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时代的少女除了对爱情感兴趣外，还有就是别人的梦话。如果不这样揣测少女们的心思的话，那么当时她俩听到程家宝说梦话的第一反应该都不是这样的了。

病房里的三个人相互都没有说话，唯一说话的就是躺在床上的程家宝和他脑海中看见的妈妈。

“妈妈，我今年决定去上大学了，不准备再复读了，爸爸他农闲时在外面打工太辛苦了，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了。”

“小宝，你想去上大学就去吧，不用想这么多，爸爸妈妈都是生来为小宝服务的，小宝能这样想，你爸听了也会非常高兴的，我家小宝长大了，会体贴人了。”

“妈妈！”程家宝被妈妈这么一夸，有点不好意思了。

“儿子，你知道吗？你能上大学妈妈其实可开心了。妈妈年轻时一直都想上大学，可始终没能实现，小宝你考上大学了就全当替妈妈圆梦了。”

那年程家宝的妈妈高中没上完就在家参与生产劳动了，恢复高考后，试着考了几次最后还是名落孙山，从此上大学对她来说一直也就是个梦了。

“妈妈，上大学一直都是你的梦，小宝懂的，爸爸也给我讲过。村里的小伙伴一个个都不上学了，直到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了。小宝一直都想当着你们二老的面说一说，只是小宝有时找不到妈妈。”

“好孩子，啥都不用说，小宝是个好孩子啥都懂爸爸妈妈心里都清楚着呢。”

“是吗，妈妈？”

病房里一时又安静了，妈妈似乎此刻又从程家宝脑海里溜走了。

过了一会，突然程家宝又开始说话了，不，应该说是喊叫了。

“妈妈，车！”

“啊！妈妈……”

那年车祸画面又开始在程家宝的脑海中重播。

亲眼目睹的那场车祸对于一个三年级的孩子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值得庆幸的是昏迷状态的程家宝似乎被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给痛醒了。

程家宝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说话，似乎还在慢慢回味刚才他跟妈妈那交心的谈话。

和妈妈促膝交谈的画面对他说实在太难得，太珍惜了，又怎能不让一个从梦中醒来的少年再三回味呢？

病房里俩女孩似乎都惊呆了，似乎也都十分了懂他，于是仨人此刻都十分默契的谁都没说话。

可是病房外面却传来了一声高过一声的说话。

“家宝爸，你说你是不是把存折上的钱全花了？”

“他妈你小声点不会吗？孩子在里面还昏迷着类，别打扰他。”

“你不要打岔，我就问你钱是不是全花了？”

“是，孩子住院需要钱，我全花了。”

“你个没良心的，你就偏袒你那宝贝儿子吧，那是留着给妞妞上大学的学费啊，你怎么能全发花了。”

程家玉听到对话，赶紧从病房里冲出来，“妈，你别说了，我不是今年不上大学吗，哥哥现在住院需要钱，你都别在跟爸爸吵了，公共场合，免得人家笑话。”

姚梦佳偷听了程家宝的梦话，对于他的身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此刻听到他后妈来医院闹，年轻的她一时真想冲出去说几句义正言辞的话，可听到程家玉的话，她只好止步了。毕竟那是程家玉的亲妈，舍友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她出去批评人家妈也不像话。

“好了，他妈，闺女说的对，医院人多，免得人家笑话。”

“笑话就让人家笑话去吧，我才不怕。”家玉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语气明显缓和多了。

“等家宝醒了，我这出去打工去，现在地里也没啥活，几个月就把钱挣回来了，他妈你看这样总行了吧？”

一番乌云最后总算过去了。

牵扯到钱的分配上，后妈这里似乎都不好打岔，分配不好两口子难免要为这点破事吵架。所以为了孩子着想，能白头偕老的就一直原配到老吧。

醒来以后，程家宝就回家休息了，家宝爸见儿子没事就放心出去打工了。

这天程家宝的后妈一反常态的端着一盆洗好的苹果来找他。

“家宝，吃苹果，洗好的。”

“嗯，谢谢后妈。”从小到大程家宝就一直管程家玉的亲妈叫后妈，就这样一直叫到现在。

“你这孩子，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叫。”

“对不起，后妈，习惯了。”

“好了，吃苹果，妈不跟计较了。家宝你谈对象了吗？”

“没。”

“哦，你感觉咱们村的小翠如何？这闺女水灵着呢，也是高中文化，跟你文化差不多。”

“不感兴趣。”程家宝说完就只顾啃苹果。

“你这孩子，人家小翠从小对你都有意思，我都看出来了，要不是早你一年辍学今年说不定也考上大学了，你不要嫌弃人家。”

“没嫌弃，只是不感兴趣。”

“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跟他爸妈说好了，人家啥都不要，彩礼钱倒贴，只要你俩结婚。”听着程家宝的回答，程家宝的后妈有点生气，就直接挑明来意了。

听到这，程家宝算是明白了，感情上次逼婚这事还没算完，“我不同意”，苹果也不吃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诶，你这孩子先别走，不说这事了，妈还有话要跟你说”，见程家宝要出去了，家宝后妈就赶紧缓和着说：“家宝，我这个后妈对你还算可以吧，起吗上学这块没亏待你吧？”

确实别的孩子一个个都不上学了，只有程家宝一个农村娃一直在坚强的上着，虽说这里面大部分是家宝爸的荣耀，但也少不了一小份家宝后妈的功劳。

听到后妈的这句话，程家宝站住了。这孩子心理成熟的早，有些事情他老早就明白，在他心里其实一直也认可后妈的这一小份功劳，也许算是为了感谢，他就暂时决定停下来听她唠叨唠叨。

“你知道，上次你住院，你爸把家里的积蓄全用在了你身上了，那是你跟你妹妹上大学的学费，你爸为了你俩的学费又出去打工了，我一个女人家也没啥本事，咱们这个家也全靠你爸一个人了。”

程家宝听到这，一时有点走神，因为此刻他的思绪已经飞到那年冬天的寒假。

那年冬天放假，他去看爸爸。

“爸，我买好票了，夜里的车，明天早上7点多应该能到。”初二放假了，程家宝在火车站的公共电话亭跟爸爸通话。

那头家宝的爸在厂里的值班室接电话，“小宝，不是说不让你来，你咋买好票了？”，有心让儿子把票退了，怕孩子伤心于是马上安慰说：“好了，买好了就算了，不说了，路上注意安全，爸到时接你去。”

没有妈妈的孩子，爸爸也就成了妈妈。

几年没见爸爸的程家宝那年非常想爸爸，那年冬天放假不想回家，只想坐火车去看爸爸。

火车越往西走越冷，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似乎睡着了，忽然听到列车员大声喊：“j市到了哈，j市到了哈。”程家宝只好睁开眼，强打精神下车了。此时天还黑，看了下站台的钟表才凌晨5点，比预计时间早到了两个小时，第一次出远门的程家宝同学一时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哪去了。

要是当时通讯像现在这样方便，程家宝同学也许可以立即告诉爸爸他到了，可当时的条件比较苛刻。

“诶，那个小伙子赶紧出站，站台不许长时间逗留。”车站的工作人员开始叫啸着赶人了。

“叔叔，我第一次做火车，火车早到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往前走，跟着人流往前走，就出去了。”车站工作人员根本没有听懂程家宝同学内心的焦灼，以为他不知道出口在哪。其实小伙子是不知道出站了他该往哪。

程家宝同学就这样随大流出站了，当时年幼的他相当的无助。

“同志，这是昨天夜里从s市始发的那趟车吗？”这位满身是雪正在向车站工作人员打听的人正是家宝爸，从昨天夜里得知儿子要来看他，下完夜班凌晨12点都直接来了。

都说父爱如山，但此时山也似水啊。

“不是的。来来请出示车票哈。”工作人员简短的应了一声，接着就忙他的了。

这样的场景一晚上不知都上演多少回了，每来一趟火车，家宝爸都赶紧上前问一下，因为昨天夜里他听说路上那座大山的火车隧道通车了，不知道能比以前提前多少小时，他心里实在没数，所以一遍遍的上前打听着，以免儿子早下车了不知所措。

程家宝拎着书包跟着人流不大一会就到了出站口，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小宝，爸在这。”

那一刻所有的人流都任他匆匆而过，那一刻的雪景仿佛也专门为父子俩而设。

“爸，你来多久了，你看你身上都落满雪了，来我替你拍拍”，说完这句话程家宝同学就赶忙闪到爸爸的身后去了，一边清扫爸爸背后的积雪，一边也有种体液止不住从眼里滑落。

天亮了，程家宝醒了，爸爸去厂里了，旁边留了个字条：“小宝，饭在锅里，爸去上吧了。”

程家宝环顾了这间小屋，估计了一下顶多有8平方，比他们的初中宿舍还小很多，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小饭桌，一个旧电磁炉和一个小锅，还有一堆踩瘪的瓶子和纸盒。

不知道这些瓶子和纸盒能用来干什么，看着乱哄哄的就蹲下来拾掇，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程家宝就去开了，“请问你是？”

“诶，这里不是老程的屋吗？”一位老先生拿个袋子和一杆秤站在门外，看到开门的是个小伙子很是诧异，以为敲错门了。

“你找我爸是吧？我爸姓程。”

“哦，你就是老程的儿子啊，不错，听你爸说过。我来收废品，你爸昨天说要把瓶子和盒子卖了，好给你们多买点年货。”

程家宝心里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等老头给完钱拿着东西走了，好半天都有点难过，“原来爸爸在外面不但打零工还干着捡破烂的活，这也太辛苦了”。

“家宝，你在听我说嘛，你说你爸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上学辛苦不辛苦啊？”程家宝的后妈见他愣神了，就走过去拉了他一下。

“嗯，在听，爸爸在外面挣钱太辛苦了”，程家宝被后妈一拉，又从回忆里回过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