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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天闋》一. 菊村血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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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胎光——太清阳和之气,爽灵——阴气之变,幽精——阴气之杂,此三者谓之三魂。尸狗、伏矢、崔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此谓之七魄。

喜、怒、哀、惧、爱、恶、欲谓之七情。色、形貌、威信姿态、言语音声,细滑、人想谓之六欲。

人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魂好生,魄望死,一切好色动气,皆魄之所为。七魄主七情,因而使人有了执念,深执不弃,便谓之——「着魔」!

一.灭村之祸、红衣恩人

「得得得…」「得得得…」

云黑月蔽,雨啸风吟,青森密林中,数十精壮大汉黑衣劲装,纵马穿林,疾疾奔驰,铁蹄翻飞,声声催人心魄,林外不远的前方,遍野黄花,抵受不住冷风似刀,瓣如雪落,盈盈满地,枝头残存的花瓣,盛着雨露,孱弱摇曳,犹如在风凄雨厉的暗夜中,萧瑟垂泪…

「杀来啦!」

一声凄厉惨叫惊破天地,只见一村汉重重摔进大堂,挣扎着死命吶喊:「有…有上百人…」他手臂不见,脸上血肉难辨,全身伤痕累累,一语未毕,竟已断气!

「轰隆!轰隆!」一阵电掣雷击,划破如墨夜空,照亮整个大堂和众人惊骇的面容!

堂檐匾额落款「君子堂」三字,堂内百人之众,多是桩稼汉,个个紧握镰刀、锄头的手皆微微颤抖,四周还零零落落站了一些村妇紧紧抱着孩童,摀住嘴不敢出声。

当中一老者双手**,向前方端然而坐的绿衫刀客,拱手颤声道:「玉大侠,这回就有劳您和您兄弟了…」

老者是此地经营菊花生意,声望颇高的首富,在妖魔当道、盗贼肆虐,饿脬赤野的年间,「菊香村」靠着菊家大户,也算安稳平和,直到「黑风寨」这令人心惊胆颤的山贼窜起,以所向披靡之势、铺天盖地而来,横扫过处,残忍无道,就连其它盗贼也闻风丧胆,这个平静的小村始嗅到一丝不平静。

绿衫刀客面容沉稳老练,眼深鼻高,身形清瘦,颇有豪迈之风,他知老者口里客气,心里却是忐忑,长刀往案上重重一摆,扬声道︰「这盗贼如此嚣狂,我『关西三虎』在西漠一带也算小有名气,早想替天行道,既然他胆敢犯到咱眼皮底下,我三兄弟定要让他知道,捋虎须是什么下场!」其它二人纷纷亮出兵刃出声附和。

「关西三虎」原属西漠「巫祅教」一旁支,着绿衫的「左手刀」玉面虎以下,分别是「双流锤」黑心虎,「开山斧」赤眼虎,他们本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之辈,和菊老也并无什交情,只因菊老出手阔绰,重金礼聘,才风尘朴朴的从西漠赶来解危。

「爷爷…」内堂忽传来一细小娇嫩的女娃声音。

「是歌儿…」菊老面容一动,眼泛泪光,心怕这生死交关,从此天人永隔,正想入内,好好抱抱最疼爱的乖孙女,忽地——

「哈…哈…哈…」一阵狂放恐怖的笑声此起彼落回荡在「菊香村」和密林间,屋内许多小孩早已放声大哭,笑声、哭声、雨声,声声交错,惹得众人气烦意乱、心惊胆颤。

赤眼虎闻声一个箭步冲到门外,黑心虎也贴身在后,竟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赤眼虎眨眼间就活生生地被削掉半边脑袋,倒在血泊之中,瞪眼张口,双手举斧抵抗,但开山斧已断成二截,显是被人从顶门一刀劈落!

「三弟!」

听见黑心虎悲声大放,玉面虎自堂内飞身疾探,见到众目睽睽之下,恶变陡生,却无人赶得及援手,不觉倒抽一口凉气,这等凶残猛捷的下马威,让他又惊又怒,心知接了烫手山芋,不禁将手中长刀握得咯咯做响。

此时风雨渐歇,月轮初露,玉面虎看清暗夜之中,疏疏落落的几十人隐身在前方密林间,剎时啸声清扬,七、八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纵马杀至,堂前众人眼看对方声势赫赫,心几乎要跳出来!

「嘶…」「嘶…」马儿忽此起彼落地长声悲鸣,纷纷被地上的陷阱草绳结环所绊倒,或跪或摔,将鞍上黑衣人甩将下来。

「放箭!」菊老一声吆喝,「咻!咻!」声响,箭密如雨,齐向落马山贼飞刺而去,桩稼汉仓乱成军,准头虽差,但力道横强,「波!」一黑衣人左臂中箭,着地翻滚倒去,村民欢呼声正待出口,其余黑衣人却在马身轻轻一点,飞身而立,竟是轻易便躲过攻击,密林中的数十人大喝一声,倾巢而出,银刀亮晃,声势之壮,直如潮浪涌来。

玉面虎纵身飞扑,大刀挥去,先发制人,黑心虎尽管悲愤,心志不乱,赶紧和身而上,与敌人缠斗起来,西漠武功多是以招势凌厉、刚猛无俦见长,只见玉面虎左手刀舞得大开大阖,刀劲十足,宛如猛虎,八方游走,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但对方三人,各有自己的招式,剑走轻盈、长矛灵动、刀法繁复,或刺或挡,进退有据,虽不是什么阵法,一时也难以攻下。

另一方,黑心虎以一敌二,与对方酣斗未止,村民也抄起家伙奋力扺抗群起来攻的黑衣人,顿时,杀声震天,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玉面虎直觉黑暗中有一双冷冷盯梢的眼,犹如芒刺在背,心知村民虽人多势众,毕竟只有蛮力,时刻一长,己方更落下方,只得掌底加劲,力贯刀锋,出手愈加狠辣,他尽展生平所长,瞬间逼退三人,才刚喘口气时,忽感狂风骤起,刀气笼罩,他心知不妙,一回头,陡见一巨大黑影宛如铁塔,凭空降临!

巨汉左手一把扯出方才受箭伤的黑衣人身上的铁箭,厉声喝道:「风二少,又是你这没用的家伙!」

受伤的风二少被这巨力一带,登时笔直抛飞,跌个四脚朝天,巨汉右手长刀挥使如虹,霎时连砍数十人,个个血肉飞溅,哀鸿遍野,周围兀自抵抗的村民几时见过这等残忍情景,吓得心胆俱裂,一腔保家卫乡的热血全化为乌有,人人转身就跑,手中家伙哐啷哐啷直落满地。

巨汉满脸胡虬,目光如电,声若洪锺地喝道:「妈的!你们这几只关西小猫也敢来和我应天狂作对!」他长刀一扫,气劲四射,威风凛凛,宛若天神!

黑心虎眼见对方长刀拦腰斩至,闪躲不及,运起双锤急轰,以攻代守,直扑应天狂!

「二弟!」玉面虎叫声未歇,黑心虎的人头竟已滚到脚边,他双眼圆睁,瞪视着结义兄弟的头颅,喉头炙烈般地发不出半点声响,冷汗已直透背脊,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四周尽是黑影幢幢,将自己团团围住。

「黑风寨」大当家应天狂一声令下,黑衣人发声齐喊,直冲向村舍,烧杀掳掠,强取豪夺,见人或砍或抓,「君子堂」内老弱妇孺向外仓惶逃命,一姆嬷夺门而出,谁知才到门外,眼前钢刀一晃,登时身首异处,向后倒去,跟在她身后的双辫小娃,噎噎哭道:「姆嬷!姆嬷!别丢下歌儿!别丢下歌儿!」被这姆嬷尸身一撞,立地不稳,倒栽葱晕了过去,不偏不倚正被压在尸身之下。

皎皎月明,火光四窜,血洒如雨,鬼哭神号,冤气冲天,临死的人满是恐惧,逃命的人不知长夜何时尽,这样的屠杀直到黎明将近,昔日花香浮动,宛若桃源的村落转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彷佛一座人间炼狱。

东方乍白,玉面虎身中十数刀,浑身鲜血淋漓,气力将尽,菊老和数女眷已被绑在一起,用刀架着。

应天狂放声大笑道:「你知道老子为何留下你这条狗命?我就是要让你瞧瞧你兄弟的下场,不过…」他阴恻恻地一笑道:「你这对招子也该废了!」

玉面虎闻言脊底发凉,他半生在刀口上舔血,早明白「刀客刀下亡」的道理,若一刀利索,倒也痛快,最怕的却是遇上像应天狂这种盗亦无道的疯子。

应天狂忽地精光一湛,大喝:「混沌一式!」

玉面虎只觉眼前一片光亮,漫天刀光长虹,看不清招式,耳闻威声赫赫,势如雷震,心下惊惧:「这是什么刀法?」忙将长刀抡展开来,挥得绵密如网,护住头身,忽觉巨力压顶,「啊-!」眼前一黑,剧痛难当,竟是双眼已盲!

他满脸鲜血流淌,面容扭曲,但闻众黑衣人并不进逼,只一片讥讽嘲笑,声声刺耳,知道对方是将他当猎物般**,今日已万难活命,思及西域独留的爱子,心下凄然,但想自己纵横西域数十载,岂能如此任人欺凌,昂然叫道:「你这个恶贼休想辱我!」旋即将刀甩起,直接贯穿自己胸膛!

应天狂瞪着菊老受惊绝望的面容,颠狂大笑道:「老头,你真好大胆,敢找人对付我?嘿!我有个主意,挺趣味的…嘿嘿…」

菊老咬着牙傲然道:「你尽管折磨我,我一把老骨头,再活也是多余!」他激动得连声音都破了,彷佛要将心中的愤恨恐惧一吐而尽。

应天狂一掌掴向菊老夫人,老夫人登时脖子一歪,身倒而亡,他厉声怒喝道:「我教你逞他妈的英雄!我让兄弟们陪你家女人好好玩玩,再一刀一刀宰了,让你眼睁睁瞧着,看以后还有谁敢跟我作对!」

众女眷一听,凄凄恻恻哭了起来,甚且惊晕过去,看着如山的尸首,受辱自尽的玉面虎和身亡的老伴,菊老涕泗纵横,万分懊悔,一腔抵抗残暴的热血正义,到头来竟是不自量力的愚蠢行径,徜若当日带着村民逃亡,或许就不至酿成巨祸,「老天爷啊!你有没长眼,老夫一生安分守己,乐于助人,一家老小竟落得如此下场,天地不仁啊!」他对天咆哮,声声悲怆,伤人肺腑,说罢脖子往架着的刀一抹,已然魂断。

应天狂狠咒了两句,深觉这二人死得太早,颇为无趣,便和下属在此地欺凌众女,作乐了二日,到得第三日,天忽然下起滂沱大雨,众人意兴阑跚,躲进「君子堂」内,应天狂走到门外,抬头望天,恨道:「妈的,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歇了。」又回转堂内下令道:「把臭娘们都给我宰了,东西打包好就起行!」

「黑风寨」人无半分手软,不到片刻,「菊香村」内连仅余的女眷也香消玉陨,一行人或骑马或步行,已然远去。

无人注意到那姆嬷尸身底处,悄悄蠕动的小小身躯,在第三日大雨淋漓下,渐渐清醒,她赫然发现压在身上的无头尸,竟是平日照顾自己的姆嬷,惊骇得想哭叫,却发不出声,只感喉头渴如火烧,小口微启,雨水竟和着血水泪泪流入口中,喉间虽渐渐舒缓,内心更觉恶心害怕,在缝隙间瞧见一巨大背影喃喃自语:「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歇了。」这残忍的声音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间,忽听得姐姐、姨娘们惨声哀叫,声声悲慽,更吓得她全身瘫软,连泪也流不出,不知苦挨多久,终是听得蹄声远扬,除了雨声溚溚外,再无半点声息。

混身寒颤地浸在血水、雨水交透中,身体的僵化,和内心的恐惧煎熬,使她再无力移动半分,日升日落,天地沧茫,独剩她一人在炼狱场里,「死」或许不可怕,但在一具具冰冷破碎的亲人尸体中,孤独地、一分一分地死去,却是一种折磨至深的死法,她不明白为何大家都抛弃了她,可她没有眼泪,没有知觉,只是茫然地瞪视着倾盆大雨的黑暗天空。

第四日,雨声方歇,阵阵腥膻恶臭袭来,「嗡…嗡…」成片的苍蝇蚊虫振翅作响,盘旋吸附在她露出的头脸身上,小小孩童,数日间承受村破人亡的悲痛,恐惧至深的折磨,意识终于渐渐涣散…

「铃…铃…」隐隐一阵细微铃声在耳畔响起,模糊视线里,浮现一双系着金铃的红绣金葱鞋。

「呵呵呵…」一名十七、八岁,身着华丽红金缕衣、红金葱鞋的女子,赫然出现在这座悲伤死寂的荒村里,笑声中透着丝丝诡异,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无尽的冰冷。

此女环视四周焦土,忍不住掩嘴娇笑道:「这次共收了三百一十八人的『喜』、『爱』二魄,又寻得一个『五阴人』,主人该大大赏我些财宝才是,呵呵呵!这山贼如此凶狠,倒是我辈中良材,下次我得问问主人,是杀人如麻恶呢,还是见死不救恶?呵呵呵!」

她缓缓步向「君子堂」,喃喃嗔道:「也算妳命大,谁叫妳和我同是『五阴人』呢!」红袖一挥,携了菊家孙女,扬长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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