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下船了，梅晓曦有些惆怅，傍晚，拿了一本书独自到甲板上。

船舷边，一老者正专心地享受江风。多情的江风鼓起他那有若干小洞的白背心，他俨然一只多处漏气的气球。他的神情仿佛范老，虽未把酒却宠辱偕忘，让人顿生敬畏。

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捏着一片苹果，一张嘴花里古稀，满甲板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概是他老子，一把逮住他，不耐烦地吼：“再乱！再跑把你龟儿子屁股打成两瓣！”――难道他那龟儿子的短裤笼罩下的小屁屁不是两瓣？

“龟儿子”并不理会“龟父”的发飙，仍然拼命往船舷蹦。

在激烈的逮捕与反逮捕中，父亲瞟见旁边一个颇有风韵的少妇，正扭着妩媚的身姿欣赏江景，他的声音立即变得温柔。他教育孩子道：“别跑啦宝贝！漂亮阿姨都看见你调皮啦！”少妇没有理会他们，他便有些失望的神色。

门口晃出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孩子立即扑过去，把脏兮兮的苹果往女人嘴里塞，嘴里哪??呀呀不知所云，神色却相当认真，还指了指他的父亲。作母亲的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说：“是吗？爸爸要打宝宝？妈妈可不答应。”

男人讪讪地捋捋头发，大义懔然地弃看风景的美少妇于不顾，说：“这江风还不错。”

甲板边上有几张塑料椅子，看样子是专供游人坐的。{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大概今天老板已经赚足了酒水钱，于是大发善心起来。

梅晓曦在一张白色的躺椅上坐下来，吹着“不错”的江风，翻开书。她怅然地捧着书，脑子里却满是莫逆的音容笑貌。她猜想莫逆会不会来甲板上。或许，这会儿他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一页快读完了，每个字都认得，却没看懂汉字们组合表达的意思。她抬起头，望着江风发愣。

身后突然有人说：“江风大，怎么不披件披肩出来？”

梅晓曦扭头一看，居然是莫逆！

“哦！你来啦！我带了披肩的。”她拉拉滑落到椅背下面的浅绿的披肩。

莫逆又说：“回去后我就把照片发到你邮箱里。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吗？我发出来了好告诉你，免得你久等。”

梅晓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说：“没关系，我天天都看邮箱的。”

莫逆有些失望，拉拉本来穿得很周正的休闲衫，掩饰他的失望。他又抬起手研究他的指甲，并对他的手指甲说：“明天就要下船了。”

梅晓曦笑问：“谁来接你呀？――女朋友？”她故意说得很轻松的样子，却在意着他的答案。

“公司的人吧。也许没有人接。”他眼光在江面搜索，把手揣进裤兜里，有些焦躁。

“哦。”

“你呢？”

“我什么？”梅晓曦有些心神不定。

“有没有人接？”

“应该没有。”梅晓曦黯然回答。

梅晓曦没有告诉孟歌她回去的时间。出来这几天，除了那个电话，她根本就没和孟歌联系。她的内心强烈地抵触和孟歌见面，却万般无奈地明白：最终自己还是得回到那个家，和那个人躺到一张床上！

莫逆也不再追问，说：“喝点儿橙汁？”梅晓曦点点头。

叫来服务员，却说船上没有橙汁了，可以换点儿别的。

莫逆就说：“要不来点儿红酒。”

不知道他这话是对服务员说的还是对她说的，梅晓曦没来得及回答，莫逆已经去选酒了。他回来，梅晓曦说：“还是不喝酒吧！”

莫逆说：“就这一次了，以后想一起喝也喝不到。”

梅晓曦突然有些悲壮的豪情，她说：“好吧，干脆来点烈的。”

于是，他们换了一瓶52度的露华浓，又点了些凉菜。

半瓶下去，梅晓曦居然就有了醉意。她掰着手指数：“车可以拼，房可以拼，床也可以拼，醉，醉也可以拼。你说，还有什么可以拼？”

莫逆还没醉，他想了想，说：“家庭吧。”

“拼家？拼庭？不顺口。”她使劲摇着头。

“拼爱吧。”

“有家庭就一定有爱吗？不好，”她连连摆手，“概括得不好。再想再想，再想想，积极开动脑筋，再想想……”梅晓曦用手撑着满脸通红的、被酒精灌得无力的脑袋，手肘杵在椅子扶手上，突然手肘一斜，滑下来，她身子差点儿摔下去。

莫逆要送梅晓曦回房，梅晓曦抓住船舷嚷：“不回！不回！”

然后又伸开双臂，立在船头，大喊：“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风啊，你来得更猛烈些吧！”

梅晓曦的电话响了，是林雨。她对着电话大声喊林雨来喝酒。林雨问她在哪里，她说在甲板上。林雨又问哪个甲板，她说船上的甲板。后来，林雨就把电话挂了。

她在船头搔首弄姿，要莫逆帮她拍照，还要爬到船舷摆姿势。莫逆从腰包里掏出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闪光灯后面，莫逆泛着酒劲的脸也非常兴奋，他又建议梅晓曦把浅绿的披肩披上拍。再后来，莫逆也疯了，和梅晓曦一起大声唱歌。他居然会唱京剧！他唱了一段《红灯记》，比划了几个京剧动作，还像那么回事。

梅晓曦喊道：“这次我真的遇到戏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