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交预言天灾手机后》第5章 第 5 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手斩飞升

回到宅子,陈平安还没进门,就听到刘羡阳震天响的大嗓门,正在说自己在那真武山上,如何剑术如神,何等英雄盖世。

顾璨也懒得拆穿刘羡阳的吹牛皮不打草稿。这家伙去了真武山祖师堂堵门不假,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真武山那两位联袂赶至门口的男女祖师,对这位龙泉剑宗的宗主,很是礼敬,甚至还领着刘羡阳参观了几座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封禁大殿,顾璨到那边的时候,悠哉游哉的刘剑仙正在喝茶呢。

只是不否认,正经起来的刘羡阳,还挺人模狗样的,剑不剑仙两说,宗主派头十足。

去真武山,刘羡阳是直接御剑至祖师堂,离开之时,却是拉着顾璨一起徒步下山。

对着一位亲自将他们送到山门的真武山老祖师,刘羡阳当面笑着询问一句,要不要自己补上礼数。

言外之意,是他可以先过山门,再走一趟神道,最后重新步行下山。

那位年复一年负责为祖师堂添灯油的老祖师笑着说刘剑仙不用如此客气。

马苦玄下山之前,就已经自行脱离谱牒,留下极为珍稀贵重的宝物若干,算是主动与真武山偿还了那份传道之恩,互不亏欠。

不但如此,真武山那部保管严密的祖师堂金玉谱牒上边,连余时务的名字和道号,都被马苦玄一并勾销了。

顾璨看到缓缓走入院内的陈平安,怎么好像更萎靡不振了,以心声问道:“怎么回事?”

陈平安说道:“没什么,不是三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暂时没力气说话,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一起复盘。”

刘羡阳不知是心宽,还是没看出什么,与陈平安招手道:“进来喝酒。”

陈平安开口说道:“喝不动,我那份,你想要多喝酒,可以代劳。”

刘羡阳哈哈笑道:“美不美家乡酒,亲不亲故乡人。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小镇。”

等到陈平安落座长凳,顾璨望向屋外,没来由问道:“能不能这么理解,下雨其实就是下钱。”

刘羡阳大大咧咧说道:“春雨贵如油,久旱逢甘霖,句句老话说得在理,不是下钱是什么。”

顾璨不置可否。

顾灵验比较好奇年轻隐官的答案。

不曾想陈平安只是附和一句,“可以这么理解。”

顾璨看了眼刘羡阳,歪打正着?

刘羡阳那叫一个气啊,“你们俩没上过一天正经学塾的半吊子读书人,就这么不把我这种正经读书人放在眼里?”

察觉到陈平安的眼神,刘羡阳心中了然,摇摇头。这场三教祖师的散道,反正他刘羡阳从头到尾没什么大道裨益。

顾璨冷不丁说道:“姓刘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办喜酒,给句准话,能不能提前或是延后摆酒?”

刘羡阳朝顾璨喷了一口酒水,顾璨挥袖打散那些暗器,刘羡阳怒骂道:“小鼻涕虫,你不想当伴郎就直说!当老子稀罕?”

顾璨没好气道:“我不稀罕当伴郎,只想听墙根。”

刘羡阳立即败下阵来,悻悻然道:“这种陋俗,能免就免了吧。”

陈平安有些奇怪,以心声问道:“玉宣国离着真武山可不算近,你们怎么往返的?用上三山符了?”

刘羡阳嗤笑道:“刘剑仙闲暇时,自创一手剑光远遁,足可开天辟地,速度不输飞升境修士。”

顾璨说道:“白帝城有种秘传遁法,就是用起来比较耗钱,美中不足。”

一般宗门的谱牒修士,是苦求道法,顾璨在白帝城却是看心情,凭眼缘,随便挑选道法来学。

蒲柳几个,虽然各自心中早有猜测,可是真等到顾璨亲口说“白帝城”三个字,他们仍是……假装没听见此说,假装不知同桌喝酒的这位儒衫青年是谁。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有急事?”

顾璨说道:“刘幽州刚刚答应我担任副宗主,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桐叶洲云岩国京城,见一见这位将来的左膀右臂。”

蛮荒一别,顾璨让郁狷夫帮忙捎了几句话和一份礼物给刘幽州。

希望刘幽州能够担任新宗门的副宗主,将来宗门上下,里里外外,从人到事,除宗主顾璨之外,皆由刘幽州亲手分配布置。

顾璨还送给刘幽州一只百宝嵌工艺的小木箱,空无一物,但是成功解除禁制,就可以与顾璨说上话,即便双方各在一洲,不过言语字数和时效都有限制,而且与双方境界高低直接挂钩。

顾璨一贯是敢想敢做的脾气,既然谁都在争取人才,那他就要抢一个未来最有钱的练气士。

他相中的,便是皑皑洲刘氏未来家主的刘幽州。反观书简湖黄鹂岛仲肃之流,实则可有可无。

刘羡阳揉了揉下巴,“还真不是什么小事,小鼻涕虫,原谅你了,要赶路就赶紧,争取别耽误当伴郎喝喜酒,劝酒靠陈平安,挡酒得你来。有你们在,我就不怕被人灌酒了。”

洞房花烛夜,咱可不能呼呼大睡到天亮啊。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说道:“刘羡阳,你跟赊月的婚宴摆酒,能不能放在今年中秋,我翻过黄历,还与礼圣问过了,确实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当然,如果已经定好日子了,就当我没说。”

顾璨撇撇嘴。

要是阮师傅已经有了安排,结果陈平安来这么一手,估计别说当给刘羡阳伴郎,喝喜酒都别想了。

刘羡阳眼睛一亮,搓手嘿嘿笑,“这种事情,咋个还去询问礼圣了,多难为情!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是说如果啊,陈平安,你小子如今面子大啊,不如干脆把礼圣请过来喝喜酒好了,可以坐主桌,再说几句证婚词是更好……”

陈平安听着头疼,伸手揉着眉心。

却是认真思量着此事,如果先前答应了礼圣去文庙当那个官,是不是可行?

顾璨却开始给头脑发热的刘宗主泼冷水,冷笑道:“怎的,要不要再让陈平安拉着礼圣一起听墙根?”

刘羡阳赶紧转头呸呸呸,连说几句童言无忌。

刘羡阳喝了一碗酒水,抹嘴笑道:“摆酒的具体日子还没定呢,是不是今年的八月十五,我还要先去跟你们嫂子合计合计,再跟阮铁匠商量商量。总之你们俩等我通知日期就是了,小鼻涕虫你只管先走一趟桐叶洲,最好是见着了刘幽州,就麻溜儿的,创建了宗门,到时候咱仨,不就都是宗主了?传出去也好听。对了,陈平安,邀请礼圣喝喜酒是句玩笑话,千万别当真,但是有件事,你必须得给我办成,就是宁姚得给你嫂子当伴娘!这件事,我可不是跟你打商量,是给你发号施令,必须照办,听见没?!”

陈平安笑着点头。

顾璨难得没有拆台,点点头,承诺道:“那我尽快创建宗门。”

不算客卿和某些身份隐蔽的不记名供奉,摆在白帝城明面上的数百位谱牒修士,被郑居中一分为二,分给了两位嫡传弟子。

意味着傅噤和顾璨分别创建的两座宗门,即将均摊这份郑居中积攒了三千年之久的雄厚家底。

更意味着本就已经羽翼渐丰的顾璨,会一跃成为浩然某洲极有话语权的煊赫人物。

刘羡阳以心声问道:“白帝城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家,这是不是说,你等于被默认为郑先生的关门弟子了?”

顾璨摇摇头,十分笃定道:“我肯定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刘羡阳好奇问道:“白城主是偏心你多些,还是偏心首徒傅噤更多?”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刘羡阳怒道:“干嘛,当大哥的,关心一下自己的小弟,也有错啦?!”

陈平安抬了抬下巴,“继续继续。”

顾璨抿了一口酒水,缓缓说道:“谈不上偏心谁,此次切割家产,我跟傅噤各有优劣。修士,从数量到境界,师父早就计算很精准了。除了韩俏色加入我的宗门,整座金翠城也会并入我所在宗门,两位仙人境。柳赤诚和琉璃阁则跟随傅噤,有个藏头藏尾身份不明的飞升境修士,是白帝城的首席供奉,此人会为宗主傅噤护道。”

蛮荒天下那座金翠城,城主是道号鸳湖的女仙清嘉。

她拥有‘水炼’、‘蕉叶’在内的一大堆高品法袍。

而金翠城本身,就是一棵可让财源滚滚来的摇钱树。

朱敛从清风城许氏手上,拐跑了一座狐国。

郑居中是在蛮荒天下,搬迁了整座金翠城。

这就叫同行。

“其余玉璞境和地仙修士,没什么可说的。师父认定他们成就有限。”

“我唯一觉得比较遗憾的地方,还是两次开口,都没能从师父那边,讨要来一个在白帝城籍籍无名的女修,她境界一般,表面上就只是个大道停滞不前的玉璞境,但是她身份特殊,有她没她,一座门派,差别不小。”

刘羡阳啧啧称奇,羡慕不已,端起酒碗,“这家产分的,可算史无前例了,我听了就要流口水。必须喝酒压压惊。”

陈平安笑问道:“她身上有某种天赋神通?”

顾璨点头道:“类似跟在杜山阴身边那个叫汲清的侍女。”

陈平安瞬间了然,替顾璨惋惜道:“这就必须感到遗憾了。”

刘羡阳啧啧道:“见钱眼开,死性不改。”

世间雪花钱的两枚祖钱,自然是被皑皑洲刘氏珍藏,毕竟刘氏祖上就是靠这条矿脉发家的,至于有无大道显化为人身,始终没有任何传闻,如果有,又是以什么形貌姿态现世,都是谜。按照当初白发童子泄露给陈平安的内幕,世间祖钱都是成双成对的,这就意味着人间,还有与长命和汲清她们一样的存在。

刘羡阳问道:“真不喝点?”

陈平安摇头道:“一两壶仙酿那点灵气,毛毛雨,解不了人身天地大旱之渴。”

刘羡阳皱眉道:“这么夸张?”

陈平安说道:“没事,回到山上,慢慢修养就是了,找补得回来。”

挨了一记飞升境圆满鬼物倾力一击的杀手锏术法,即便早有防备,还是让陈平安有点遭不住。

不在皮肉之苦体魄之痛,甚至不在魂魄激荡带来的那份天地气象紊乱,需要陈平安去小心翼翼调和,耗费心神无数。

真正麻烦的,是这一记用心险恶的闷棍,打得陈平安一把笼中雀差点“泄气”,就像黄河洞天被白也一剑捅破个窟窿。

这让陈平安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如此飞来横祸,关键是连仇家的名字、道号、师传来历都不清楚,陈平安恨得牙痒痒,他倒是想要故作豪迈姿态,在桌上喝几碗酒,让刘羡阳和顾璨略微宽心,就怕一边喝酒一边吐血。要不是功德不够,不足以支撑他远游酆都冥府地界,陈平安真想带着小陌和谢狗一起走趟阴间,刨地三尺,也要将那头鬼物揪出来,十四境候补?老子走到你跟前,让你杀杀看!

不过陈平安心知肚明,这头鬼物,既然敢如此行事,不但难杀,更难找。

不愿多说这些烦心事,陈平安岔开话题,望向顾璨,笑道:“那位龙伯兄呢?”

顾璨说道:“不知所踪,柴伯符就没在名单上,不知道被师父丢到哪里去了。”

也是个妙人,到了白帝城修行,柴伯符跌境就跟吃家常饭差不多。难怪陈平安会问起此人,半个同道?

陈平安问道:“听说你收了个学生?”

顾璨破天荒有些难为情。

扶摇洲有个玉璞境野修,他叫黄花神,因为一件小事,结果被顾璨一路纠缠了两年多。

他打不过术法驳杂的顾璨,当时的顾璨也杀不掉他。

顾璨耐心极好,就一直如影随形,专门恶心对方,搞得他们就像一双爱恨纠缠的痴男怨女。

到后来黄花神可谓悲愤欲绝,你倒是让老子吃顿安稳饭、拉个清净屎啊?

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了,黄花神只好认输服软,算是与顾璨认了个错。顾璨却说他不够诚心诚意,不作数,我们继续讲道理。

黄花神差点当场道心崩溃。

再后来,黄花神就跟在顾璨身边,执弟子礼。摇身一变,一改以往脾性,变得行事说话,十分端重了。

也算一桩山上趣闻。

对好酒之人而言,酒是可解千愁的忘忧物,酒是能让人想入非非立地成佛的般若汤。

刘羡阳难得聊起自己在醇儒陈氏求学时的光阴,说起了昔年同窗。说记得某年上巳春游的前一天,有同舍的俩穷光蛋,出身其实不差,书香门,边款篆刻有“岁月人间促,烟霞此地多”。

福地在地在人,在天材地宝,洞天在天在道,在潜灵修仙。

按照阮邛的打算,水田洞天交由刘羡阳打理,开辟为私人道场,算是独属于宗主的福利了,将来可以在宗主手上代代相传,至于每一新任宗主拿到手的洞天,到底是被前任宗主糟蹋了、还是更加家当丰盈了,就看各自的命了。阮邛不管这些,市井尚且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山上修道当神仙。

而烟霞福地则送给作为首徒的董谷,但是如此一来,该送给同为嫡传的煮海峰徐小桥和横槊峰谢灵什么,就成了一件比较头疼的事情。尤其是等到徐小桥收了一名亲传弟子李深源,阮邛就更发愁了。

一个门派,能够同时拥有洞天福地,是谁都梦寐以求的美事。

在龙泉剑宗和落魄山这两个“山上晚辈”之前,宝瓶洲就只有神诰宗做成了这桩壮举,天君祁真,同时掌握清潭福地和某座不在正册之列的不知名洞天。洞天之妙,在于某种可遇不可求的“意外之喜”。例如某些不知从何而来、完全无迹可寻的大道气息,

又比如被光阴长河冲刷沉淀出来的金身碎片,甚至有可能会蹦出一件被光阴淬炼得天然无瑕的远古至宝,故而修士只要拥有一座洞天,就等于……多出了一只老天爷赏饭吃的金饭碗。

刘羡阳说道:“在这水田洞天内,别有一层妙用,是我前不久自己悟出来的门道,坐在田边,看着水中倒影,再观想自身,十分适合梦中练剑,事半功倍。”

“阮铁匠猜测杨老头还有更好的宝贝,可以与我那部祖传剑经相契合,只是杨老头当年不舍得拿出来。我要是早些知道自己会成为龙泉剑宗的第二任宗主,呵,杨家药铺的后院,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顾璨皮笑肉不笑道:“后悔什么,你只要跑去跟李槐打好关系就行了,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刘羡阳揉着下巴,“跟他不熟啊。”

顾璨说道:“陈平安跟他熟得很。”

刘羡阳哈哈大笑,“你这醋味,好没道理。”

顾璨问道:“听没听过任家宝镜的典故?”

刘羡阳点头道:“在醇儒陈氏求学那会儿,在某部志怪杂书上扫过几眼,没怎么上心,好像是叫‘飞精’来着,被有识之士断代为上古某大岳真人铸炼之物?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璨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屋内,“就在里边搁着呢。”

刘羡阳搓手道:“顾兄厚道。”

顾璨说道:“师父说过,赊月来历不俗,她最有希望成为那个‘明月前身’。”

刘羡阳立即训斥道:“放肆!没有规矩!嫂子的名字,是你可以随便喊的?”

顾璨默不作声。

刘羡阳沉默片刻,神色淡然说道:“她就是她,没必要成为什么。她如果自己愿意,我就帮她。她如果不愿意,谁也别想强迫她如何,谁都别跟我谈什么仁义道德,轻重利害之类的。郑居中也不能例外。”

顾璨笑道:“看得出来,师父只是好心提个醒,让你未雨绸缪,不要事到临头还被蒙在鼓里。”

刘羡阳立即抱拳朗声道:“郑先生高义,小子铭感五内!”

顾璨揉了揉眉心。

刘羡阳打了个激灵,脸色古怪。

奇了怪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对郑居中直呼其名啊。

顾璨笑道:“怎么,师父跟你聊天了?”

刘羡阳正色道:“郑先生夸我年轻有为,有担当有抱负呢。”

顾璨笑呵呵道:“你开心就好。”

他站起身。

只是没有关门。

刘羡阳跟着起身,奇怪问道:“门就这么开着,真不怕招贼啊?”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刘羡阳道心有限,啥时候管不住手,你可别怨我跟你不见外,学一学陈平安的见好就收!

顾璨径直离去,微笑道:“本来就都是你的物件,也不知道挑来挑挑个什么劲,还借咫尺物,好玩不好玩?丢脸不丢脸?”

刘羡阳愣了愣,轻轻跺脚,试探性笑问道:“该不会?”

顾璨直截了当说道:“也是你的。”

刘羡阳振臂喊道:“顾大哥不小气!”

顾璨背对着那家伙,抬臂伸手,竖起一根中指。

有人不求杯中酒满,但求可以续杯。

来到这艘流霞舟的阵法枢纽之地,负责掌舵的顾灵验换了一身装束,雪白肌肤,漆黑长衣。

她美目盼兮,问道:“公子真想好了,宗门选址扶摇洲?”

今天顾璨难得愿意陪她多聊几句,“扶摇洲属于一块新棋盘新棋局,其实要比桐叶洲更能施展手脚,旧有宗门势力被蛮荒妖族一扫而空,若说将宗门建在蛮荒天下,傅噤可以,玉璞境顾璨,暂时还不够格,那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何况师父将整座金翠城交给我,也是一种明示,劝我别眼高手低,否则师父将金翠城搬来浩然天下,我转头就再放回蛮荒天下去,算怎么回事。何况我在扶摇洲那几年,没有白费心思,山上山下,口碑还行,虽说骂我狂妄的,大有人在,还真没几个说我一肚子坏水。就算听说一些我早年在宝瓶洲书简湖的所作所为,也觉得……没什么。大概是觉得比起蛮荒妖族在扶摇洲的肆虐横行,确实差远了。纯青,许白他们几个,也得承我的情,再无法将我视为穷凶极恶之辈。事实上,如果没有曹慈,我们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但因为他是曹慈,所以很多人在内心深处,觉得理所当然,对曹慈心存感激,自然是真,可要说对他如何感恩戴德却未必,这就是曹慈吃了曹慈的亏,不被寄予期望的顾璨,反而占了顾璨的便宜。”

她笑眯眯问道:“算计是这么个算计,道理是这么些个道理,那公子有没有私心呢?”

顾璨点头道:“有。”

她好奇道:“愿闻其详。”

顾璨笑道:“扶摇洲好像缺少一个陈平安之于宝瓶洲的人物。”

顾灵验故作恍然大悟状,她若单纯少女两颊绯红,羞赧道:“公子,我有个小心愿,若是能够跻身飞升境,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件事?”

顾璨微笑道:“只要你跻身飞升境,我就躺着不动,随便你骑,任意驰骋。”

她神色认真说道:“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顾璨点头道:“你记得多学几门道家房中术。”

这让她有些气馁。

浩然九洲,中土神洲,高人太多,没谁敢说自己是一洲山上的仙师领袖。

就算符箓于玄跻身十四境,还是如此。甚至当年那位人间最得意的白也,他都不会如此认为。

但是此外八洲,就很有说头了。

例如趴地峰火龙真人,就是公认北俱芦洲黑白两道的扛把子。

皑皑洲的刘聚宝,顶替了早年的“七十二峰主人”韦赦。

南婆娑洲,曾经是那位肩挑日月的醇儒陈淳安。只是现在变成了龙象剑宗的齐廷济。

桐叶洲,以前是桐叶宗的飞升境杜懋,如今是玉圭宗大剑仙韦滢,属于勉强为之,其实并不能真正服众。

青宫太保荆蒿,在那流霞洲明面上的山上执牛耳者身份,同样是虚设。青宫山的真正主人,是陈清流。

扶摇洲和金甲洲,就更无一洲魁首此说了。

宝瓶洲,那位道号纯阳的吕喦,行踪不定,如今依然名声不显,故而不撑场面,属于面子之外的里子。

如果不谈修为,只说面子,大概以剑气长城末代隐官身份担任大骊新任国师的某人,还算凑合?

顾璨双手笼袖,道:“在白帝城学道法,在扶摇洲当第一。”

她眨了眨眼睛,嗓音软糯道:“公子,好像还是不够狂唉,就只是扶摇洲的第一人。”

顾璨扯了扯嘴角,满脸笑容放肆至极,“将来某一天,道号春宵的子午梦,她会觉得当年决定给顾璨当个低头伏小的贴身婢女,是莫大荣幸,更是你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没有之一。”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极富良心的高耸胸脯,“公子,说真心话,我觉得还是算不得什么壮举,远远没到那种狂到没边的地步呢。”

顾璨袖内双手十指交错,沉声道:“以后不管陈平安在大道之上,走得多远,我都会与他并排而行,不管他将来山巅所站位置有多高,顾璨都会跟他并肩而立。”

顾灵验笑眯起一双灵动眼眸,“公子有信心有朝一日,在不至于太久的将来,跻身十四境吗?”

儒衫青年低声微笑道:“拭目以待。”

蛮荒一处山巅,一位头戴竹冠的老人,抬头看天,张大嘴巴,没有声响,只是轻轻捶打胸膛,一下子又一下。

好像不如此,就会喘过不过气来。

老人喜极而泣,老泪纵横,默默感受着天地间滚滚而来的浓郁气运,“十四,这就是十四。”

天无绝人之路,整整一万年了,终于跻身此境了。

先前陈清流造访白帝城,与那好徒弟郑居中,双方聊了几句交心言语。

其中涉及哪些蛮荒大妖最有可能跨出那一步,率先跻身十四境。

按照郑居中的推算,给出的那个答案,极为出人意料,先后顺序,是道号“山君”的王尤物,离垢,白景,无名氏。

就如郑居中所料,蛮荒天下第一个合道成功的大妖,正是这个最不被他人看好的王尤物。

王尤物顾不得擦拭眼泪,缓缓站起身,高高抱拳,朗声道:“周密,在此谢过!”

浩然天下,皑皑洲刘氏祠堂内,四水归堂天井,刘财神伸手接雨,这一站就站了很多天。

商贾挣钱,天经地义。

而刘聚宝的合道之路,可以分出两条脉络,其中一条,相对浅显,就是花钱。

成功合道,跻身十四境。

为皑皑洲从北俱芦洲手上,争回那个“北”字,终于不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青冥天下,两京山和大潮宗的共同宗主,朝歌的道侣,徐隽这些天,反复翻看白玉京陆掌教的那篇《徐无鬼》。

等到徐隽转头望向窗外,天已微亮,当他放下书的时候,徐隽莫名其妙就是十四境了。

于是天地间就出现了第一位十四境鬼物。

徐隽对此哭笑不得。

西方佛国,来自剑气长城的剑修庞元济,这么多年,他一直跟着个披头散发、好似始终未曾剃度的僧人,一起为寺庙共同雕塑出五百尊罗汉像。

在这之外,僧人也会盘腿坐在殿外廊道中,神情专注,雕琢一块不知具体材质的佛像。

不知为何,僧人每天白昼在殿内塑像,夜幕中在殿外刻像,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直到形神憔悴,精疲力尽,也不愿休歇。

庞元济也曾问过寺庙方丈,这位从不开口说话说半个字的僧人,坚持多少年了?老方丈只说很多很多年了。

庞元济又问,他是在修闭口禅吗?老方丈却说若非寺庙大阵护持,那人的每一个细微心念,都是滚滚天雷。

庞元济再问,他在殿外雕刻佛像那么久了,为何一直不为佛像开脸?

老方丈说他还在找自己的本来面目,所刻佛像,正是他自己。

庞元济忍不住询问,成佛就这么难吗?老方丈说就怕难上加难。

庞元济最后问了个问题,僧人那些头发?老方丈说都是他放不下的执念,越断越多,越斩越长。

连续几天的大雨滂沱,正午时分的天地昏暗如夜,不知会再下几天才会停歇。

今天庞元济坐在那个僧人附近,一般都是夜中在殿外刻像,僧人这算不算破了自己心中戒律?

庞元济不是没想过照搬书上言语,想要误打误撞,希冀着帮衬那位僧人一点半点,例如一句何苦白昼点灯,何必日中燃烛。

僧人听过了这般言语,也会停下手中刻刀,抬起头,与庞元济微笑致谢。

后来庞元济才从老方丈那边得知,僧人早就看遍了全部的世间佛经,只要是被记录在册的公案机锋,更是一览无余。

庞元济突然被吓了一跳,原来那僧人放下手中刻刀,将那木像捏碎,两手空空,结跏趺坐,摇摇头,喃喃道:“终究不成。”

庞元济似乎被僧人身上的那种悲苦情绪所熏染,这位离乡背井多年的剑修,也有些心情低落起来。

僧人望向廊外的昏暗雨幕,很快就释然,无法成佛,又不是无事可做,双手合十,低头佛唱一声。

年轻容貌的僧人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向大殿,一脚跨过门槛。

庞元济没来由想起昔年在家乡,据说是愁苗自己编撰的一个故事,只有陈平安看过了,说写得很好,愁苗却说闲来无事,打发光阴,随便写的,你们看过就算。可是年轻隐官都这么说了,避暑行宫就开始起哄喝彩,把愁苗给愁得不行,很后悔拿出当时尚无结尾的故事了。庞元济如今只记得上边有几段对话,记忆深刻,至今难忘,书上一个结局好像注定成佛的僧人,询问自己身边一位好像注定无法成佛的弟子,“徒儿,趁着尚有天光,我们不如继续赶路,多走一程山水是一程。”“师父,哪有白天不走走夜路的道理,不如先休息吧,明早起程不迟。”

“徒儿,西行取经,你说我们几时方可到得灵山?”“师父,你自小时走到年老,老了再小,这般老小兜转千番,也还是万难。只要你明心见性,转念回首处,即是灵山见佛。”

年轻僧人收回那只脚,转身回到廊道,竟是直接走下台阶,走向雨中。

僧人每走一步,头发自行簌簌而落,脚底下都泛起一朵金色的莲花,流光溢彩。

当他站定。

大雨停了。

歇即菩提。

转身是佛。

一道气势如虹的剑光,起自浩然天下扶摇洲附近,凌厉一剑斩开幽明之隔。

女子环顾四周,瞧见了手持神器的周城隍那边,她径直来到那头飞升境圆满鬼物舍弃的道场。

酆都地界只广袤无垠,与阳间极为不同,不止是山川相隔那么简单,处处暗藏光阴长河漩涡。

宁姚也不与周城隍和酆都诸殿阎王如何言语,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眉心处一划,鲜血淋漓,如开天眼。

她更不与那头十四境候补鬼物撂狠话,只是一剑斩去,天地十方,密密麻麻,布满金色剑光,如树如花。

莫名结仇的敌我双方,何止是相隔千万里,那条璀璨剑光穿过不计其数的光阴回漩之地,剑光如影随形,鬼物无所遁形。

都是鬼物了,你还要找死,那就让你再死一次。

只是一剑,便斩落那头鬼物头颅,分不清是剑术剑意剑法剑道,鬼物连同魂魄真身一并被那剑光轰然炸碎。

宁姚神色冷漠,只是随手抹掉眉心处的血迹,剑光拖曳起一条金色长河,长剑铿然归鞘。

身穿一件大红法袍的钟魁才来这边,站在周城隍他们身边,故作镇定,哈哈笑道:“她是陈平安的道侣。”

这件事,谁都知道,哪里需要你钟魁多此一举,替我们解释她是谁。

宁姚假装没听见钟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