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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臣》第七章 遮遮掩掩追追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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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公务方便,南楚京城的金陵,对于官员的办公区与生活区,有着严格的规划。

百官衙署大部分都建立在皇城里,而官员们的住宅,则分布在皇城的外围。

这其中有朝廷为官员提供的官舍,算是在朝为官的福利,也有家底丰厚的官员,直接建房或购买现成宅院。

但不管是哪一种,为免工作不便,官员住宅都泰半要求靠近皇城,可以形象地这么说,紧挨着皇城外的一圈儿,十座宅子塌了,至少能压死九个京官。

即便是最嚣张的纨绔子弟,也绝不敢在这里放肆,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惹上长辈对付不起的厉害人物。

聂然现在便走在高官云集的住宅区中,整齐的青石板道路上,翠色衣衫的身影安静执伞,徐徐而行。

此时春寒料峭,又兼细雨缠绵,道上没有什么人行走,就是偶尔有人,就是有人瞧见聂然,也不会贸然上前招惹。

低调闭眼,自扫门前雪,这是官宅区的明哲保身法则。

凭着三分决断,又借了十二分的幸运,聂然一路平安,走出了带着点压抑肃穆气息的官宅区,又走了好一会儿,周围景致逐渐热闹起来,道路两旁商铺的招牌旗帜,浸润了春雨后色泽反而越发地鲜明深刻,整条街上都是卖的穿戴物件,其中类别之细,令即便是来自分工明确的二十一世纪的聂然,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现在位于聂然左手边的,就近有油靴铺,头巾铺,绦结铺,右手边的是成衣铺,帽子铺,腰带铺,更远些还有彩帛铺,绢花铺,胭脂铺,丝鞋铺,扇子铺,绒线铺,头面铺等等。

聂然略一踯躅,走入一家成衣店中,片刻后再走出来时,又变作大袖飘飘的端雅少年。

出门时雨过天青,油纸伞留在成衣店门口。

虽然身着女装会让大部分人认不出她就是当朝聂丞相,可却不利于混在人群里躲避招英的追捕,毕竟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行迹太过显眼,还可能招致别的麻烦,两厢比较,反而是换回男装比较安全。

在成衣店老板的指点下,聂然找到附近的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载她出城,接近城南门的时候,前方传来隐约的喧嚷与呼喝声。

聂然眉头一皱,忽然急喊停止,付了车费下车,她沿着一道隐约透出苔痕的墙,慢慢地行至转角处,小心朝转角外的城门看了会,随后露出苦笑。

城门口已经被士兵封锁。

城门处要出城的百姓排着长队,不管是车马还是独个的行人,出城之际,都被拦下仔细查看盘问,甚至还有人出示一张纸,或许是身份证明官府文书什么的。

因为盘查得过于仔细,长队缩短得很慢,后面等待的人虽然有些焦躁,但面对门口全副武装的官兵,只得默默忍耐,胆子大一些的,便在距离城门较远的地方发几句牢骚。

士兵后方,最为显眼的,则是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的招英,他神情阴沉,背脊如同标枪挺直,双眼虽然依旧通红,可精亮的目光好像磨过的刀尖一般锐利,分外仔细地从人群中,一个个脸上刮过去。

见此情形,聂然毫不迟疑,趁着还没被发现,转身朝来路折回。

她脚下越走越急,嘴唇紧抿,脑子也焦虑地转个不停:

凡是出城的人,都要被仔细盘查,这等于封死了她出城的可能。

没想到招英动作这么快。

太快了。

聂然自认为行动已经足够迅速,她走出不可能雇车的高官住宅区,在最近的商铺更换衣服,即刻乘车赶往城门,可是看城门口的情形,似乎已经被封锁了有一段时间。

按理说,她下药的分量不轻,小桥不可能立即醒来,旁人也不敢冒失闯入,唯一的可能是,她走后不久,招英有事来找,正好撞上她逃跑后的现场。

想必招英一发现她失踪,立即调派人马,雷厉风行,直扑作为关键出口的城门,封堵她的去路。

人算不如天算,这不是她能掌控的。

虽然不停地安慰自己,可聂然的心情轻松不起来。

她这次之所以能顺利出逃,是因为没有人料到她会扮成小桥,假如这次失败,被招英抓回去,以招英在聂清玉调教下锻炼出来的果断能干,不会给她第二次可趁之机。

聂然没有尝试去其他三座城门那里碰运气,招英虽然人在南门,但其余东西北三个方向,他也必定做出了妥善的安排,她就是现在赶去,也毫无用处。

可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面对招英的追捕,她完全没有优势。

这里相当于招英的主场,他熟悉金陵城的结构,并且能调动大批人手,只要封锁住城门,确保她逃不出去,就能够慢慢地在城中搜寻她的下落。

可是她呢?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聂清玉没有亲人朋友,政敌倒是多得是,不知道聂清玉身份,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藏匿她的行踪,而知道聂清玉身份的人,只怕会让她死得更快。

聂然慢慢地停下脚步,扭头张望四周的情形。

离开了城门的范围,看不到招英和官兵,心中的焦灼感便减轻不少。

雨后的金陵城很清爽,空气里充满了丰沛寒凉的水汽,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踏着被春雨打湿的道路,脚步起落间带起飞溅的水滴。

而行人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城门口那种焦虑,紧张,被压抑气氛所笼罩的神情。

城门口与其附近的街道,好像是完全两个世界。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聂然心中一动。

既然招英已经封锁了城门,为什么不顺便搜索附近?

假如他刚才在附近布下人手,可能她已经被逮住了也说不定。

思索许久,聂然眉宇间的忧愁逐渐消散。

她的身份,是一柄双刃剑,不仅限制着她的行动,也限制着招英。

她先前只想着不能让聂清玉的政敌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可是相对地,招英也有相同的顾忌。

甚至,招英顾虑的事情比她更多,她只需要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招英却不仅仅要保住她的生命,还要保住聂清玉身为丞相的地位。

那个英挺的青年,他最大的弱点,反而在她身上。

聂然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建筑物,看清城门口那个高高坐在马上的青年,在他果断强势的外表下,内心藏着怎样如履薄冰的恐慌。

除了恐慌外,恐怕更有被抛弃的辛酸。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错,错只错在,她不是真正的聂清玉。

聂然忽然有些微微的心软,却也只心软了片刻,又再度迈开脚步,这一回,她已经不再焦燥。

*****************************************

按照聂然原来的计划,本该是离开丞相府远走高飞,但如今关节生变,也不得不相应作出调整。

既然招英封锁城门,那么她就暂缓出城,等过些日子,警戒松懈了,又或她找到门路,再设法混出去。

当下应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住下,静观其变。

此地附近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远离官宅区,不会有人轻易认出她来。

她眉目清隽,神情温和,一看便极得好感,就算素不相识的人,也容易生出亲近之意,没几下就问到了她想知道的。

向路人问得住宿地方,转过一条街,街头第一间大门匾额上以舒缓的隶书写着四个字,安泊,正是先前问到的安泊客店。

走入店中,陈设简单的柜台后急忙走出一微胖的中年男子,询问住店事宜:“客人请进,请问有几人?”

见店主的目光不住地朝身侧张望,聂然知道他在找自己的包裹,只有扮作苦笑,文绉绉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外地人士,前来参加今春的科考,却不料才进城不久,就遗失了行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手头还有些余钱,暂时寻个安定住处,还请店主人行个方便。”

正巧春试快要开始,正是全国士子齐聚金陵的时候,这个身份捏造得倒也不突兀。

店家见聂然生得翩翩,言辞温文,对她的话信了大半,却依旧为难道:“这位公子,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小店不是不想让公子住下,只是朝廷曾有法令,不得收留没有路引的远道客人,否则与窝藏盗贼同罪。”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聂然这些天在丞相府的书房看书,倒也没有完全白看,路引就相当于当地官府给居民发的介绍信或通行证,具体如何,她当时没有留心,却没想到如今居然连住个旅店,也必须拿身份证明。

店主以为她初次出门,除了路引外,还好心教了她一些规矩。

又问了店家一些事,聂然慢慢走出客店,微叹了口气。

本以为不出城就不必烦恼,却不料就连留在城中,也不是那么顺利。

就算已经来到这个时代,占据这具身躯,但她始终没什么真切的感受,反而时不时会有些做梦似的恍惚……直到今天。

这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梦境,千千万万人背后,是无形的国家机器,有条不紊地,以既定的规则运行着。

她终于开始正视这个陌生的时代,也终于有了一点,身在其中的感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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