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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狼共枕》第七章 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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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濯晨的故事讲完的时候,韩芊芜的眼泪已经浸湿了枕上的发。

“你睡着了吗?”他试探着问,声音很轻,轻得她几乎听不见。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在思考一些问题。韩濯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如果他是个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人,为什么他的故事里没有自私卑劣的人性,反倒充斥着人情道义和身不由己的无奈?为什么故事里的阿may爱他爱到至死不悔?

“看来我的故事讲得太乏味。”他带着点自嘲的笑,轻轻地帮她拉高被子,俯身轻柔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上浅吻。他的吻很轻,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宠爱和安慰。

然后他坐回椅子上,继续陪伴着她。

有一个如此有存在感的人在身边,韩芊芜哪里还睡得着?她又不想睁开眼睛面对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睡。

无眠的午夜,人总是容易感怀一些过往。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各种场景,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在盘旋。

她被他从孤儿院带回至今已经快七年了。这些年来,他照顾她可谓无微不至。

她总是想不通,韩濯晨这样的坏人为什么对她如此宠爱?而今她听到韩濯晨和阿may的故事,忽然懂了。

韩濯晨并非她以为的那样心狠手辣。他疾恶如仇,对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喜欢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但他从不会错待任何对他好的人。对那些真心对他的人,他的心是柔软的。

在他的故事里,他没有表达过自己的内心世界,没说他是否爱着阿may,也没说他对安以风和雷让的情义。可仔细去回味这个故事,她能够感受到他对阿may的真心。

阿may想离开他,他从不挽留;阿may回来找他,他也从不驱逐;阿may挽着别的男人的手从他身边走过,他没有半句怨责,装作陌生人从她身边走过。他一定是真心希望阿may能找到更好的男人,过更好、更安稳的生活,别把美好的时光错付给了他。这是一种善意,一种发自内心的成全。

对安以风,他更是有情有义的,否则他不会为了安以风与崎野以命相搏,更不会在自己洗白多年之后,听说安以风遇到麻烦,第一时间出面帮安以风解决。

还有雷让,还有他的继父。他今天第一次提起他们,语调中也带着一种敬意。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对他如此意义非凡的两个人,她以前为什么从未见过,也没听他跟任何人说起过?

天空渐渐变成灰蓝色,晨光将淡淡的云层映成金色。韩芊芜睁开眼,正看见金色的光穿过玻璃窗,落在韩濯晨微合的眼眸上。他的神情总是冷淡的,看似无喜无悲、无欲无求,实则内心和正常人一样,也会有喜怒哀乐、悲喜惆怅。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得这么深?他过去的故事、现在的想法,他从来不愿多说。

他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撞上了她来不及避开的视线。

“你又做噩梦了吗?”他关心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她摇头,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声。

“你等等,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他快步离开,又很快回来,手中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的嘴边。他半倾着身体,一手扶着牛奶杯,一手搂着她的肩膀,等她把牛奶全部喝完才坐下来,把牛奶杯放在床边的桌上。

她想知道现在几点了,视线刚落在他的手表上,他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说:“现在才五点,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观察力和理解力超乎常人地敏锐。

她忽然很想了解他,不同于以前想了解他的习惯和喜好而接近他,这一次她是想读懂他内心的世界。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念头,竟然想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是如何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的?

“我睡不着。”她说。

他拉了拉她的被子,将被子盖过她的双肩:“你还想听故事吗?”

“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你一直没结婚,是因为阿may吗?”

韩濯晨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阿may的死让我内疚了很多年,但我不结婚不是因为她,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她想起韩濯晨和阿may说过的话,“就是那种会安静地听你说话,懂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不会打扰你,只会默默等你的人?”

“是的。我原来以为我的要求并不高,后来发现这样的女人还挺难找的。”

她点了点头,这样的女人确实难找。韩濯晨总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更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她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的人都读不懂他,更何况其他女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还是找到了。”

“找到了?”她差点脱口而出,这样的人都能找到?

“她是谁?我见过吗?”

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阴沉的微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等你满了十八岁,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要等我满十八岁?”

“别着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其实还真挺着急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我去让人给你准备早饭,你吃过早饭再休息吧。”

“六点多了!”她急忙下床,准备去换校服。

他搂着她的肩将她按回到床上:“你今天不用去上学了,我已经给你请了一周的假,你在家好好休养。”

“我……已经没事了。”对于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来说,再可怕的绑架都不算什么。

“怎么可能没事?被绑架会给受害者造成心理阴影,产生不安全感,一个长时间的心理恢复过程,才能重新建立安全感和对外界的信任感。”

“……”

他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她完全找不到语言反驳他了。只是她又有些迷惑了,阿may说过他会背刑法和诉讼法,他似乎也懂得心理学。可他学这些做什么?

罪犯学习这些理论,难道是为了更便利地犯罪?

他真是让人看不透。

吃过早饭,韩濯晨没有去上班,打了个电话交代公司的副总主持会议。她没问他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她在家。

临近中午时,于警官来了。彼时韩芊芜正在弹莫扎特的《小夜曲》,韩濯晨坐在沙发上专注地听着琴声。在音乐荡漾的地方,没有孤独,没有杀戮,只有岁月静好。

于警官在保镖的引领下走进来,穿着一身肃穆的警服。他略瘦的身材在那身警服的衬托下也显得伟岸挺拔。于警官一进门便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一支笔,脸上依然是一丝不苟的庄严表情。

韩濯晨明显看出他来的目的,偏偏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用带着点讽刺的口气说:“难得于警官这么有空来我家坐坐。喝茶还是咖啡呢?”

“不用了。我这次来是了解一下昨天的案发经过,做个笔录。”

他说话的时候口气公式化得让人觉得他们根本是陌生人,好像他一定会公事公办一样。

韩濯晨看他义正词严的样子,嘲讽地笑了笑:“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写吧,我无所谓。”

“你无所谓?刀疤躺在急救室里,断了一只手,身上十几处粉碎性骨折。”

“还没死啊?命挺大的。”韩濯晨云淡风轻地说着。

“你!”于警官气得握折了手里的笔,强压下怒火继续说,“就算他罪大恶极,自然有法律制裁他,你不该把他打成这样!”

“法律制裁?”韩濯晨冷笑一声道,“几年前发生的案子摆明了是他做的,最后还不是因为证据不足,他被无罪释放?这一次他绑架未遂,最多坐几年牢就能出来。我不打残了他,他还会祸害别人!”

于警官哑然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唉!就算你要教训他也别下手这么重啊。按照刀疤的伤势来说,你的行为是防卫过当,如果他执意告你,事情会很麻烦。”

“告我?他没这个胆子!”

“好,就算刀疤不告你,阿昭的事情你也摆脱不了嫌疑。”

“阿昭?他怎么了?”

“他的尸体被一艘渔船发现了,尸检结果是溺水身亡。”

“哦。”韩濯晨淡淡地应了一声,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根烟,点燃才接着说,“于警官,这桩命案跟我没有关系。你不是要把这事往我身上推吧?”

“跟你没关系?他到底为什么死,是谁杀了他,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不知道谁杀了他,只知道他该死。”

于警官终于忍不住怒气,霍然起身,颤抖地指着韩濯晨质问:“韩濯晨,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人性?人性是你这种坐在空调房里翻验尸报告的人才会有的!如果是你被人吊起来往死里打,如果是你被人拿枪指着注射毒品,如果是你被人堵在巷子里砍几十刀,如果昨天他们要侮辱的是你的……”他突然住口,起身狠狠地踢了一脚沙发,沉闷的撞击声很重。

看见他如此自残,韩芊芜慌忙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臂,担心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她是真的担心了。韩濯晨在家里只穿了一双棉麻的拖鞋,脚趾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和沙发的木框比了一下硬度,有多疼可想而知。可他除了咬咬牙,脸上并无很痛苦的表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多剧烈的痛,都不会表露在脸上。

韩芊芜见他坐回沙发上的时候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紧跟着坐过去,试探着碰了一下他紧握成拳的手。根据以往的经验,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他对她笑笑就代表他不是很生气;如果他抽出手指,代表他心情非常不好,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她最好马上消失。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正准备默默回房的时候,他拍拍她的头,对她笑笑,尽管那笑容十分苦涩而勉强:“别担心,我没事。”

他很快控制好情绪,转过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于警官:“于警官,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吧。”

于警官看看韩濯晨的腿,眼中也有掩不住的担心。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换下了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我做错了什么?”

“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就是安以风做的,你包庇他就是做错了!”

“我没有包庇他。”韩濯晨很认真地说着,“安以风又不傻,杀一个这样不入流的小角色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他也脱不了指使的嫌疑。”

“于警官,你是警察,要讲证据的。”韩濯晨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见过安以风杀人,真的没见过。我只见过……我有危险的时候,他不顾性命地救我。”

“……”于警官沉默了片刻,见韩濯晨态度坚决,也不再浪费口舌,收拾收拾手里的文件起身说,“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韩濯晨看了一眼自己的保镖:“送送于警官。”

于警官走到门口,回头看了韩濯晨一眼,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韩芊芜看着他手中一个字都没写的笔录本,恍然明白。他根本就不是来做笔录的,是想来看看他们,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直说。

于警官走远了,韩濯晨才缓缓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这时候的他完全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像个受伤的孩子,需要人去保护、安慰。

“我能看看你的脚吗?”韩芊芜试探着说。明知道他最不愿意示弱,她还是忍不住想看。

而他的回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我的脚没事。”

她无奈地在心里轻叹,换了个话题:“于警官对你很关心,你却好像很讨厌他。”

他睁开眼睛,微微诧异地看着她。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他说,“我的确很讨厌他。”

难得韩濯晨今天有问必答,韩芊芜便把握机会追问:“因为他是警察吗?”

“不,不是。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想法不同。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已经黑了,白不了。所以不管我做的事是对是错,他总是先以犯罪的心理来评判我。”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问她,“芊芊,你也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她忽然不想再骗他,不想总用虚假的笑容应付他,只回答:“我不知道。”

“很多人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我以前也这么以为。我以为那些杀人放火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人,衣着光鲜地坐在慈善拍卖会里的都是善良的人。可事实上这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黑白善恶。是与非、善与恶往往在一念之间。以前我也想做个好人,从未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大哥死的时候,我就在楼下……”他伸手抱住她,头靠在她的肩上,“他死得很惨,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从二十五楼扔下来,临死的时候还瞪着眼睛看着我,死不瞑目。”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种无奈和无助。她用纤细无力的手臂抱住他,因为不知怎么回答,所以安静地听他说话。

“是我害死他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进入雷氏……”

他所说的大哥应该是雷让吧,毕竟韩濯晨这样的人不会有很多个大哥。可是她想不通为什么韩濯晨会说是他害死了雷让,雷让又是怎么死的?

“他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复活。”韩芊芜眨眨有点湿润的眼睛,极力扯出个笑容,对他也是对自己说,“所以你只能想办法让自己遗忘。”

这是她这么多年在无望的痛苦中总结出的经验,尽管她根本做不到。

时间在安静中一分一秒地度过,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摆脱不了仇恨桎梏的人。

韩濯晨忽然坐直,对她说:“芊芊,我带你去旅行吧。”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旅行?”

“嗯,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韩芊芜被带上飞机,飞到了青藏高原。在苍茫的雪山下,碧水蓝天,天际一片辽阔。原来这个世界这样美好,让她忘记了那一场绑架,甚至忘记了家破人亡的痛苦。

她和韩濯晨在西藏度过了一周时间,那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时光。藏地居民质朴的热情让她很感动,也让她相信这个世界的人大多是友好、善良的。

回到x市后,韩芊芜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很好,可以回学校上学了。去学校的路上,她已经做好被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心理准备,可到了学校大家只是问问她的病好了没有,似乎完全不知道她被绑架的事情。

下课时,她遇到在学校走廊里徘徊的岳磊。她刚要跟他说话,他就像没看见她一般低着头绕着她走开。

“岳磊,你等等。”

他站住:“有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谢谢你没和人说我被绑架的事。”

“你不用谢我,是你的家人不让我说的。”他犹豫了一下说,“你家里的人好像很厉害,我只记得绑匪脸上有条刀疤,他们就能查出是谁。”

“凑巧认识。”

他将手放在口袋里,好像想拿出什么东西,最后还是没拿出来:“你叔叔让我以后都不要接近你,所以……”

“哦。”她顿悟,微笑着向他鞠了个躬,“对不起!希望我叔叔没吓到你。”

“没有。”他虽然如此说,声音里却透着尚未平息的心悸。

她无奈地轻叹,转身走向教室。

“韩芊芜——”

她听见岳磊叫她的名字,没有答应。因为她太了解韩濯晨的性格了,他不喜欢有人接近她,便一定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唉!他总是这样,她早已习惯了。

她继续上学,和以前一样生活,直到冬天过去,绑架的阴影在她心中渐渐平淡,只是偶尔做噩梦,梦中还是会出现那条狰狞的刀疤。她被噩梦惊醒,睁大眼睛,急促地呼吸着。

忽然她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急忙躺好,紧紧地闭上眼睛。和以往一样,韩濯晨走进她的房间,走到床前,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旋暗台灯,接着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只是似有若无的一下碰触,却牵动她身上数万条神经,令她的全身都处于麻痹中。她紧紧抓着被子,才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听见关门声,韩芊芜才猛地坐起身,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捶着沉闷的胸口。她对自己说,这是他给她的晚安吻,言情小说上写的情人之吻不是这样,是有唇舌辗转纠缠的。

可是,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吻她。

噩梦的惊吓远不及他临别时的一个吻让她慌乱,毕竟梦中的事情已经成为过去,而这个吻似乎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清晨,被吓得半夜无眠的韩芊芜故意磨磨蹭蹭,很晚才下楼,就是希望不要看见韩濯晨。没想到韩濯晨已经吃完早饭,却没有离开,坐在桌边看报纸。

她悄悄下楼,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安静地吃着早饭。

韩濯晨一直在看报纸,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可她刚刚吃饱放下筷子,他便问道:“吃饱了吗?”

“嗯。”

“你过来看这个。”他对她勾勾手,让她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她不敢违抗,乖乖地坐过去。

韩濯晨拿着刚刚看的那张报纸给她看,像个小孩子展示他刚发现的新鲜事物:“今晚有一场国外的知名钢琴家的演出,我带你去听好不好?”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岁月好像特别厚待他,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让他从年少气盛的少年蜕变成沉稳内敛的男人,除了让他懂得对女人柔声细语地体贴。

“芊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不想去听演奏会吗?”

“不是。”她轻轻摇头,“我只是在想,你最近这么忙,怎么有空陪我?”

“因为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努力回忆今天是几号,因为太努力,没有留意到韩濯晨在缓缓靠近。他的唇一点点靠近,声音消失在她的唇边。他居然在吻她,而她太专注于等待他的答案,忘记了躲避!

貌似他给过她很长的时间让她躲避,她没有珍惜!

“老板。”一个保镖的声音及时传来,打断了这暧昧的亲吻,否则她实在没法想象韩濯晨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什么事?”韩濯晨叫住匆忙转身往门外走的保安,“说吧!”

“呃……”保安有些尴尬地看看韩芊芜,又看看韩濯晨,好久才想起自己想说什么,“伯来公司的陈总想见见您,在门外等您……”

他抬头看看韩濯晨的脸色,立刻说:“对不起,我这就让他走。”

“嗯,让他明天去公司见我吧。”

“是!”保安出去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暗自抹了一下脸上的冷汗。也难怪他吓成这样,他刚来韩濯晨家里工作两个月,平时总听见大家称呼韩芊芜为“小姐”。可能还没人告诉他她是陈嫂的养女,所以他想当然地以为她是韩濯晨的女儿。

韩芊芜偷偷舔舔双唇,上面还残留着特殊的麻和痒。如果昨晚那个吻她可以理解成是晚安吻,今天这个她还能自欺地以为是早安吻吗?

韩芊芜在迷茫中时,他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他将她带到他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一个衣架,挂着一件银色的绸缎礼服,礼服下是一双精致的高跟鞋。

开门的一瞬间,韩芊芜愣在了那里。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她十八岁了,身体已经发育成熟。平日里她都只穿着校服和一些休闲服装,连睡衣都是印满草莓的粉红色棉柔质地,也从未穿过高跟鞋。

“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韩濯晨温柔地看着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十八岁了。

她仰起头,在淡黄色月光下,韩濯晨看起来那么平和朦胧,就像是几年前的那个午夜。

那天她也是这样赤着脚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妈妈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会在天上看着想见的人。她站在院子里,因为怕他们看不清楚她。

韩濯晨回来的时候看见她,怔了一下,慢慢走向她:“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院子里?”

院子里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肩上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很疼,颤声说:“您……流血了……”

“没关系。”

他牵着她的手走回房子,伸手摸摸她冰冷的脚,用大手包住,皱着眉说:“以后不要光着脚到处走,会生病的。”

“哦!”她感受着脚心传来的温暖,差一点就哭出来,忙努力咬牙忍住。

她记得小时候每次这样到处跑妈妈都会骂她,说她把脚都弄脏了,晚上不许上床睡觉。

现在她想听妈妈骂她都没机会了。

他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研究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不明白那么多伤口怎么没一个能要他的命?

她如果有机会刺他一刀,是不是也只会留下一点伤痕而已?

“芊芊,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吗?”

“生日?”她不懂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地点头,“记得。”

“什么时候过生日?”

她低下头,手指跟手指缠绕着,说:“今天……”

“今天?”他沉默了一下,摸摸她的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什么都不要!”

虽然这么说,当她看见他带着伤去买了一个天使图案的生日蛋糕还插上了七彩的蜡烛时,还是哭了。

她不是难过,是心里酸得麻痹。

那是她第一次不希望他是她的仇人,也是第一次在心里许下生日愿望:“我希望韩濯晨不是我的仇人!”

之后的每一个生日,她都会在心里偷偷许下这个愿望。她也知道这不会实现,没办法,找不到其他的愿望可以许。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再细算时间,她才恍然发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快,一转眼她已经在韩濯晨身边待了七年。

“芊芊,过了今天你就十八岁了。”韩濯晨说,“今晚为了庆祝你长大成人,我带你去听音乐会。”

韩芊芜望着他,淡眉微蹙。他似很期盼她能说些什么,她的目光却微微闪烁,最后她别开脸去。韩濯晨无所谓地笑了笑,指了指礼服对她说道:“今晚你穿这件礼服。”

韩濯晨离开后,韩芊芜拿出了刚才他指定的那件礼服。那是一件银灰色的雪缎长裙,质感十分好,细密的缎子映着灯光透出华丽的光泽,肩部精致的设计让绸缎发挥出了极致的魅力。她穿上后站在镜子面前,不禁细细打量自己。

镜中的人肌肤雪白,身段修长,合体的剪裁让丝绸包裹着她优美的曲线一路蔓延,脖颈处的圆环设计让她露出了纤细的手臂和莹润的肩膀,丰满适中的胸型让这件衣服在她身上更显韵味。韩芊芜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想象着一会儿要这样出现在韩濯晨面前,居然有一些愉悦和期待。

她在衣橱里又找了一件同色系的雪纺披风披在肩上,走到门前,再开门的时候,韩濯晨也换了一身衣服。他穿了一件正式的礼服,虽然是款式简单的浅灰色西装、白色的衬衫,但是穿在他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成熟男人的魅力和风姿。韩芊芜不禁哑然,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多年,她第一次以看一个男人的眼光打量他,目光竟然不受自己控制。

而韩濯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明显一滞,转而变得炙热,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富魅力的微笑。

那晚韩濯晨带她去听了一场音乐会。音乐会结束后,他带她来了海边,让那些与他形影不离的人都在车上等着,不要跟过来。

她脱下鞋子,赤着脚站在细腻的沙滩上,每一步脚印都会很快被海水卷去,连同她脚下的细沙……月色冰凉,不知不觉寒意上身。韩芊芜穿着单薄,有些瑟瑟发抖,却不想回去。

她想起刚刚的旋律,那钢琴曲最初就像这浪花,在喧嚣和霓虹中独守着静谧,后来狂风卷起波涛汹涌的巨浪,摧毁了一切。这大概也是她的命运吧!

韩濯晨这种男人就像是水,平静的时候让她觉得温柔,流淌的时候让她琢磨不定,汹涌的时候又足以摧毁和吞噬一切。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无论是平和、内敛还是爆发,都会让一直在他身边的她有种被溺死的感觉,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正在无影无形的水中一点点沉沦。

一件带着余温的西装披在她身上,帮她驱走秋风的凄冷。她还沉浸在回忆中,他的手用力一拉,她脚下一滑,身体不知怎么跌进了他的怀抱里。她想自己站稳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将她牢牢困定在他的世界里。

“芊芊!”他的手搂得更紧了。他的眼神染着海浪的金色,渐渐迷离、蒙眬……

因为有了两次反应迟缓的教训,她这次快速别过脸,非常及时地避过了他的唇。

也许她年幼无知,但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他们之间不可以产生爱情,他们之间只能有恨。

“叔叔!”

她很希望她的称呼能唤起他的良知,他却冷冷地回了她一句:“我不是!”

她感觉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心中一惊,大叫:“可在我心里你是!我一直当你是叔叔,是我的长辈!”

囚禁她的手臂骤然一松,她总算重获自由。她毫不犹豫地逃到安全距离外,心还在因为受惊过度而狂跳不已。

因为心跳太快,思维也跟着变得愚钝,她努力思考了好久才想起一句废话:“我记得你说过,你给小景八年的时间,如果他能让你满意,你会把他最想要的东西送给他……”

他看着她,迷蒙的眼神似结上了万丈寒冰:“你在等他?”

“是!”她转过脸,不愿看他失落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穆景,只是觉得她答应了要等他回来,她就应该等。等他回来了,她也悄悄期盼着长大归来的穆景有能力帮她报仇。

有时候她还会梦见穆景变成童话故事中的王子,杀了恶魔,救走了公主。

因为这个梦想式的期盼,穆景在她的等待里穿上了华丽的金色盔甲,变得格外美好!

她对自己说,公主爱的人是王子,不是魔鬼。

“芊芊。”他想牵她的手,被她用力把手抽了出来,“你还小,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懂。”

“我懂!”

她怎么会不懂?言情小说她虽然看得不多,也跟着同桌看了几十本。那里面的男人喜欢用接吻表达爱意,一般情况下女人都会被吻得意乱情迷,把身体交给他。

所以她才怕,怕自己意乱情迷,怕自己交出不该交出的东西!

“不管你到底懂不懂。”他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扯到他面前,“你记住一件事,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接受我对你的感情,多久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让你跟景在一起,你最好早点忘记他……因为你是我的!”

因为你是我的!

从此,她的噩梦中又多了一句很可怕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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