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飞驰时可以听到轮胎摩擦湿漉漉柏油路面激溅起的水流声。

日吉若一路沉默着，视线里不断掠过的是逐渐荒凉的景色，配合行驶在泥泞路面上的声音，车厢内顿时平添了几分萧瑟的秋意。

他要去的地方远离市区，从学校里接到消息出来抵达目的地需要四十分钟；日吉若在心里计算过时间，大概现在位于半山腰的车子再拐过一两道弯就能看到建筑物。

“还要多久？”日吉若微微探身询问前方的驾驶员。

对方尚未回答行驶中的车子已无声地拐过弯道，被山壁遮挡的灰色建筑物刹那间显露出冰山一角。

坐落在半山腰，高不可攀的围墙顶布满高压铁丝网，即使远远看着它也能察觉那其中的戒备森严。

几分钟后车辆静静地滑入空荡荡的停车场，熄灭发动机，驾驶室内坐的两人均未曾出声，想是正等着他的指示。

伸手掠过额发，日吉若微微叹口气，“真是…麻烦。”

…………

他带来的人先行一步去和守卫室交涉，日吉若则站在秋雨中静静等待；天空不断堕落的水滴不一会儿将打湿他的头发，汇集的雨滴沿着发稍滑落脸颊微微的冷。

没多久守卫室窗口探出警卫的视线，带着轻微疑惑；面前紧闭的铁门无声地朝他敞开。

日吉若迈开脚步，从建筑物唯一出口缓缓进入仿佛与世隔绝的高墙。

空荡荡的走廊回响他与带路那人的脚步，沉甸甸的打在心上。

随着一扇又一扇铁栏杆开启又紧闭，恍惚间日吉若觉得脚下的路正通往无法回头的悬崖绝壁。

被带到一间以巨大的玻璃窗分隔的房间内，另一头角落同样门屝紧闭，隔着玻璃孤零零摆放一张靠背椅对他这头相对。

五分钟左右，对面角落门屝透视窗映出模糊身影，日吉若一把拖过边上的椅子坐了下去，伸手将挂在玻璃上的听筒拿在手中把玩。

那个男人自门外转进来，目光落到这头却是明显一愣。

日吉若示意对方提起通话器之后开口道“别惊讶，她不会见你，或者说我不会让她再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狠之意，日吉若暗金色的瞳眸内眼神锋利如刀，“山野…只是陌生人的你没资格见她。”

之所以喊他‘山野’是因为这男人掩藏的真实身份代表着樱井樱桃最深刻的矛盾与苦痛。

日吉若不愿意承认这男人该拥有那些无法割舍的羁绊。

听筒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同时玻璃那头男人的神情刹那间变得不知该如何形容。

日吉若满怀快意的弯起双眸。

…………

山野身负‘迹部集团高层渎职案嫌疑人’罪名被关押开始，日吉若就让人密切注意着他。

商业犯罪调查科问讯工作尚未完结前，嫌疑人不允许接触除律师之外的任何人。

可日吉若得到的消息却是在押的山野疯狂叫嚣着要见樱井樱桃。

他的要求自然是被驳回，山野却态度强硬甚至扬言若不满足愿望他将不再与任何人合作。

所以今天接到山野开始绝食抗议的消息，日吉若立刻安排了此次会面。

…………

抬眼极快的扫视对面：如同之前说好的，山野独自呆在另一头，看守所人员的影子映在门屝透视窗上。

这样一来就能保证谈话不会被第三方知晓。

“你看完我送的资料了吧？”日吉若淡声开口道，“感觉如何？”

犯罪聆讯期间不允许会见律师之外的无关人等，可黑道自有黑道的途径。

他不但可以在未惊动警方与迹部集团的情况下进行双方会面，还可以通过人脉提早将某些‘有趣’的资料送到对方手中。

此刻日吉若想问山野的感受————在双方会面半个小时前，他看到的关于樱井樱桃的调查报告。

山野的呼吸仿佛出现片刻停顿，良久目光显得迟疑而惊惶，“什么叫病理分析报告？！”

“什么是樱井樱桃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么说！？”

相对于对方的茫然失措，日吉若则显得平静而从容，“看来你是没明白，我很乐意把医生的结论再说一次。”

“事实就是：现在的樱井樱桃是经过惨烈剧变后精神不堪负荷衍生的人格，你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

“从冰帝教学楼跃下的瞬间她就此消失。”日吉若的嘴角倾泻出无比残忍笑意，“是你亲自将她送上绝路。”

那些现在被层层串联在起来的琐碎线索一开始无人知晓。

山野替樱井樱桃设置了一条耗费漫长时光，几乎算是无声无息将人引导着走向预定结局的道路。

现在的樱井樱桃说过‘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若是能够严谨自持对待自己的人生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可惜…她几乎算是平和的叹息着，可他却做不到。

然而，日吉若现在坐在这里却不是想替消亡的樱井樱桃讨回什么，他是要让这男人死心不再纠缠如今的她。

“无论你是要忏悔还是希望她继承你的仇恨，都别再心存妄想。”

“死了？消失…”山野喃喃自语道，说着说着仿佛骤然明白过来，猛的抬眼表情错愕，“人格分裂…你们没让医生治疗她吗？！”

“你已经没资格过问。”

压低的声音俱是怒火，日吉若看到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暗金瞳眸布满阴冷杀意，“她的重重苦难半数拜你所赐。”

“国中开始你就暗中监视她，对于她的种种看得一清二楚却保持沉默，甚至意图彻底毁灭她的一切！”

“拍摄她在夜店胡混的照片，录制她和向日学长在宾馆发生的事！”

“甚至指示同谋窃取她到诊所堕掉胎儿的报告书，最后还将之公诸于众！”

“即使你误认为她也是背叛的证据，那许多年的相处却没能唤起你微弱的仁慈？樱井樱桃一开始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爱恨无法平衡才选择结束生命。”

“疯狂也该有个限度，你管不好自己女人任由她投入别人怀抱，却把仇恨加诸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你和你憎恨的那女人有什么区别？真是烂到无可救药！”

“这样的你还有什么权利见她？”

“她由我保护，包括迹部家在内再有谁胆敢打扰她，我会倾尽全力赶尽杀绝！”

话音一落，日吉若随手将通话机扔开掉头就走，也不管玻璃那头的男人骤然扭曲到狰狞如鬼的脸庞。

啊——哈哈哈~~

走出十几步，透过厚重的玻璃隐隐传来破碎不堪的笑声；日吉若行进中的脚步丝毫未曾受到影响依然不疾不徐。

被你们这些血亲弃之若敝的将会是我的视若珍宝，从今往后再没有谁有机会伤她分毫。

………………………………………分割线………………………………………

连续下了许多天的雨终于在薄暮时分有了停止的趋势。

从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下来，我抬头看看天色发现捏在手上的雨伞没有用武之地。

除了空气中尚未消退的湿意，如同墨汁晕开在水中铅色的云层不知不觉已经浅成淡灰色，云层稍微薄一点的地方甚至透出几缕天外的光线。

把雨伞收进随身的挎包，我吸吸鼻子朝着此番目的地走去。

附近很荒凉呃~其实我说得也不算太对。

这里只是不位于闹市罢了，点缀在高大的绿荫里稀稀落落能看到几幢建筑物，我指的是因为某些原因造成周围的气氛显得阴冷。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积水，我踩着延伸开来的石板路慢吞吞晃过有些生锈的铁门。

边上的水泥屋窗户开着可里面似乎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潮湿所以躲出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省却登记手续，也好。

一脚跨入铁门，刹那间空气的温度也明显骤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矗立的一尊尊地藏石像。

被岁月侵蚀的石像显得有些模糊，刻在上面的神氐却不为所动般低眉敛眼，浅笑无比慈悲。

仿佛在漫天神佛注视下，生者之路延伸至安息之地。

……………

穿行在层层叠叠漫无边际的碑文之间，眼角余光里偶尔能掠过灰白的石碑脚下尚未开败的鲜花。

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道路截止于那个存在于樱井樱桃记忆的地点————

不知是否出于愧疚而花费大量金钱建造的，樱井翔一的安眠之地。

我站到石碑前，目光定到刻在浅青色石碑上的名字，微微眯眼；呼吸间，雨后的墓园空气里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

“我本来早就该来看看的，可我不敢。”我对着石碑慢吞吞说道，“灵魂无所不知，我害怕来到这里会无所遁行。”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入侵而无法回归身体，那么你最终徘徊的大概也是这里了吧？

你父亲的长眠之所。

我害怕来这里，是因为我恐惧着虚无中注视自己的两双眼睛。

“可是现在不要紧了。”

“你爱的人还活着，地下长眠的是对你来说的陌生人。”

视线微微下滑落到石碑最下方，我倾身伸手抚过小小的那个名字，“呐——樱桃，我此刻前来祭奠你无人知晓的死亡。”

你深以为憾甚至奢望未曾发生的悲剧，最后被牺牲的只有你而已。

“真是笨蛋啊~樱井樱桃。”

收回手，我后退两步，抬头眺望天空，“欠你的，我替你讨回来了。”

“你可以安息了吗？如果觉得不够就继续恨下去，包括我在内，等到所有人回归黄泉，亏欠的来生自然会连本带利偿还。”

“而我从今往后不会再想起你，我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

……………

转身离开前我看到一缕迟暮的光落到冰冷的石碑上。

凝结的水意微微反射出剔透的莹亮，不知从来里吹来的风掠过发稍，风声中带着细细的呜咽仿佛是谁在呢喃什么。

“再见，樱桃。”

……………

沿着来时方向走着，青石板道路尽头迎面行来数名男子；我愣了下脚步变得缓慢。

领路的是一名年老者，身形佝偻，略略后面的数位却均身着制服，款式象是执法机关。

待到狭路相逢，我侧身让出道路。

双方擦身而过，那些人的神情表示他们对我不甚在意。

此时我看到人群中突兀的存在一位西装革履男子，仿佛分割线般将身前的公务员和后面几位深蓝工作服打扮的人区别开来。

我转头看着那群人消失，从方向来看却是…

“哼~”凉凉的笑了声，我转身急不可待离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那群人如果正拿着法律文件想要去开棺，他们绝对会一无所获。

我早就防着迹部慎言而无信，真正长眠地底的山野三天前已经被严望日带离日本。

虽说贸然惊动长眠者很不道德，可是我想让对方叶落归根；回到养育他的孤儿院，总好过他顶着别人的名字死得无声无息。

只是奇怪，迹部慎怎么会毫无预兆的反悔？

……………

回程的步伐较之来时急促许多。

十几米外墓园入口处的铁门依然大开着，可是却能看到外面停靠着几部轿车。

驾驶室的车门与车窗均敞开着，三名男子正聚在车边闲谈，似乎是等待的司机。

走过附近的时候，背对着我的那位男子似乎听到动静掉头看过来，随即他神色一怔遥遥出声招呼道，“樱桃小姐？”

“嗯？”我停下脚步，对上他的视线，“您是？”

男子从车边绕出来走到近前，微微弯下腰，“少爷生日那天是我开车送小姐去的酒店。”语气颇有些无奈。

听口气该别是正腹诽我认人工夫差到天怒人怨？我伸手耙耙脑袋，“哦——下午好。”

他上下打量我一会儿，“小姐…”

顿了顿，他偏头扫了眼墓园的方向之后飞快地收回视线，“要回市区吗？稍微等一下我们的车子顺路。”

“不必麻烦了。”我想也没想就拒绝，“我还有点事。”我生来就是老百姓骨架，怕是没那个命享受富贵呢~

“可是…”他上前一步，契而不舍说服着，“这个时间段车次很少，天马上就黑了。”

我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心里正犹豫是该斩钉截铁呢？还是和颜悦色拒绝…耳畔很突然的听到风声中夹杂由远而近的轰鸣。

这————还真是耳熟啊~我猛地回头带着些许期待或者惊讶远目。

目光所尽之处好大一群机车风驰电掣呼啸而至，黑鸦鸦的险险停稳在对面道路边。

领头的那位抬手掀起包得严严实实的安全盔，一言不发冲着我抬手示意。

哦呀~还真是…及时雨！

“我朋友来接我，那么先告辞。”弯腰回了那位颇友好的司机一礼，我转身脚步轻快朝着西京大票人马奔去。

……………

“怎么找到我的？”我站到小田切龙也面前，目光却斜到略后方的山崎广诚身上，“不是说好没上学的时候别跟着我吗？”

山崎广诚揉了揉由于没带安全盔被风吹得很有造型的脑袋，傻笑着说道，“遇见您是意外哟~首领为其它事来的。”

目光凝结到我身后，“啊啊~还想大干一场让您高兴一下的，真是可惜…您每次都能快一步解决掉，我们很没成就感诶——”

我压根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用死鱼眼瞪了下肯定是把我定位过高的山崎广诚，然后扯了扯面前这位，“所以说…你们是要找后面那些人的麻烦？”

看这帮家伙气势汹汹的样子该不会是故意来堵迹部集团？想什么呢？！

“他们只是受命行事吧？”何况墓园里还有国家机构的人。

“哼~”小田切龙也冷哼一声，半掩在头盔内的双眸眼神骤然凛冽起来。

“你若是想阻止他们挖开那个坟墓…[西京]就不怕得罪什么势力。”

挖开？居然再次乌鸦嘴了么么么~我愣了下，心中大为感慨，“你的情报网真是厉害。”

转头扫了眼马路对面目光遥遥集中过来的那几人，“没关系，只要是通过合法途径，随便他们想做什么。”

反正那里也是空穴而已。

“只是…原因知道吗？”迹部慎出尔反尔的理由。

我确实尚未得到消息，正好撞见真的是偶然；小田切龙也的消息来源不明，可他确实能比我快一步知晓些内幕。

“理由还不明，只不过他们的行为是合法的。”小田切龙也伸出手，掌心朝上作邀请状，“既然你无所谓，我们就回去了。”

嗯~~那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了，于是笑弯了眼：这么省钱又省时的劳力哪去找啊？

“…………”

“…………”

双方大眼瞪小眼，良久，小田切龙也的口吻变得凶恶起来，“干吗？！不上车傻笑什么？”

“安全盔——”我用鬼气森森的眼神瞄着小田切龙也，催债般伸出爪子，“我心脏不太牢固…”

你们那种飘移骑法，等下有个万一…我怎么也得事先做点防护不是？

你丫自己懂得把脑袋包得牢牢的，搭顺风车的人就生死各安天命么？

小田切龙也半晌没动静，我抽空用目光环视了□边众多乱草造型脑袋————嗯~即使不为安全考虑，形象偶尔也要注意点的。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正胡思乱想眼角余光中猛地划过一道暗影，我抱着被正砸进怀里的安全头盔踉跄了下差点没稳住身形。

小田切龙也捋了把头发，失去屏障之后他的脸庞显露出来，表情是一如初相遇时那般邪肆狂妄眼神却带了几分隐隐调侃。

将他扔过来的安全头盔扣到头上，我慢吞吞的勾起嘴角，边走到机车后面跨上去。

我知道的，以酷爱极速飙车闻名的[西京]素来不喜欢配戴安全盔，之所以形成这种惯例也是因为他们一贯以首领马首是瞻。

而今天[西京]首领会一反常态，大概也是为了我这龟毛的人吧？

你们的情谊……真是，感激不尽呢~

我一手搭上小田切龙也的肩，正待拉下安全盔挡风罩时口袋中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震动，我的手随即转个方向将它摸出来一看。

小田切龙也察觉后扭过头，挑眉无声的询问。

我回以‘稍等片刻’的眼神，取下刚带好的安全盔，接通手机，“你好，我是樱井樱桃。”

…………

电话那头的人短短说了几句后就此断开联系。

收好手机﹑戴上安全盔﹑扣下挡风罩动作一气呵成，完成之后我伸爪拍拍小田切龙也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机车咆哮着冲出路面，藏在安全盔的耳朵即使隔绝大部分声响却依然可以听到身后连成一片的轰鸣声，如同百兽出巡。

察觉到身下的机车一再提速，车轮甚至间或飘浮在路面上，我紧了紧按在小田切龙也肩上的手，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

路边的风景飞速往后掠去，透过暗色玻璃仿佛在此时整个世界黯然失色。

几分钟前的电话来自意想不到之人————冰帝的忍足侑士。

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忧虑。

我无暇思考他出于何种理由打电话告诉我那个消息；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明显是提醒我事先做些准备：

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其它。

由于受惊过度被送进忍足家医院休养的八重子在今天晌午时分被紧急推入手术室……

原来那个孩子始终没办法看到阳光吗？

怪不得迹部慎会有这般举动，想是惊痛交加之后的狂怒化为憎恨吧？所以他想让锒铛入狱的‘山野’一辈子都再出不来。

安全盔分割出来的空间，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现在，我勾起嘴角却又在转瞬间释然。

即使我不弄脏自己的手也同样会有报应，所以，我试着无悲无喜仿若听到关于陌生人的消息般过耳即忘。

…………

小田切龙也载着我飙进住宅区的时候，西京大部分人马缓下速度停在路口，只余下山崎广诚紧随其后。

深秋的天色暗得很快，机车一路在楼房与楼房之间大小径穿行，我可以看到有些人家的窗户内已经灯火通明。

车子一个急刹堪堪停着我家楼下的电子门前，我跨下车先是抬头看了眼楼上，不出意外发现自己家还是黑漆漆的。

可即使如此，看着紧闭的窗户我心里还是涌起如释重负的喜悦。

那里是可以停泊的地方，我的家。

小田切龙也接过我递还给他的头盔，“樱桃。”

我听到他长吸一口气，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什么？”

“我要离开了。”小田切龙也表情在暗淡的天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下个月我会转学。”

怎么这么突然？我愣了下，潜意识转头去看更远一点的山崎广诚，“你要离开？那[西京]怎么办？”

“那些家伙们接受新首领了。”小田切龙也淡声开口道，“呐——樱桃，我这段时间…”

暮色中，他凑近过来，“这么说吧，大概是因为你的遭遇所以有感触；我想自己以前是太过任性，我父母再怎么不负责任至少也还算好的吧？”

“我母亲…她至少…我想试着回到她身边，那个男人已经许多年没去过她那里，或许我母亲除了我什么也没有。”

小田切龙也说得断断续续，昏暗中他朝我伸出手，指尖掠过我的鬓发。

“我害怕终有一天一无所有，所以在彻底失去前想试着去挽回。”

“我真是很糟糕，居然庆幸自己拥有的比你多。”

轻触在脸颊上的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指腹粗糙带着薄茧，我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发丝炙热的温度覆上后脑，然后掌心骤然发力…

作用力下我朝前直撞上去。

湿润的吻烙印在我的唇角，轻触即止之后嘴唇擦过我的耳垂。

“抱歉，想要守护自己幸福的我失去保护你的资格了。”

“再见，樱桃。”

…………

机车的引擎咆哮着划破寂静，两辆机车一前一后消失在住宅区内影影绰绰的林荫道中。

“再见，小田切龙也。”我对着眼前的空气低喃，“加油哦~”

这一次是他先放开手，可我却替他感到欣慰；至少他还有机会挽回，他是我朋友，所以我替他高兴，所以根本就不必道歉。

…………

转身进入黑蒙蒙的大楼，我踩着几乎可称轻松的步伐踏上阶梯。

家在五楼，楼道内一直没有亮灯；等到心里默数转过第五个转角，我喘口气抬头却猛地被堵在楼梯上的那团黑影吓了一跳。

“谁！？”我色厉内荃的喝道。

话说…那一陀，是人吧？

“樱井樱桃…你跑哪去了？！”

阴森森的声音，连带还散发着显而易见的怨气。

“出去走走。”提在嗓子眼的心脏顿时回归原位，我走上去没好气的斜了那黑影一眼，“一直呆在家里会发霉。”

“你以为自己是被子需要晒太阳么？！”对方从地上一跃而起，恶狠狠的吼道，“打你电话也不接…”

啊——我边往口袋里摸自家钥匙边分神想了想，那时候我正忙着伤春悲秋…也就是说，“你等了那么久？有急事？”

手下的钥匙插入锁孔一转，大门应声而开，我侧身让几乎贴在背后的家伙先进去，“抱歉。”

“哼！”凉凉的轻哼，随后他按开玄关的照明灯。

“我肚子饿了！”

他站在我的家里，一双水晶蓝的瞳眸将金黄温暖的光线尽数收敛。

那片光影斑驳中仿佛有无数绚丽的烟火绽开，亮到极盛处又骤然归于平淡。

反手身后阖上洞开的门，我冲着他龇牙，“只有青椒盖浇饭，要吃吗？向日岳人。”

深秋寒冷刹那间被阻隔在门外，狭小的斗室里密密的暖意蔓延开来。

往事在他倾身靠上来的刹那间一笔勾销，未来漫长岁月似乎已可预见；我闭上眼，如果可以就这样下去，其实也算是我的福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