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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好以德服人》85、许城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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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守许临的桌案前,瘦削丫鬟低眉顺眼的汇报着黛墨那边的一举一动:

“晌午小姐醒来后便趴在床边写写画画,一边写还一边咯咯咯的笑,说来奇怪,平日小姐笑上两声便要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今日连着笑了半天,一口气竟还能喘匀,声音也比平日里洪亮了不少……”

许临听罢颔首,低声道:“墨儿的气息本就短促,声音也薄弱,听你这么一说,反倒像她气息变得足了?”

“奴婢也是这么觉得的。”丫鬟轻声附和,又说道,“后来笑了一会儿,小姐肚子又叫了,想是饿了,便唤来花龄,要了汤面和小菜,一顿饭竟吃了一碗汤面、二两猪肉,和一枚鸡蛋。”

“什么?你说墨儿竟吃了一整碗汤面,还吃了二两猪肉、一枚鸡蛋?”

许临愕然望向丫鬟,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瘦削丫鬟连忙俯首道:“奴婢也惊讶的很,小姐先前从未有过这般饭量,就连花龄、竹寿她们几个也都未曾想到,又是替小姐高兴,又觉得着实奇怪。”

许临捏着下巴沉吟不语,一双眼睛中光芒闪烁,他脸上并未露出喜悦神色,表情却也并不紧张凝重,而是淡淡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一会儿我自去看看。”

“唯。”

瘦削丫鬟应了一声,亦步亦趋的退出了许临的书房。

许临没急着马上动身,而是先处理桌子上的案牍。

目光览去,只见下一份案牍竟是由青阳城巡查监的监正亲自递交上来的,内容倒也简单,只是寥寥一句——申请上缴他三年的俸禄,用以抚恤柳街天灾中遇难者的家属。

望着这份案牍,许临神情怅然,轻声一叹,终于提起毫锥,在上方批复了个“准”字。

处理完了公务,许临这才起身离开书房,踱步往黛墨的闺房走去。

来到楼阁下面,他远远便听见了女儿清澈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顺着清风飘荡而来,竟能飘到湖面上回荡,中气之足,绝非身体虚弱之人可以达到。

“怎会如此?”许临眉宇蹙起,心中忐忑道,“仅仅半日未见,墨儿怎会有如此变化?”

想到这里,青阳城守迈步上楼,咳嗽一声,开口道:“墨儿,何事如此逗趣呀?”

听见爹爹来了,黛墨慌忙将手中誊抄的《抡语》往书本下藏,可一部分《抡语》都是刚刚誊抄的,墨迹还未干掉,只能晾在桌上,再加她动作不快,等到许临走入房间之时,还有大量纸张摆在外面来不及藏匿。

许临目光如炬,远远看着,好奇道:“墨儿竟主动读书写字了?读的是哪家典籍,快告诉爹爹。”

黛墨知道许临出身墨家,平生最鄙视儒家,当即支支吾吾,惶恐道:“这个……这个……”

许临见黛墨的反应,心里便“咯噔”一声,余光再瞥向桌面上的字迹,更是看到什么“子曰”、“学而”之类的字样。

儒家!

黛墨所誊抄的,竟然是儒家的著作!

一个墨家的子女,竟学了儒家的思想!

亏许临还在黛墨的名字里特地加了个“墨”字!

一瞬之间,许城守沧桑的面孔便垮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凝固,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墨儿,你可知我墨家与儒家有何分别?”

黛墨当然知道,这已是老生常谈了。

一年之中,父亲至少会和她说四五次儒家与墨家之间的理念分歧。

“当然知道。儒家创始者出身贵族,门徒也多是世家子弟,因此儒家思想的本质是维护贵族对社会基层的统治,强调阶级分明,严禁以下犯上;墨家创始者却是出身寒门,是真正心系天下苍生之人,墨家的核心,是兼爱,是不分贵贱,是众生平等。”

听到女儿能准确的说出这两家学说的区别,许临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墨儿,你既知儒家与墨家的不同,该明白为父在诸子百家之中,最厌恶的便是儒家,你也应当如此,怎能背着我誊抄儒家典籍呢?”

黛墨连忙解释道:“爹爹,你误会我了。我誊抄的并非是儒家典籍,而是一些戏说歪解,是我用来解闷的,不然我怎会笑得如此开心?”

说罢连忙将《抡语》递给许临,调皮笑道:“爹爹你看,这些怪话当真有趣,我都笑了一晌午了。”

许临低头看去,不由得怔住。

只见纸上满是黛墨隽秀素雅的小字,写的是: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习之余要时常习武,这件事还用我多说吗?”

“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打听到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可以上门打死你。”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爹娘在我手上,你跑不远的,就算跑远了也有方法把你抓回来。”

“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打架不下重手,就无法树立威信。”

“噗……”便是威严如许城守,这一刻也是哑然失笑,以往他见到儒学言论便心生厌恶,但眼前这些对儒家著作的歪解反而让他觉得有趣。

可笑了两声,许临的心中却油然升起一抹疑惑——黛墨身处深闺,终日与外界隔绝,他又从未给黛墨找过儒门夫子,黛墨也未曾主动借阅过儒家典籍,这些话她是从哪抄来的?

更为可疑的是,这些滑稽荒诞的歪解又是谁告诉她的?

刚欲出言询问,许临猛地从这些怪话的字里行间感知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这力量来势汹汹,竟让他为之一震。

“这是……”

再悄悄打量黛墨,他愕然发现自己女儿的身形与昨日略有不同,肌肉变得丰盈了一些,再也不是枯瘦如柴的皮包骨,胸腹位置也有了一些浅浅的线条,粗略可勾勒出一些曲线弧度。

察觉到女儿身上的细微变化,许临心下大骇,连忙沿着女儿闺房扫视一圈,屏息凝神寻找蛛丝马迹。

确定无人旁窥之后,他才压低声音沉声问道:“墨儿,告诉爹爹,这些捉弄儒家典籍的怪话,是谁说与你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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