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见了阿布拉

“潭儿，潭儿！”玉戥阳轻轻唤道，希望她能听得懂。天已经大亮了，他怕她饿着，早就吩咐扈老熬好了肉粥。哪知进得屋来，只看见床上瘦小的人儿浑身上下都是伤。他不敢碰她，只能一声声低低地唤。

少女的眼微微睁开了，看到她的仇人，她立刻扭曲了面孔，龇着牙，愤怒不已。那个死神，那个丧心病狂的人，现在居然就站在她面前，眼神竟如此温柔。她做梦都想把他撕成千万碎片，散到阿布拉的每一个角落，来祭奠上千条狼的亡灵。哥哥……火暮……

她猛地扑向仇人，咬住他的胳膊不放，直到从她的牙间流出细细的血丝。

玉戥阳和扈老头都怔住了，任那丫头咬着。“少爷！”缓过神的扈老头随手抄起屋里的一根粗木头朝少女的背上打去。少女还是不放口。扈老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又打了四五下，少女才昏死过去。

玉戥阳不顾臂上的疼痛，反倒给袭击自己的少女把起了脉。真奇怪，她这么瘦弱的身子，挨了这么重的打，居然没有大碍。再看看她手上、腿上的伤痕，莫非是她自己咬的？玉戥阳糊涂了。转而心疼不已。这丫头，倒底有什么样的过去呢。

玉戥阳和扈老头都来到屋外，扈老头才说道：“少爷，这丫头是个祸害呀，您怎么可以这样一忍再忍？我可是看不下去了。”

他见玉戥阳没有说话，便继续说道：“她从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来，只怕是个妖精吧。若是人，怎么会长那样纯白的头发？若是人，怎么会吃了赵三的肠子？还有刚刚……我现在还后怕呢。少爷，您说句话呀。”

玉戥阳刚要说话，却听得山里头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狼嗥。他旋即叫了两名随从，跨上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奔去了。

“少……”扈老头看着远去的身影，意识到那所谓的希望真正地破灭了。

“虹都，虹都！”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从她的左耳绕到右耳，仿佛不把她叫醒势不罢休。

虹都睁开沉重的眼皮，忽见眼前有一道白荧荧的光一闪而过。

“虹都，虹都！”白光在她眼前停住，飘飘荡荡的。“你起来呀！”

白光引着她从床上坐起，然后渐渐形成一个虚幻的人形。“虹都！我是雪峰顶的枯树精呀！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虹都心里一阵欣喜：“知道！我是虹都！”

“嘘！他们会听见的！”

“他们？对，他们是坏人，他们杀死了哥哥，杀死了羽沁将军，杀死了火暮，杀死了我们！我要杀了他们！”虹都的心，随着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

“不！火暮没有死！因为他你才会变成这样！因为他我才会变成这样！”

“真的吗？火暮没有死？火暮没有死！我就知道他不会死。可是……”

“我告诉他的。我让他去求乐箜沙佛，把所有的狼族变成人！既然你们变化成功了，那火暮肯定没死！”

“可是变成人有什么用呢？家已经不在了……”

“至少保住了性命。别想那么多了，快点跟我离开这里！”

虹都四肢着地，刚要使力，被枯树精喝住：“既变成人，就要学人的动作！”虹都迷茫地看着它。

“让我进入你的身体，带你出去！你要记得学我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成为真正的人！”枯树精缩小身形，从虹都的耳朵里钻了进去。

虹都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后腿，猛地挺立起来，脑袋一片眩晕。

“放松你的身体，让我来控制！”枯树精在虹都的脑海里对她说道。虹都深吸一口气，却感到身体比从前更有力量。

虹都从身上扯下一根布条，将头发高高束起，摘下墙上挂着的弓箭，轻轻打开门。屋外只有微微的风声，和草木细细的呼吸声。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向离着十几步的林子走去。

“站住！”

虹都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原是扈老头带了几个大汉，将她团团围住。

“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呀？”

虹都疑惑地看着他：“臭老头，你是谁？”

“好呀，我给你做衣裳，给你吃肉粥，你倒不认识我了？”

“我管你是谁呢，不要挡路！”

“你不能走呀。有具尸首我还好向少爷交待，可你要是跑了，少爷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各位兄弟们，上！”扈老头原本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蛇蝎心肠，不过如此。

虹都心想，糟了。可是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力量汇聚到指尖，仿佛化成了利剑，直击一个大汉的左胸。手选中了最下面的肋骨，将它生生扯出来，再一个反手，把肋骨从大汉的右眼插了进去。七尺大汉都没来得及哼哼，便轰然倒地。

扈老头心里吓道：不好！赶紧转身跑了。其余几人见状，也都收回了魂，撒腿逃了。

“枯树精！”虹都喊道。枯树精并没理她，只是催促道：“快走吧！”便控制着虹都的身体，风一样地跑进了山林。

玉戥阳带着随从穿过一片密林之后，看见一个又一丝不挂的中年男人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地上。他的脸上有一道疤，从额头到脸颊，右腿从根部断掉，断面参差不齐，还能看见清淅的狼牙印。草地上还有很深的拖行的痕迹，难不成他是爬到这里来的？潭儿当初也同他一样，全身一丝不挂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

玉戥阳吩咐随从把这个男人带回去，要详细问问他的来历。随从们把披风盖在男人身上，刚要把他抬起来，只听“嗖”一声，一只箭擦脸而过。所有的人都望向箭射来的方向。远远的山头有一抹青色。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青色跃至眼前。

“潭儿！”玉戥阳脱口而出。

哪知女孩儿并不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好奇地看着那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一点都不害羞。“这个人似乎是火狼变的。”枯树精对虹都的大脑说道。“恩，他受伤了。”虹都的意识回应道。

“潭儿！”玉戥阳下了马，快步走到女孩身边，拍拍她的肩。女孩扭头，面目狰狞，吓得玉戥阳后退了一步。

女孩自顾自地把高出她半身的庞然大物轻松地扛到背上，正要一跃而起，却被玉戥阳拉住：“潭儿你要去哪？”

女孩冷冷地对他说：“我是虹都。”然后风也似的跃进林中，两下便消失不见。玉戥阳怅然若失，心里生出淡淡委屈。

虹都回到雪峰顶的狼王洞，将中年男人放在火红的狼珠旁边，让他取暖。枯树精从虹都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对她说：“虹都，去给他找点吃的来吧，试着用人的方式。”虹都握紧手里的箭，点头出洞。

不一会儿，虹都便带着用竹节装的泉水和两只山兔回到洞里。她拍拍中年男人的脸，男人只是微微动了下眼皮。她把竹节凑到他嘴边，滴了些水进去。男人终于缓过神来，眼前是一张惨白的大脸。一个柔软却也冷硬的声音问道：“你是火狼吗？我是雪狼！”

火狼？雪族？这是哪里？王……火融呢？希岭呢？

一激动，中年男人咳出来一滩血。虹都见他说不了话，于是把手放在他的额头，长长地呼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精神都放出去，感应中年男人的灵魂。

只短短的时间，虹都便把手拿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对枯树精说：“他便是龙刻了。最忠心耿耿的。他在那夜的激战中被人类的陷阱捉住，咬断了被夹住的腿，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洞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狼珠一闪一闪地发出咝咝的声音。

“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等你们的伤都好些了，再作打算吧。”

虹都看着枯树精飘忽的身形，恨恨地说：“刚才那个穿青色衣服的人，就是我们的仇人！他把我抓去，却不杀我！人真是怪物！”

枯树精绕着狼珠一圈一圈地转着，说道：“虹都，晚上我们去火族的狼王洞里拿回夜明珠。这里不再属于你们，明天必须离开阿布拉！”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虹都想起要离开自己生长的土地，顿时觉得失落，但是想到是要去找火暮，又转悲为喜。她认真地看看长在身上却不属于自己的肢体，暗暗下定了决心。

反正我认得你的面孔。下一次，下一次我再看到你的时候，必叫你头颅落地。

火红的狼珠更红更亮了，仿佛摸起来都会烫手，照着萧瑟的狼王洞，映出一片血。

山下，玉戥阳看着那个死状恐怖的卫士，怎么也不敢相信是那个瘦弱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潭儿能做出来的。武功再高强，怎么能把肋骨从活人的身体里生生拔出来呢？她又怎么可以冷血得用肋骨戳进人的眼窝？然而面前的确躺着一具尸体，然而扈老头和好几个卫兵都口口声声说亲眼看见她杀人逃跑，杀人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利落、干净。

他怎么也不能把那双清澈的眼睛和这具尸体联系起来。不，她不可能是魔鬼，不可能。

玉戥阳坚持要搜山，把阿布拉翻个底朝天。扈老头怎么劝，他就是听不进，都快要发火了。到这山里来，本是为了躲个清净，没想到麻烦事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扈老头不停地叹气，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头一次对局势毫无掌控之力，不禁懊恼不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