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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初心萌动》PART.08 什么时候对她进行一场烟花般的告白,是我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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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第二日是周末,前夜里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但事实上后来什么也没发生,陆北栀独自一人睡在卧室,而真正的病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早上,她被厨房油炸的声音吵醒,惊坐在床上,在宋聿修的卧室里找到镜子,看见里面那张妆花得乱七八糟的脸,顶着一头鸡窝神情木讷。

呃……不该是这样的,在她的幻想里,确认恋爱后的第一天应该是化着美美的妆,穿上好看的连衣裙约会的场景啊。

陆北栀狂挠头。

卫生间在外面,她的包应该还在客厅的沙发里,里面有简单的化妆工具。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他家卫生间的位置,再三规划好路线后,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在宋聿修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整理好仪容,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她在心里暗暗打气,深呼一口气之后扭开门把手,越过层层障碍物,直奔沙发,将包抱在怀里,偷偷向厨房张望了一眼,想确认人是不是还在里面,但半掩的门挡住了视线。她做贼似的后退,正要往卫生间去,一只手撑在她身侧的柜子上,正挡在她面前。

陆北栀一个转身便撞在他胸口上,她惊得抬头。

还是熟悉的脸,黑压压的眼睛,不似昨天晚上那般红得出奇。陆北栀摆摆头,想把昨天的记忆全部删去,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深刻在脑海中了。

宋聿修并不打算撤开身子:“才一个晚上就认不出了?”

陆北栀脸红,她一大早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什么,她张张嘴,也不晓得说什么,仓皇之间只能干笑。

尴尬的气氛里,她看见宋聿修朝她光着的双脚睇过来一眼。

独居的男人房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她把脚丫往后挪了挪,试图藏在裤脚下面,突然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宋聿修往上提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她的脚已经落在他的脚背上。

“我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放在洗手池边上了,你自己去拆。”他的感冒好了不少,清晨的声音很抓人心。

陆北栀点点头:“谢谢。”

天哪……她到底怎么了?昨天那样没皮没脸对着人家表白,这会儿竟然紧张成这样。

“鸡蛋你想加盐还是酱油?”

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起床之后聊早餐的话题真的很像老夫老妻吧。

“我跟你一样。”陆北栀轻声答。

她抬眸,面对面,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

“我想先去洗漱。”她撤回视线,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

“嗯。”他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抱到卫生间的洗涮台上坐下,从新买的一大堆生活用品里面找到一双粉色拖鞋,穿在她的脚上。

那双手在手术台上翻云覆雨,此时却在为她穿鞋,陆北栀脸有些烫,她仰头打量卫生间里的一切,试图分散被他吸引的注意力。却看见原先所有的单人用品边上都多了一份女生物品,牙刷、毛巾……浴室的整体装修风格沿袭了卧室与客厅,暖色调,不算亮,但看得人温暖。

他单膝跪地,帮她穿好拖鞋:“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下周末有什么安排吗?”他又问。

陆北栀没答话,想先弄懂他的意图。

“沈霁初安排了个聚会,有些a大的校友,你想去吗?还是去看电影?”他给出两个选项。

陆北栀自然不愿让沈霁初当个大电灯泡,但又不好明说,幸好宋聿修当即否定了前一个安排,淡笑说:“还是看电影好了,正好有部外国片子在中国重映。”

“宋师兄,我们真的在恋爱吗?”她忽然问。

他睇过来一眼:“你怎么想?”

“我没有玩暧昧的习惯。”她认真了不少。

宋聿修点头:“我之前从没交过女朋友。”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是第一个,不出所料的话,也会是最后一个。”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又笑了。

他在笑什么?

“宋师兄。”她轻轻唤他。

“北北,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宋聿修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说道,“在我这个年纪,大多数人的初恋是过去完成时,而于我不一样,你对我来说,是现在进行时。”

陆北栀脑子卡壳了一瞬,心里突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从今往后,他是她的了。

回去已是中午,家里正在安排一场聚会,来人是陆北栀跟傅司南常年在国外打职业斯诺克的堂哥傅垸,因为难得回国一趟,两家父母张罗着聚餐。婶婶端着果盘来客厅,笑着问:“怎么北北也学着夜不归宿了?”

闻言,陆母从厨房里探头过来。

陆北栀慌忙解释:“医院值班。”说完又怕大家怀疑,朝傅司南使了个眼色。

正在跟傅垸玩游戏的傅司南看了眼自家妹妹,附和道:“嗯,我证明。”

婶婶“哦”了一声,赞许地看了眼陆北栀,进厨房忙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年轻人,傅司南在沙发上挪出个空间,看好戏的两位哥哥等着这位待宰的羔羊:“过来,老实交代。”

陆北栀决定打死不认:“交代什么?”

“我昨天下了班去找你,护士台的护士说你没有晚班。”傅司南眯着眼睛。

傅垸也嗅到了其中的八卦意味,凑过来:“不是吧小妹,两年没见,你都脱单了?”

“可不是,我们医院里拥有一大票精英男神,三言两语就把这家伙哄得失了心。”

激将法对陆北栀一向管用,她脱口而出:“才不是,你以为都像你。”

“所以,你有男朋友一事是真的了。”

两人一唱一和激得陆北栀说出了实话,傅垸想了想:“该不会是刚刚送你到楼下的那位吧?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请人上来坐坐?”

“贸然让人来见家长会把人吓到的。”陆北栀磕磕绊绊地解释,继续道,“今天是家族聚餐,外人在不方便。”

傅司南插了块水果塞进嘴里:“这样吧,改天大家约一桌,打打台球什么的,垸哥不是常说球场上见人品吗,也帮你把把关。”

“才不。”陆北栀想也不想便拒绝,“有我在,休想恶作剧。”

原本想看热闹的人嘴一垮,算盘落空。

傅垸也跟着感叹:“糟了,咱家的妹妹,胳膊肘朝外拐喽。”

拉锯战一来一回,却次次都是她赢,陆北栀心里松快了,她跟着两个哥哥插科打诨了会儿,溜回卧室。看了眼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恐怕这个点他会午睡,毕竟是难得的周末时光。她担心他后背的伤势,虽然昨晚有帮他上药,但如果想痊愈,还得持续用药。陆北栀滑动手机通讯录,想了想,又将手机放回桌上。

算了,等他睡醒了再说吧。

却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没等响第二下陆北栀便接通。

“你没补觉吗?”陆北栀说,“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又怕吵到你了。”

“是有点困。”宋聿修关掉电视机里的杂音,专心跟她讲电话,“我担心你回家挨骂,却等不到你的电话,怕一会儿你打过来我睡得太死没接到。家里还好吗?”

“嗯。”陆北栀手指一下下磕在桌面上,“堂哥一家来玩,爸妈没工夫管我,蒙混过去了。”

宋聿修笑了笑:“我不该担心的,你有第一辅助,傅司南总不会见死不救。”

他的笑声是从未有过的爽朗,陆北栀心一动。

过了一会儿,等他笑声停了,她老实交代:“他要约你打台球,被我骂回去了。”

“好啊,你替我答应了吧。”

陆北栀坐累了,倒在床上,摇了摇头:“我堂哥打职业的,傅司南估计是想捉弄你,他从小最爱揭人短,我猜他是因为方医生对你有些误会。”

这下,宋聿修笑得更彻底了:“北北,我看是你对我有些误会。”

她用傅司南旁敲侧击,没想到被宋聿修识出意图,干脆玩笑着坦白:“嗯,我很小气,所以你以后最好逢人就与她撇清关系才好。”

“那我先澄清两件事,我跟方灿灿没什么关系,以及你怎么笃定我会在你哥哥们面前出丑?”

“你台球打得很好吗?”陆北栀小声问,她没在医院里听说过宋医生有这方面的专长。

宋聿修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不太好,但也不见得会输。”平常他从不爱在别人面前显露什么,此刻却不知为何多了胜负心,补充道,“初高中时成绩不太好,父母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希望我能有大学上,因此学了两年。”

陆北栀知道两年不过代指,他一定学得十分出色。

这个男生就像一块藏在深山的宝藏,怎么也挖不到底。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再后面的你可能不会爱听。”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宋聿修继续道,“高中时干脆连学好的台球也荒废了,倒是在台球厅里结识了一群好友,时常混在一起,出格的事做了不少。”

“我读书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打一次架,可我一次也没实现过。”她听见电话里有响动,问,“是有外人来吗?”

隔了会儿,她听出有水声。

“是在浴池里放水,准备洗澡。”他答,“不过家里是有客人。”

“那我挂了吧。”陆北栀提议。

水声响了会儿,那头似乎准备放弃,快速拧紧:“不用,不洗了。你继续说,为什么三好学生要学人家玩叛逆?”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低得很有磁性。

话题断断续续,聊得全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陆北栀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跟他煲电话粥吗?从前她最讨厌未莱谈恋爱来这一套,没承想到自己的时候,却这样甜蜜,微弱的电流让人舍不得切断。

直到陆母在楼下喊,陆北栀这才掐断电话匆匆下楼。

一屋子人有说有笑,陆北栀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长辈,一边盯着捏在手里已经发烫的手机,唯恐铃声会再次响起,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她一颗心始终被吊着,期待着未知的发生。

而另一边,被晾了半个小时的沈霁初在看了半部默片之后终于不耐烦,怒吼道:“宋聿修,你要是不待见我大可以赶我出门,不带这样折磨人的。”

洗完澡的男生换上毛衣棉裤,趿着拖鞋出来,关掉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可以走了。”

“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怎么到你这儿,全反过来了?”

宋聿修一笑:“所以啊,干吗要自取其辱。”

“宋聿修。”沈霁初恶狠狠地扭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重色轻友?”

“从前?你几时见过我身边有过女生?”他一把将沈霁初刚揭盖的可乐夺过来自己享用,“这只能说明,人其实有无限潜力,你所谓的没有,只是还没开发出来而已。”

沈霁初默了。

这人怎么一谈恋爱就变得这么无耻了呢?

“怎么不说话了?”宋聿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我还没找你讨要红包,半点血没让你出,还不满足?”

他指的是,从前跟沈霁初打赌,倘若他有了女朋友,沈霁初就得给见面礼一事。

被惨虐千百遍的人仰天长叹:“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向北栀揭穿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真面目。”

“可惜,晚了。”宋聿修表达了遗憾,“她现在是我的,也只会信我一人。”

“依我看,你这心动得怕是有些时候了吧?真的喜欢她?”

宋聿修怔了怔:“喜欢。”他想了想,补充道,“我曾经想过该如何避开,可最终发现,这世上有千万条路,最后的终点却已然握在她手里,所以我只能打乱计划不顾一切了。”

千想万想都没料到,堂堂宋聿修会被人拿捏得这样死。

沈霁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这次处分也是因为她吧,陆北栀因为蒋依依的缘故不愿起诉,而病人家属却不依不饶,你怕他再缠着北栀,主动请求医院处分来做做样子,放弃晋升。其实这次机会对你而言很重要,没有这次意外,你会是科室主任的有力人选……”

“我不后悔。”那瓶可乐被他捏了又捏,不成形状,“你知道的,我本来就不在意那些,所以你也不用让她知道后难过。”

“我干吗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沈霁初翻了个白眼。

“好处?”他笑,“好处就是我给你找了个好嫂子。”

沈霁初惊了:“宋聿修你够了,人家还不到二十岁,我长她快半轮儿。”他从沙发上跳起,“才几天,小学妹变小嫂子了?”

宋聿修目光扫了眼跳脚的沈霁初:“嗯。”随后思忖了什么,“你知道的,我投资的眼光一向不错的。”

“爱情也算投资?”沈霁初没听懂他的意思,眉头一皱。

“自然算。”宋聿修说,“只是你通常以为的投资是财物,而我这次交出去的,是我的一生,仅此而已。”

沈霁初以为他在开玩笑,仔细看了才发现,他是认真的。

周一照例早会,宋聿修的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早早到了办公室。而陆北栀来医院的路上堵车耽搁了不少时候,所以她基本是最后几个到的。她跟小昭挤在一张桌子上,记录着一周的工作安排,实习医生的工作她已经熟稔,不像正式的住院医师,做的都是比较琐碎的工作。

她撑着眼皮克制自己不要睡着,可意念越强,睡意的来势却越凶。

每次眼皮一耷拉,小昭便推了推她:“你没事吧?”

事大了……

生理痛折腾得她几乎一夜没睡……

陆北栀抬头,看向坐在最前面发言的人,正巧他也睇过来一眼。

陆北栀内心慌得要命,面上不动声色,瞌睡也被吓得无影无踪。笔在工作簿上乱画了半天,前面的人突然叫了她的名字:“陆北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办公室里的气氛陡然一滞。

仔细看,才发现是她的主观臆想,原是她自己心脏漏了一拍。

“等会儿留下来,我有事找你。”

她点点头,又怕他没看见,“嗯”了一声。

男生继续讲工作上的事了,陆北栀在心里反问自己,他让她留下是公事还是私事……

会议结束后,同事三两结伴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职场里他是她的指导医生,陆北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看待两人的关系。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的隔间,陆北栀跟他进去后,关上门。

那办公桌上堆的文件有半米高,人坐在里面怕是快被淹没了吧。陆北栀愣了个神,见宋聿修从里面拎出来一个保温杯,他揭开盖子,倒过来刚好是一个小碗。

“猜你没来得及吃早餐。”他说完,将保温杯的杯口倾斜,里面的东西进了碗中,随后递给她。

里面是桂圆莲子粥,还有红枣,全是对缓解痛经有效的食材。

陆北栀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个月也是这几天没见笑脸,不难推测。”宋聿修将自己的办公椅推过去,让她坐下。

“是你亲手做的吗?”陆北栀问。

“不是。”他否认,“不过这家店我常光顾,味道不会错。”

陆北栀点头,被他含笑注视着,她不想拂了他的好意,连喝了两口。宋聿修来不及提醒她小心烫,见女生张着嘴,连连吸气,大约是觉得在他面前不好意思,立马抿住嘴。

“慢慢吃,这会儿没什么事。”

他装作没看见,拿了一份文件出去,把门带上了。

陆北栀松了口气,这时痛觉神经似乎才被打通,她拿着手一直扇,火辣辣的感觉还是一直延伸到舌根。粥的味道实在太好,她吃得一干二净,只差没把保温杯里里外外舔了一遍。怕宋聿修撞见她吃货的本性,她趁他回来之前溜了。

宋聿修站在办公桌前,出神地看着空荡荡的食盒,在沈霁初进来之前将其收拾了干净。

沈霁初难得见他在房间里没处理公事,走过去:“看什么?”

“没什么,跑了一只馋猫而已——”他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有事?”

“徐慧茹的事有点棘手。”沈霁初神情复杂,“今天本来是术后随访,我过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她的经纪人在那儿,似乎要她签订什么保密协议,恐怕那人是徐慧茹性侵一事的知情人。我从里面出来之后,他反复跟我确认徐慧茹是否有精神隐疾。”

“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宋聿修打开电脑,看了眼徐慧茹的诊断书,“警方那边有进展吗?”

“徐慧茹坚持是自己失足坠楼,不打算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也缄口不提自己被性侵一事,警方希望我们能协助。”

“她是艺人,有顾虑。现在是谁在负责徐慧茹?”宋聿修问。

“我是主治医生,北栀配合做一些复健方面的工作,她在复健科那边有熟人,好像姓顾吧,是她同班同学,那个男孩子不错,两人配合挺默契的。”

宋聿修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不作答了。

沈霁初又说了些情况,发现男生脸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丝不悦。

“办公室恋情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沈霁初凑过去小声问。

宋聿修手臂搭在办公桌边沿,没搭理他。

“喊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你跟她熟得要命,还需要我叫?”宋聿修睨沈霁初一眼。

沈霁初看出他在吃醋,连连求饶:“别,她也就看在我跟你熟的分上搭理我两句,全是工作上的,私下我们可没有任何交集。”

宋聿修一笑,语气里终于有了暖意:“那就找个时间吧,我问问她的意思。”

陆北栀扶着快要撑破的肚子去病房找徐慧茹,送她去复健科,回来的路上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挡住她的去路。

“您是——”陆北栀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那人伸手过来:“你好,我是徐慧茹的经纪人,姓曾。”

陆北栀自从见他第一面便觉得他面色不善,此刻被他堵住去路更有些不喜,因此对于他的伸手示好无所触动,点头算作回应了。

男人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尴尬地收了回去:“我有事想请你帮忙。”男人顿了顿,“在这之前我先介绍一下我们公司吧,目前是国内娱乐公司三大巨头里的后起之秀,但实力丝毫不输前两家公司,而我们的股东更是身份显赫……”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名医生,没有做艺人的想法,对您所说的那些不感兴趣。”陆北栀打断了他,“如果您想聊徐慧茹的病情,可以找沈医生。”

“我找你。”男人一言蔽之。

陆北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希望你能协助我开一份徐慧茹抑郁的证明。”

陆北栀冷笑:“病人没有抑郁症史,而且我只是一名实习生,没有这个权限。”

那人料定她的回答:“所以我用的是协助。”他将名片递过去,“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谢。”

陆北栀绕过他递过来的那只手:“抱歉,我不感兴趣。”

那人还站在原定,她没敢多看,果然是有猫腻。

她大步朝复健科走,徐慧茹已经完成一小节训练,正在休息阶段。几天时间的相处,两人关系还不错。

陆北栀递过去一盒水果:“多吃这个对身体有好处。”

“谢谢。”徐慧茹接下了。

陆北栀有时觉得面前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大明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姐姐罢了。

犹豫再三,她决定跟对方说实话:“其实刚刚我在走廊碰见了你的经纪人,他拜托我协助他开一份关于你莫须有的诊断书。”

“你拒绝了?”徐慧茹似早就料到,寥寥几个字带过,“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张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凄楚:“我敢说,你敢听吗?”徐慧茹冷笑,“那个姓曾的把我拖进公司,我成了他带的第一个艺人。他跟公司高层有关系,能拿到不少资源,一开始我们相处得还不错,直到我发现他在我的房间装偷拍软件,而后威胁我与他发生关系,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陆北栀愕然:“那天你根本不是失足坠楼,而是故意?”

“他跟往常一样叫我去应酬,但那天是我外婆的忌日,我本打算要死的,哪知没死成……”说到最后,她突然哽咽,“我只是希望,那一天我起码是干净的,他却强硬与我发生了关系。”

陆北栀没料到真相如此残酷,即便她面对患者再冷静,也对其起了怜惜之心。

“他来医院找我的精神病史,无非是想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起诉他,他可以告诉所有人我疯疯癫癫,所说的话可信度为零。”

“你有想好要怎么应对吗?”

“回病房吧,我有些累了。”徐慧茹声音渐轻。

陆北栀跟顾淮打了声招呼,送徐慧茹回病房。

徐慧茹大概心力交瘁,很快睡下了,但内心肯定怎样也无法平静的吧,此时她正经历着一次炼狱。

一个上午陆北栀心情都不太好,她辗转在icu病房里熬着,没事了之后才回办公室,对着一大堆资料课本发呆,最后枕着它们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人情世故,她这才觉得之前了解得太少,经历了又觉得灰心。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阳光在眼皮上跳动了半天,烫得人难受,她有些不舒服,又不想睁眼,过了会儿,恍惚中有阴影落下来,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倒着的丹凤眼,过分漂亮。再往前看,一本书立在她眼前,不偏不倚正好挡住照过来的阳光。

陆北栀想要坐起身。

“别动。”他低声说。

宋聿修也歪着头倒在桌面上。

陆北栀听话地保持了之前的姿势,他的手从桌底伸过来,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抓住,握在手心。

“你怎么没去吃午饭?”她问。

“我本来打算叫你一块吃,但感觉你心情不好。”

之前她还觉得灰败、失落,但他一过来,这种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丝悸动在声音里颤了颤:“宋师兄。”

“宋师兄。”她又叫了一遍,这次是叫名字,“宋聿修。”

“嗯。”

“我觉得有点难受……”房间里空旷,两人轻声交谈,“我知道了徐慧茹的事。”

“她既然已经能开口跟人倾诉,证明她本身已经在试着放下。”在讨论病人时,他又变回那个无波无澜的医学精英,“北北,要学会将很多事情看淡,才能在生死面前做出正确的判断。”

陆北栀说不过他,只能旁敲侧击:“那你呢,你之所以午休过来找我,是因为担心我?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见你也没有左右自己内心的本事。”

“你可以理解成,我的一切在你那儿都有了例外,所以无妨。”他强词夺理。

“自相矛盾。”她拆穿他。

宋聿修被她逗得勾唇。

陆北栀拿着他的脉搏想要确认真假,后面又放弃:“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说谎话也一定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怎么办?”他笑了,“你要我怎么证明?”

他腾出一只手来碰了碰她变红的鼻尖,又想倾身过去,但考虑到这里是办公室,不能做得太过,于是克制住。却见眼前的女生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因为迟迟等不到这个吻,脸上有些不耐烦。

宋聿修偏不过去,瞅着她,看她撑到几时。

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陆北栀心跳如雷,在办公室门被推开时慌乱地睁开眼,扭头见是小昭。

宋聿修憋着笑意盯了她一瞬。

她想要责怪他几句,偏偏有人来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得任由他取笑。鬼知道是不是魔怔了,刚才竟觉得他要吻她。

她被他一脸笑意地看着,越来越不自在,只得暗暗在桌下猛掐他的掌心以泄私愤。匆忙站起身间,她小臂撞在桌角,也顾不得疼痛,慌不择路地逃开这个禁锢之所。

陆北栀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在他人眼里变成刻意的避嫌,她自己却一点也没察觉,果然她是真的一点心机也使不出来的。宋聿修抿着唇,带着笑意看着逃走的兔子。

幸好,要是刚才再多一瞬,他便真的忍不住要亲她了。

小昭顿时觉得自己成了锃光瓦亮的“电灯泡”了,低头轻咳了一声。

——宋医生刚刚看着急诊科新来的实习生乐不可支的模样……那眼神看得她都酥了。

而陆北栀刚出办公室便收到宋聿修的微信:“那一下撞得疼吗?”

还好意思问,不疼才有鬼……这又是打一个巴掌再来个甜枣吗?

即徐慧茹失足坠楼之后,“××公司又一练习生自杀”几个关键词在微博热搜上挂了一整天,惋惜生命跟讨伐娱乐公司的惨无人性两方言论热度许久不下。

陆北栀关上手机,推开病房的门。

因为要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徐慧茹住在vip病房,原本走廊里便冷清无人,陆北栀站在病房里,气氛更是窒息。

无休止的沉默之后,陆北栀先开了口:“你的腹部出血在最近几天观察之后基本得到控制,接下来会转去普通内科。双腿的复健还是按之前的来做,那边会有专门的医生对接。”

“谢谢。”徐慧茹原本背对着她坐在窗口边,听完她的话推动轮椅转身,那双眼睛相比之前更加暗淡无光,“陆医生,请你告诉我,我的腿……康复的概率能有多少?”

“如果坚持做复健,能与常人一样,或者更甚,人的意志力是无穷的。”

“那就是不能再跳舞了吧。”徐慧茹喃喃自语,“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我已经够幸运了,起码我还活着。”

她见陆北栀一脸莫名,解释道:“那个自杀的练习生是我认识的人。”

“也是跟你同样的遭遇吗?”陆北栀问。

她一垂眼,便有泪落下,也不愿去擦:“或许吧。”

陆北栀递了纸巾过去,她双手接住,第二次说了谢谢。

“我打算配合警方调查,这一次不会再退缩了,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

她面容柔软,此时生出了几分坚硬,看得陆北栀于心不忍:“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好啊,正巧花坛里的花开了。”徐慧茹莞尔一笑。

陆北栀回急诊科的时候一群人围在护士台聊天,听说刚刚有紧急病患被送过来,a市知名财团负责人兼慈善家魏崇,因急性脑出血休克昏迷,第一时间进入绿色通道做了脑部ct和腰穿后判定为蛛网膜下腔出血,进入icu病房。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脑出血60ml,出血破入脑室,血肿压迫下中线已经有了位移。听说在院方紧急会议后,坚持让宋医生在这场手术中带一助,他同意了。”小昭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北北,你努力这么久,终于要跟宋医生进手术室了。”

陆北栀哑然失笑:“你怎么确定是我,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协助他进行这么重大的手术。”

“怎么不行,你靠谱又细心,而且私下练习了那么久,你的实力有目共睹,安心啦。”小昭眨了眨眼睛,凑近她小声说,“而且,偷偷告诉你,你想做一助的事,宋医生是知道的。”

“欸,怎么会?”

“秘密。”小昭直起身,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拍着胸脯,“所以我笃定,你就做好准备吧。”

因为很快要进行手术,科里的护士们都忙作一团。

陆北栀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视频练手,虽然事情还没确定,但听了小昭的话,她也变得期待起来。手术室里的宋聿修她只在大学竞赛中通过屏幕见过一次,听说极其严厉,一点错也不准出的,她能做好吗?

护士长黎姐进来,见她平时活泼开朗得很,今天却像霜打的茄子,笑了:“宋医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跟他相处那么久了,难道没发现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那是没触犯到他的雷区吧。”陆北栀托着腮,“否则我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姑娘还不得被这头霸气侧漏的大尾巴狼碾压得渣都不剩。”

黎姐扑哧笑出了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刚要答,见办公室前宋聿修正经过,身后有人大声叫他。她认出来,那是魏崇的家属,他的女儿魏莹。

虽然两人正站在窗户前说话,但有玻璃阻挡,听不清内容。

“宋医生,关于我爸的手术,我想跟你聊一聊。”魏莹大步走到宋聿修面前。

宋聿修停下手里的事,点头:“请说。”

“我看了手术名单,你这上面写的第一助手竟然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我来确认一下您是否写错了。”

宋聿修双手插兜:“没有错。”

“听说这位实习生从进医院以来您就待她格外不同,您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但让实习生负责这么重要的工作,不合适吧?”魏莹虽然面带微笑,但语气里俱是强硬。

“你觉得我公私不分?”宋聿修想了想,解释道,“陆北栀虽然只是一名实习生,但她的实力不逊色于正式医生,还请你收回成见,你父亲的手术我们的医务人员会尽力而为。”

“虽然您有自己的理由,我也相信您的眼光不会错,但我作为病人家属,请求您更换手术人员,这点要求总不过分吧。”

宋聿修沉默不语。

魏莹脸上的笑容未变:“拜托您了。”

几分钟后,与家属做完术前谈话的宋聿修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医生护士,是从神经外科调过来的,方灿灿也在其中,她在国外主修这门课,虽不参与此次手术,但病人开颅的位置是由她跟宋聿修商量出来的结果。

在里面就数他俩资历最老,方灿灿扯着宋聿修想说什么,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即便如此,陆北栀看了还是酸了一下。

“魏先生的情况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一会儿进了手术室不必因为顾忌他的身份紧张,生命平等,医生首先看到的是疾病。不过因为情况比较棘手,希望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下面我公布下本次手术参与人员的名单。”

“经检查后是颅内血肿,主要由我来进行血肿清除。”宋聿修止住了话,视线在众人里逡巡了一圈,定格在那个垂头的小脑袋上。

小昭见状饱有深意地推了推陆北栀。

她心里一动,莫名有些紧张。

“一助就让最近从分院调上来的许放医生来做吧,小昭跟陆北栀你俩协助他,散会。”

陆北栀心里一沉,呼吸都窒了窒。

明明知道不会是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刚刚还瞎紧张什么。

这下小昭脸色也变了,只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多话,情况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你别想多啊。”她一下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怎么会。”陆北栀笑了笑,拉着她去做准备工作了。

虽然有一点点小失落吧,但能跟他一起进行一场手术,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

宋聿修在洗手池边做术前清洁工作,换穿护士准备好的清洁鞋和衣裤。许放轻手轻脚过去,有些忐忑:“我没想到您会让我做您的助手。”

宋聿修戴上口罩,只剩一双黑压压的眼睛露在外面:“怎么,不乐意?”

“怎么敢,您是急诊科的大神,我一直是顶礼膜拜的。”男孩子语气里全是尊敬。

他笑了:“那就加油吧。”

许放还想说些什么,见宋医生目光穿过身后的玻璃落到在洗手池边用肥皂刷手的女生身上,他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但没有多话,进去了。

陈楠对患者进行静脉麻醉,并在气管进行插管,方便持续检测术中循环系统的情况。之后,他朝宋聿修点头:“可以开始了。”

宋聿修开始器械点数,核对病人信息,指挥助手医生切开头皮、止血,上止血夹,分层切开皮下、肌肉,翻开皮瓣,随后用电钻和铣刀打开颅骨。

这个时候真正的手术战才刚刚开始,主治医生上场。

做开颅手术一般来说风险很大,稍有不慎会伤害到脑部重要神经,导致相应功能受损。为了保证绝对安静的环境,大家几乎是屏住呼吸,不给宋聿修造成任何干扰。

陆北栀已经从手术台撤下来,跟小昭站在一旁。宋聿修手法娴熟,归功于常年在各类手术中实战的效果,他的特性是沉稳,因此不少医生乐意做他的助手,这样不仅有安全感,还能学到不少经验。

小昭看着宋聿修挺拔的背影,朝陆北栀睇过来一眼,目光里全写着“宋医生真的好帅啊”。

陆北栀抿了抿唇,暗暗表示赞同。

他立在满室灯光的中心处,用注射器对病人颅内淤血进行引流,随后进行血肿清除与颅内解压,全程动作没有一丝迟疑,手法快速让人目不暇接。

无影灯将他认真且专注的侧脸勾勒得如同被建筑家刀刻斧凿后的雕塑,血腥场面在他手里变成了精彩绝伦的艺术。

手术在原定时间内完成,过程顺利,所有医务人员都放松下来,开始低声讲小话,由许放做最后的缝合。

即便是见过宋聿修手术的陆北栀也在心里小小惊叹了一下。

她还在回味刚才整个过程,宋聿修却直直朝她走过来,她本以为是错觉,但没错,是冲着她来的。

她愣了下神。

大庭广众之下,他要干吗?

陆北栀无声地张了张嘴,宋聿修选择了忽视,他眼里有些疲态,长身直立在她面前,上身微欠,将脑袋搁在她的左肩。

陆北栀彻底呆住了,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巡回和器械护士都朝这边看过来,连小昭都识相地挪远了些。

陆北栀下意识想要逃走,却感觉肩膀一紧。她目光乱走,这人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些。

好吧,干脆不躲了。

她咬紧牙关,像根电线杆子一样笔挺挺站着不动。

他满意了些,对着女生肩上的布料将额头和两腮的汗擦干净了。

陆北栀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拿自己当抹布了,护士手里的小方巾他不要,偏偏赶过来蹭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脸像红透的番茄。

闲下来的人面面相觑,了然于心地低笑了几声。

宋聿修木着长脸扫过去,那些人立马止住笑,装作没看见。

擦完汗的宋聿修扯掉塑料手套,出去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瞬,落满光芒的双眼与她对视后,迅速撤开,不一会儿,人出去了。

小昭小声道:“你跟宋医生这气氛不太对啊,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没有。”陆北栀迅速否认。

“要不是确认你对宋医生没那个意思,我简直差点就怀疑你俩根本就背着广大同事偷偷恋爱了。”

陆北栀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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