴回生唤了过来,侧了身掰着手指,细数他儿时总总:‘生生,你记得吗,你小时候,若他们一般大的时候,总是缠着我。可我要上班,只有将你送到托儿所,你不哭不闹,可是等我来接你的时候,你总是将我搂得很紧很紧,趴在我的肩头问:“妈妈,我那样乖,你为什么还是要把我送到托儿所?”那时候的你,真的很乖很乖,妈妈抱着你,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你,还记得吗?’

戴回生何尝记得,却含糊‘嗯’了一声,目光却瞥向了别处。

戴絮兰看得清楚,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忙吧!’

只是戴回生离开之后,她依旧絮叨而念:‘那时候,我觉得收养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可不曾想……’

那声音微弱,除却她自己,无人听闻。

午饭的时候,戴回生特意给她订了蛋糕,点了蜡烛,拉着她许愿。

她看着蜡烛上的火苗摇曳,又环顾过齐齐瞧着自己的众人,不由垂了头,若年少时‘噗嗤’而笑,只年少那样笑是娇羞,现下却只剩凄凉。她说:‘戴回生,我希望下辈子,咱们,不再是母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许愿。众人原本准备的鼓掌环节也无人再忆起。

戴回生站起问:‘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戴絮兰倒是笑了:‘这辈子能和你成为母子,我已经……知足了!是啊,知足了!’

无人再纠结这样一个问题,因为谁都知晓今日的目的,并不是追忆往昔,叙一段母子情深。

戴回生的妻子梅子笑着打圆场,眼神却飘忽不定:‘好了,今日是妈生日,咱们一起敬妈一杯吧!’

戴回生慌忙回神,亲自替戴絮兰斟一杯酒,递入她的手。

白酒清冽,酒香四溢,只那杯盏之上,早被人做了手脚。

戴絮兰如何不知,那小小的杯盏,她端着,似有千金之重。她不曾一口饮下,而是带着试探去问:‘妈不会喝酒,这杯酒,还是不喝了吧!’

戴回生立即紧张而道:‘妈,今日高兴,只这一小杯,你就当给我,给孩子们一个面子,还是喝了吧!’

戴回生言语切切,没有半分犹豫,目光凝视着那杯盏,就怕戴絮兰泼去半分的样。

戴絮兰闭上眼,两行热泪落下,众人奇怪之间,她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那杯盏上有毒?”哪怕沈从星听得清楚,但还是问了一遍。

“若是没毒,今日你该看见的,就是戴絮兰这个人,而非是她的魂魄了。”石昆砚回答得,倒还是寻常。

“可……可他们这……算是杀人!就不怕警察……”沈从星急急询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戴回生已经顾不上了!况且一个老人的死亡,本就是寻常!而这里,几乎都已经搬空了,没人会关心,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石昆砚回答她。

“可你分明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报警?你这样,不算助纣为虐?”沈从星逐渐变得激动。

石昆砚依旧平静,他这辈子太长,生生死死,他早已见惯不惊:“这,或许就是戴絮兰的命,她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生,本就是沾了魂魄的命格。”

“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对于石昆砚的这种态度,沈从星很是愤愤,哪怕石昆砚容貌那样帅气,她还是气鼓鼓地顶撞上去,然后,转过身,朝着戴絮兰家的小院奔跑而上。

看着沈从星气愤的样,石昆砚倒是笑了,只是笑容很快消散,他垂了头念叨:“若你还活着,也该是那样天真烂漫,嫉恶如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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