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交谈，还不足以让汪辅生看出卫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但在接下来的一段戏里，卫土的表现却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没错，见卫土闲着没事，又想起他也是个经常跑龙套的演员，想起昨天见面时自己曾经说过‘有机会给几个角色让卫老板你也上去玩一玩’的话，在拍摄一段需要群演出镜的戏份时，李卫平特意差人来问过了卫土，并最终给他安排了一个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

对于早已习惯了在镜头前念台词的主演们来说，这两句简单的台词当然不在话下，但对于一直跑龙套的卫土来说，这个小角色还是有点难度的。

或者是语气不到位，或者是表情过于僵硬，因为卫土的蹩脚演技，这段戏被cut了四次。

如果卫土真的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小辈，面对这种情况，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汪辅生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不拍了；二，视导演和主演们的脸色如无物，继续我行我素。

但卫土并没有那么做。

每一次被喊了cut，他都会十分抱歉的向周围的同僚们赔礼道歉，无论是跟他搭戏的演员，还是主导拍摄的导演，又或者是边上打光掌镜的工作人员，一个都没有漏下。cut的次数越多，他脸上的歉意越深。凭自己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演技实力，汪辅生很确定他的这份抱歉并不是演出来的。

一个大家族出身的子弟，竟然能有这样的态度？不知道卫土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单看他客串小角色时的表现，汪辅生心中对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卫老板，走，吃饭去。”中午十二点多，到了剧组供餐的时间，汪辅生主动招呼了卫土。

“好嘞。”答应了一声，卫土很麻利的站起身来：“汪哥，中午有啥好吃的？”

“我也不清楚，听说有扣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影视基地里有很多专门做剧组生意的小餐馆，给《天赐良缘》供餐的这一家是个温州老板开的。温州人么，都是做生意的好手，这个小餐馆的老板也不例外。别人家翻来覆去就那么些菜式，很少会有耗工耗时的硬菜，但这位老板却不走寻常路，经常会弄一些花样出来，比如需要好几道工序的扣肉，需要长时间熬制的靓汤，很费油又贴合年轻人口味的韩式炸鸡等等，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在剧组的工作餐里。

细节做得好，生意自然红火。远的不说，单说这一次给《天赐良缘》剧组供餐，这位温州老板已然跟李卫平和剧组里的几位主演拉上了交情，想来，若是还有下一次的话，他肯定会先其他竞争者一步，得到优先合作的机会。

“扣肉？咱们剧组供应的盒饭这么高端么？”吃过不少剧组的盒饭，还没见过给盒饭里加扣肉的，卫土稍稍有些惊讶：“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以前跑龙套的时候，最多也就加个鸡蛋，鸡腿都没怎么见过，扣肉这种高档货，我还真没遇上过。”

“要说扣肉啊，还是老黄做的好吃。”汪辅生笑着说道：“上回跟他合作，是五年前冬天的事儿了。那次我们是在东北拍摄，天寒地冻的，想要吃口大肉，他就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半扇猪，亲自动手给我们做到几道硬菜。”

“黄老师还会这一手么？”汪辅生说的老黄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演员了，红不红的不说，单是这份资历，便足以让卫土称呼一声老师。

“扣肉、猪肚汤、卤猪尾巴，啧啧，现在想想都流口水。”

“嘶，汪哥，你还是别说了，把我都说馋了。”

“呵呵。”汪辅生又打趣到：“卫老板，你这话我就不大信了。以你的身家，什么好东西没尝过？”

“……。”说没吃过，等于是自认没见识。年轻人嘛，多少有点儿不愿意承认。想了想，卫土找了个借口：“反正我就觉得家常菜最好吃，尤其是大锅炖出来的那种。”

“大锅炖的？呵呵，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小时候住在农村，天天吃大锅菜，那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想，还是当初的味道最勾人啊。”说道这里，汪辅生觉得卫土越发的顺眼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来到了供饭的地方。说是食堂，其实就是在棚里留了块空地，摆了七八张桌子而已。其中两张用来放盛菜的大铁盆，另外几张充当餐桌。

“哟，已经吃上了啊？梅英，你盛这么多肉，不怕吃胖么？”走过来看到了另外几位演员，瞅了一眼梅英餐盘里的搭配，汪辅生笑着打趣了一句。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减肥，汪哥你说是吧？”给嘴里塞了片炒肉，梅英笑嘻嘻的回答到。看见卫土，她又顺口招呼到：“卫老板，你也来吃饭啊。对了，多谢你提供的甜点哈。”

甜点不是别的，正是卫土弄来的那些西瓜。负责供餐的温州老板是个精细人，他已经让人把西瓜瓤掏出来，全都切成了两厘米见方的小块儿，女演员们用牙签戳着就能吃，完全不用担心糊的满脸都是，也不用担心吃完了还要重新上妆的事儿。

“喜欢吃就多吃点儿。”卫土笑着点点头，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个餐盘，跟在汪辅生身后走向了那几个大铁盆。

豆角烧茄子、麻婆豆腐、木耳炒肉、酸辣白菜，还有一大盆油汪汪亮晶晶的梅菜扣肉。虽然菜色不多，但每一样都看着挺诱人的，不自觉的，卫土悄悄的咽了口唾沫。

每样都打了一点儿，再去边上的大木桶里盛了两大勺米饭。想起梅英那边还有两个空座，卫土端着盘子，与汪辅生一道走了过来。

“咦？你们没拿煎鸡蛋么？”等两人坐下，看到他们盘子里的菜，梅英随口问道。

“还要煎鸡蛋？我怎么没见着？”汪辅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确定那两张桌子上没有装着煎鸡蛋的盆子。

“那可能是你们来晚了。”梅英得意的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盘子里的两个煎鸡蛋：“嘿嘿，吃饭都不积极，亏大了吧。”

相比于木耳炒肉和扣肉，卫土更喜欢煎鸡蛋——小时候在孤儿院里，很少能尝到肉味，倒是因为后头有个养鸡场的缘故，每天都能分到一些破损了不能卖却不妨碍食用的鸡蛋。对他来说，煎鸡蛋是儿时回忆中为数不多的幸福片段之一，所以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是很喜欢吃这个。

“那个，梅英，商量个事呗。我用三片扣肉，换你一个煎鸡蛋成不？”舔了舔嘴角，卫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反正你有两个，分我一个呗。”

不等梅英反应过来，边上的汪辅生已经先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再看看卫土，觉得他不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接近梅英，眼中只有对煎鸡蛋的喜爱，他又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了。

“嘿嘿，我打小就喜欢煎鸡蛋。”没留意汪辅生的注视，卫土继续说道：“要不四片？五片，不能再多了，我一共就拿了七片扣肉，好歹给我留两片，行么？”

你这话说的……大家族的子弟，这么接地气的么？因为卫土的话，汪辅生乐了起来。

“好吧，你说的哈。五片扣肉，换了~！”梅英也是个有趣的姑娘：“这么赚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啊，嘿嘿。”

“一个呢，明明是有钱的大老板，却连煎鸡蛋都馋的不行。另一个呢，明明是要注意身材的女演员，却一点都不怕胖，硬是往死里吃肉。”汪辅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啊，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算什么有钱人啊，对了，汪哥，你也别叫我卫老板了，听着怪别扭的。”挠了挠头，卫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叫我阿土吧，我跟着群头跑龙套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我。”

“那可不成，至少，你得先让李导改口。”汪辅生笑着开了个玩笑：“要是他没改口，我俩先改口了，回头他就该说我们不知道轻重了。”

“一码归一码嘛，你们又不用在租赁合同上签字，咱们之间没有那层关系，随意点呗。”想了想，卫土又接着说道：“回头李导那边我也要跟他打个招呼。不熟的时候叫叫也就算了，熟了还叫老板，我是真不太适应。”

“阿土？”梅英先试了试，然后眼神突然一亮：“你玩过大富翁么？我可喜欢那个游戏了，那里头有个角色就叫阿土伯呢。”

阿土伯最晚出现在《大富翁7》里，到了《大富翁8》的时候，已经换成了阿土仔。也就是说，梅英玩的《大富翁》游戏，最晚也是7代。算一算，《大富翁7》发行公开，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卫土还小，生活在孤儿院里，哪里有机会接触电脑游戏。

“没听说过。”摇摇头，卫土笑了笑：“等我老了，你再叫我阿土伯吧。今年我才二十二，你可别把我叫老了。”

不介意被人起外号，还主动往上凑？因为卫土如此接地气的反应，汪辅生心里又给他添了几分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