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乙直起身子，举手遮阳望天。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半下午的太阳非常刺眼。他缓缓伸腰扩胸，深深吸气再悠悠吐出，疲惫似乎消除了一点。

山陇顶的这三亩多灵田一马平川，是整座梯田中最平整的。兼之前临青水河，非常方便耕作和引雨。宗门照顾周小乙，特意分给他作责任田。半年多精心耕种，如今灵田中的金灵米长得茁壮整齐，所有稻穗的穗条都沉沉垂下。

周小乙是青云山通水宗最小的弟子，今年14岁。通水宗专事灵植种植，是东洲天水宗的附属小宗门。宗里除宗主和4名长老外，有15男3女18名弟子。宗门弟子由宗主和长老教导修炼，具体落实各项灵植种植任务。

周小乙是弃婴，当年宗主陈天聪下山办事，在青云山脚周口村村头捡回来的。那时的他极为瘦小、干瘪，被发现时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宗主夫人、三长老张青鸾还担心不好养活。如今的他已长成健壮少年，干活也是一把好手。自小生长在宗门，他早就把宗门当成自己的家。

今天全宗弟子集体出动，在收割前金灵米最后拔一次草。精耕细作是通水宗的传统，宗门上下对灵植培育管护历来细之又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灵田都是天水宗的，每年收成的大部分要上缴。不想办法提高灵田单产，留给自己的就不多了。

野生的总是比种养的更有生命力，杂草从来都比稻谷长得快。虽然之前除了两轮草，如今金灵米穗条下又是杂草丛生。

杂草易生难拔，根系都扎得很深。拔除时要均匀用力，否则很容易造成茎断根存，挖根就更费时费力了。

慢工出细活，拔草最需要的是耐心，周小乙专心致志地在干活。今天没有玩伴，十五师姐关灵姗、小十六周一浩和小十七林不凡都在小源塘。

午餐是带饭解决的，这样能节省往返的时间。从早晨开始干活一直到现在，确实有点疲累。师兄师姐们从上往下拔草，这会儿已到山腰的梯田。他稍事休息后，又扑下身子继续干活。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拔完杂草。

直起身子站在田头向前望，远山青黛、近岭葱茏。隔河相对的百丈峰直插云端，峰中山涧有泉水飞流直下。穿过凸出岩石，一路水花四溅，恰似玉珠破碎，又像银瓶乍裂。扬起的水雾在阳光照射下，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周小乙闭上眼睛，山脚青水河河水的奔腾声隐隐传来。凝神聆听，对面飞泉坠撞岩石的声音、山中小鸟的鸣叫和远处的阵阵松涛声悉数在耳。他凝神静气，迅速进入沉静、空灵的状态。

挥撒阵旗打开聚灵阵，全力施展引雨诀。左手起势，右手跟进，双手缓缓划圆。大圆、小圆，横圆、竖圆，正圆、侧圆，他的手势连绵不绝。

他双手飞快地施诀，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干活。只见此圆一成，彼圆又生。上下左右，圆圆相连，引雨诀在他手中圆转如意。

“意动而圆生，圆生而诀成，诀成而水汽至。”他完全沉浸到施诀引雨的感悟中。

空气中的水汽蜂拥而至，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像士兵按命令集结，快速而有序。水汽很快聚集成淡淡的云层，遮蔽了炙烤大地的骄阳。炎热全面消退，世界一片清凉。

四周的空气沁人心脾，其间的灵气密集而活跃。他全身毛孔舒张，不知不觉间运转起炼气诀。

灵气从周小乙头顶百会穴注入，沿着他体内的经脉快速运行。运转一周天后，缓缓汇入气海。不知过了多久，炼化的灵气充满了整个气海。

他继续引气入体，同时运转炼体功法。气海的灵气在他引导下，开始对全身肌肉和五脏六腑进行滋养淬炼。两种功法各按既定线路，有条不紊地运转。吸力骤然加大，灵气飞速旋转向下，他头顶的云层变成了漏斗形态。

近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揣摩、练习同步炼气淬体。目的是节省修炼时间，这一刻竟然真的成功了。

在九洲修真界，修士主要分炼气、炼体两种。炼气的重真元、修术法，凡有成者皆真元浑厚、术法精通。炼体的走肉身成圣道路，多是以武入法，身如玄铁。

二者又各有弱点，炼气的肉身孱弱，炼体的鲜有大成者。修炼初期两者对战，炼气者败绩居多。但炼体进阶艰难，同时修炼十年左右，只要不是近身肉搏，炼气者就能完败炼体者。

修士普遍轻视炼体，认为那是贩夫走卒干的事。个别天才修士坚持法体同修，但多是炼气为主，炼体为辅。无论炼气还是炼体，都要耗费无数时间和资源。若两者并重，往往一事无成。

至于边炼气边炼体，那更是作死的节奏。两种功法运行线路不同，同时修炼极易走火入魔。整个东洲，以至九洲四海，从未听说哪个宗门有这种修炼方式。

周小乙打破常规，把同步炼气淬体当作左手拿碗、右手持筷的平常事。长期练习形成了肌体记忆，现在真的做到一心二用。

他忘我修炼，尽情地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修炼方式。淬体完成时，他按照惯性继续引气入体。灵气再度贯满气海，全身肌肉和经脉肿胀欲裂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体内的灵气在四处冲撞，剧烈的胀痛让他欲死欲仙。

“怎么办，怎么办？”他茫然无措。

“月亏则盈、水满则溢。灵气如水，宜疏宜导不宜堵。多余的灵气可不可以引入肠道，再排出体外？”他异想天开。

“修行像摸着石头过河，要小心谨慎，更要大胆尝试。活人总不能让灵气撑死，先试一下。”他自问自答。

说干就干，他凝神引导灵气进入肠道。先是脏腑，再是肌肉中多余的灵气。腹中的肠子吸纳了越来越多的灵气，他的肚子迅速隆起，就像足月待产孕妇。他赶紧引气下行，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修真史上第一个灵屁从他的肛门冲了出来。

办法可行，他抓紧继续引气下行。山顶上一时“嘭”“嘭”不绝、屁声不断。连续数十声后，肠中的灵气全部被排出。他摸摸刚才绷得太紧、现在有点松弛的肚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一阵山风吹来，陡然感觉屁股凉嗖嗖的。往后一摸，裤子竟然被屁炸裂了。好在四下没人，他俯身抓起一把杂草，三两下搓成细绳。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裤子扎紧破洞后穿好。

看看头顶的云层，还很厚很密。他赶紧捏了个施雨诀，灵雨马上“涮、涮、涮”地倾泻下来。浇透稻田后他关闭了聚灵阵，灵田上方的水汽和灵气一下四下散逸开了。

夕阳的余晖下，稻穗金灿灿的。丰收在望，让他浑然忘了刚才的惊险。他开始美滋滋地盘算，如果产出上品金灵米，一定要留下犒劳自己。大长老高明姝长期护着他，肯定没人会见怪。

师兄师姐们还没有收工，他拿着冰钢锄下崖。山崖下面有个小山坳，前些天引雨时看见有啮灵鼠出没。金灵米快要成熟了，可不能便宜了这些家伙。

他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细细查看，树后赫然有个鼠洞。轻轻搬来碎石垒在洞口，再架上几层枯树枝。捏了个引火诀，枯枝一下就烧起来了。

他用力吹风，烟和火往洞内卷去。片刻后，洞里传来“吱吱吱吱”的叫声。他握紧冰钢锄盯着洞口，防备有啮灵鼠逃出来。

火猛烈地烧着，啮灵鼠很快就不叫了。等火烧尽，他扒开洞口的石块往下挖。只挖了两米多，就看见一堆松子和许多拳头大的鸟蛋。奇怪的是，没看见一只啮灵鼠。他站在那儿直挠头，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往山坳后走了一段，将靠山体一侧的杂草锄掉。这边果然还有一个洞，啮灵鼠早就跑了。他把洞口挖开，防止啮灵鼠再回来做窝。折回头脱下短褂，将松子和鸟蛋包好。把包裹系在锄柄上，上了山岗后直接下梯田。

太阳已经下山，师兄师姐们也收工了，散坐在田埂上休息。看着他光着膀子走近，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师姐周君玉问：“你这个泥猴子，脸上怎么黑秋秋的。”

“抓啮灵鼠熏的。没抓着，只得了些松子和鸟蛋。”他说着走向大师兄吴承志。

“大师兄，这些放你储物袋去。”他笑着递过包裹和锄头。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突然一阵爆笑起来。连一贯严厉的二师姐周冰玉，此时也笑得前仰后合。

“小乙，怎么长尾巴啦，裤子怎么破的？”大师兄笑着问。

周小乙回头看看身后一翘一翘的草绳，脸一下子臊红了。

“刚才抓啮灵鼠滑了一下，步子太大扯破的。”他一边回答，一边飞也似地跑回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