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启明老不情愿，但那位叫若水的姑娘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母亲，不着痕迹的把杨启明硬拽到了正厅里头。。

夫人坐在正厅里的主位，等一个青衣小厮奉完茶后，看杨启明坐得甚远，便皱了皱眉，道：“昱儿，你坐近我身边来说话。”

杨启明正低头揉着自己胳膊上新增加的几块淤痕，听到夫人唤他，抬头瞧见那一脸铁青站在夫人身旁的恶婆娘，心下一寒，赶紧摇头道：“不了，夫人，我坐这儿就挺好。”

顿了顿，他想起一事，未等夫人开口，就又说道：“夫人，很感谢您的盛情招待，看来这次我被擒到山里应该是一场误会。您看这样好吗？您把我那个包袱还给我，我在这儿休息片刻，等天再亮些就下山好了。”

杨启明这话所言非虚，他跟着这位夫人回来主要也是想取回自己那包裹，对自己的身份查探个究竟，不然的话，这贼窝他可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谁知道哪天官兵会杀进来剿匪。更何况他心里头还惦记那老赵，两人约好了，逃出去后就在山脚下的榆树林会合，却不知道这老兵油子逃出去没有？

怎料那夫人一听到杨启明说要走，脸上当即现出焦急之色，从靠椅上急急的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杨启明跟前，情急之下，竟然不顾身份的紧抓住杨启明的手，连声说道：“昱儿，你说什么？你要走？”

“诶，诶，夫人，我不走，我不走，您先松开手，咱们有话好好说。”杨启明生怕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要是把这位夫人给惹毛了，自己就别指望下山了。

夫人听到杨启明如此说了，才放下了心来，不过她却仍不肯松开手，直接就坐到了杨启明身边的靠椅上，吩咐她女儿道：“若水，你快去让人把昱儿的包袱找来，顺便到演武场把你爹和你弟弟他们也一并都叫过来。”

“是的，娘亲。”叶若水不情不愿的转身走出了厅外。

叶若水一走，夫人便又嘤嘤低泣了起来，隔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拭掉眼泪，问向杨启明道：“昱儿，这些年来你们都在哪儿过活？你父亲德山先生他可还好？”

这......

杨启明木然的看着面前这位夫人，却半句话也答不上来。眼看着就要穿帮，他赶紧故技重施道：“夫人，您看我这一身都是伤，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您先让我好好歇歇，待会儿等我清醒点了，再回您的话，好吗？”

“哎哟。”夫人低呼一声，道：“你瞧我，这一急起来就把你身上的伤都给忘了。”

紧接着，她立即吩咐一直在旁侍候着的那小厮：“来福，你快去取些伤药来。”

“是，夫人。”小厮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便也出了正厅。

.

又过得盏茶工夫，正厅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年。

杨启明回眼一看，这名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一身武夫打扮，一进到厅内就盯着他细细打量了起来。而那个少年则长得跟他父亲肖似，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也正瞅着杨启明，人看起来挺机灵的。

“夫人，他不是昱......”中年男子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脸色写满了疑惑和不敢相信。

夫人也站了起来，走到中年男子身旁，扶着他手喜道：“老爷，你也认出来了？他可不就是昱儿吗，德山先生的儿子啊。”接着又道：“水儿呢？我让她叫人去把昱儿的包袱拿来，怎的去了这么久？”

“你就是杨昱哥哥么？”那个少年也走近到了杨启明身侧，一脸好奇的说道，貌似连他都见过杨启明。

杨启明有些惊恐的看着这把他当成了大熊猫的一家三口，瞠目结舌的不知如何作答。心里暗自纳闷起来，按说这一家人都认识自己，没理由那个恶婆娘不认识啊？真是奇了怪了。

“老爷，夫人。”厅门外响起了一个恭敬的声音，算是帮杨启明解了围。

中年男子回头看向这名家丁，问道，“什么事啊，阮六？”

阮六双手捧着一个破布包裹躬身递到中年男子眼前，说道：“老爷，这是小姐在管事房找到的包袱，她让我给夫人送回来。”

夫人问道：“水儿呢？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阮六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姐说她到演武场找邓三哥去了。”

夫人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对丈夫埋汰道：“这丫头从龙虎山回来后，整天没事就舞枪弄棍的，你也不说好好管教管教她。也都怪你，打小就把她送到了山上，把心都玩得野了，以后还我看她还怎么嫁人。”

中年男子接过阮六递过来的包袱，对夫人爽朗一笑道：“夫人，这你就放心好了。我瞧着志轩这孩子就挺不错的，能文能武，上月咱们寨子出山伏击官军，他还生擒了竺渊这狗官，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跟咱们的若水倒也挺登对的。对了夫人，前两天茂七兄还跟我提起，说过些日子就让媒人到咱们寨子给志轩提亲呢。”

中年男子本意是想着说几句讨好夫人的话来着，哪知夫人听了非但不喜，反而面色倏地一沉，道：“老爷，难道你忘了？咱们跟杨家已经结下姻亲，若水也早已经许配给了昱儿，当着昱儿的面，邓家提亲一事休得再提。”

中年男子闻言一愣，夫人不提起这事他还真忘记了，心中顿时也左右为难起来，停了一会儿，他才推搪道：“夫人，这事儿容后再议，咱们先得跟昱儿好好说说话才是。”

“老爷说的是。”夫人点头应道。

杨启明刚才一直装晕，就没怎么认真听他俩扯皮，眼睛倒是一直盯着中年男子手里的包袱，他现在就指望着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然后卷了铺盖下山走人。若是这位夫人还能再送点银子做为盘缠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历史再小白也清楚得很，这年头还没到当反贼的时候，他可不想把小命扔在这山旮旯里头。

“昱儿，你瞧，这可是你那个随身的包袱么？”中年男子把包袱递给了杨启明。

杨启明猴急的接到手中，当场就打了开来，一眼就看到了几件洗得发白的儒衫，上面还有一份公文模样的东西，杨启明不怎么识得繁体字，瞧着费劲，粗略扫了一眼就随手放到了一旁，接着继续往里面翻看着，先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

杨启明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份官府发的“路引”，这年头兜里要是没揣这玩意就到处乱窜那可是要被官府抓的。

哪知一旁的夫人刚拿起这份文书一看，立刻欣喜不已的问道：“昱儿，你已经考中了秀才么？”

秀才？

杨启明闻言一惊，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紧接着他又翻出了一封信来，这次夫人明显比他更急，直接把信给取到手中拆开阅读了起来，阅至信末，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泣声问道：“昱儿，你......你父亲......德山先生他......他已经过世了么？”

杨启明一头雾水，茫然的点了点头。忽然间，他的手掌好像触到了一块**的东西，入手处只觉温润冰凉，舒服极了，他赶紧掏了出来。

一看，嗬，竟然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汉白玉。

玉体通透洁白，正面绘有一层淡淡的风景水墨画打底，上面则是题满了一大堆字，不过却并不显得凌乱，一空白处用朱红砂笔填了两字，名曰：“应文。”，外圈则绘着一条九爪金龙，可惜的是这块圆形白玉并不完整，这条九爪金龙也被齐腰切掉了一半，左边缘处还尽是些参差不齐的齿纹，很明显曾经被摔过，只是不知另外一半在哪儿？这要是一整块的话估计能值不少钱吧。

“玉龙度牒？”

就在杨启明心里兀自在大叹可惜的同时，中年男子和夫人同时失声惊呼了起来。

杨启明一怔，抬头看向这二人。暗自纳闷，什么玉龙度牒？这破玩意很值钱么？

杨启明不得而知，不过瞧见这二人都是识得此物的样子，便站起来主动把这半块碎玉递给了夫人，道：“夫人，您瞧瞧看，这东西您识得吗？”

夫人把这半块碎玉接到手中，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端详抚摸了好一会儿，忽的竟自嘤嘤抽泣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又怎会不识得此物，当初你我两家原本各持半璧，没想到竟因此璧引来贼人，乃至你我两家家破人亡，我家那半块早让贼人夺去，德山先生却还留下了这半块玉牒。先父曾经说过，此璧原为不详之物，可惜他老人家一直舍不得扔弃，终究还是招来了杀身之祸。昱儿，咱们现今切不可再留此物。”

夫人断断续续的说到此，突的举起碎玉就要摔下地去。

中年男子大惊之下，急急忙忙的伸手阻住夫人，口中大叫：“夫人，不可。”

杨启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不成这块碎玉背后也有一个“虞叔”的故事？他听夫人说得语焉不详，很想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言多必失，他想想后还是忍住了。

中年男子从夫人手中抢下碎玉，又递回到了杨启明手中，嘱咐道：“昱儿，这是德山先生遗下之物，你今后务必要小心收着，千万莫让贼人给夺了去。”

夫人接口道：“也罢，既是德山先生遗物，昱儿你小心收着吧，但要切记，千万莫要拿出来示人。”

杨启明点头应了，心里其实想的却是，出了这门口我就把这玩意给扔下水沟里，谁要是喜欢谁就自个拿去。

过得一会，夫人抚着杨启明的脑袋，轻叹道：“昱儿，你年纪尚幼，待得你跟水儿成了亲，在山里头稳定下来之后，等到明年秋季的乡试，我再想个法子送你下山去应考好了。”

“呵呵，这敢情好。”

杨启明笑着回了一句，忽的想起来夫人说的前半句话时，登时脸色大变，急忙问道：“等等，夫人，您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成亲？您不是开玩笑吧？”

夫人并没有回答杨启明的话，一脸慈祥的看着他笑道：“你这个傻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