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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与我》痴傻与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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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龙抬头的热闹硝烟还没有散去多久,凤翔城里又开始张灯结彩,因为这一天正是梁崇光的生辰,当地官府照例举办了不少庆祝万寿节的活动。

地方州候名义上作为朝廷的下属,按理说这一天也该宾客盈门,但是雷府由于还在丧期,所以正门紧闭一派肃杀,只留角门给一些推辞不掉的走过场客人出入。其余的,便仅是为了避讳暂时撤掉了门外的布幔和灵幡。

反正雷家的人从来就没有为梁崇光庆祝的兴致,尤其还是这个时候。

“真是倒胃口。”

同前来参拜的知府客套了一番,又在对方别有意味的审视目光下朝京城的方向摆了香案,行了几个大礼,雷枢在客人走后,忍不住露出一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来年此时,不知道该是怎样一副光景……”茂希夫人起身关上了中堂的门扉,室内便只剩下了叔嫂两人。

一边说着,她一边端起一杯茶朝雷枢的首位上走去,步伐摇弋之间隐约可见长裙之下的麻布丧服。然而虽以夫妻的名义共处多日,雷枢在接过茶时还是下意识的想起身,一句“有劳”快要出口,意识到不对,才生生的咽了下去。

“二叔还是快点适应才好。”茂希夫人见他的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否则我俩说话时总是这么掩人耳目的,外人暂且不论,家里人都要怀疑了。”

“我……我知道。”雷枢尴尬的点了点头,却被茂希夫人的话勾起了另一个心思。

当初雷桓身亡后,茂希夫人曾跟雷枢长谈过几次,也就是在这些密谈中,雷枢全盘知晓了兄长的打算和雷家所有的部署配置。末了,茂希夫人还把雷桓的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上,那是雷桓在交换人质前,以防万一留给他的。

寥寥数语,一封很简短的信,亦如兄长在雷枢心里沉默寡言的性格。在为将重担留给雷枢而抱歉之外,信里只提了一个私人的请求,就是关于申屠茂希……

想到这里,雷枢不禁又看了茂希夫人几眼,越看就越是不自然。他想大哥对于大嫂的安排,或许已对她本人交待过,但是自己如今却不能履行承诺。

“大嫂,对不起……”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也没有改口,“虽然大哥有遗言,但是我……我……”

“你不愿意娶我是不是?”茂希夫人似早有察觉,干脆的说出了雷枢的未完之意。

雷枢沉默的点了点头,却又立刻保证道:“但是大嫂放心,大哥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到,雷家绝不会食言!”

“……你大哥真是……”茂希夫人笑叹着摆了摆手,“他以为没有联姻做保证,我就会对结盟之事生出异心吗?未免也把我看的太低了点。”这么说着,她又望了雷枢一眼,带上了点戏谑的口吻,“你大哥就是喜欢自作主张,你不用顺从他的意思。再说……我也是几易其主的老女人了,又不能生育,实在是委屈了二叔。”

“不不不!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雷枢本来还暗自宽心,这下子脸顿时烧得通红,“大、大、大嫂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根本不委屈,我绝对不是嫌弃……”

手忙脚乱的表着态,却听到那边茂希夫人发出嗤嗤的笑声,雷枢仔细的瞧了瞧她的神情,终于明白过来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不由的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大嫂永远是我的家人,只要我雷枢在,必定会帮大嫂重振谢巴图部,称霸草原!”他郑重其事的保证道,眼中是一如既往豪爽而又坚定的目光。

“……”面对着这样的雷枢,茂希夫人也收起了说笑的表情。她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右胸上,深深地行了一个胡人的礼节,“我申屠茂希也重新对雷枢起誓,只要有雷家在,我们草原部族绝不会侵犯中原。”

没有白纸黑字,没有任何纽带的连接,仅是两人的一句诺言缔结了新的契约,而这之后又会展开怎样的画卷,那则是另一个故事了。

咯咯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屋内的两人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声通报,“侯爷、夫人,沈公子来了。”

随着这声传禀,一个人推开大门走入室内,待室外的光线再次被木门阻隔后,沈昙清俊凛然的身影便映入雷枢和茂希夫人眼中。

张枭羽说的不错,使用逆岁辰轮之后,沈昙已不剩什么力量,结果童焱被擒,沈昙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暂时借用雷家的势力。他对雷家的心思多多少少已有猜测,起初还有些担心他们不愿横生这个枝节,但雷枢听完他编的那套半途被劫的故事后立刻就表示愿意帮忙,让沈昙终于松了口气。

“雷大人,雷夫人。”走进屋内,沈昙率先开口,“二位找我前来,是否一切已准备妥当?”

“正是”雷枢走到他面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容中是蓄势待发的锋芒,“沈公子,明日你便与我一道起程,去会会我们久违的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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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节这天,童焱也得到了一次出门放风的机会,只不过这个意外的机会实在让她欢喜不起来,因为她马上就要在正式册立雷吟为储的大典上,代替小夭去充当神女。届时面对着那么多可恶的嘴脸,不可不谓是一种折磨。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姜姑娘今天脸色都不一样了。”连穹正坐在一边语带揶揄,玩味的看着被一群宫婢收拾着的姜焱。

这算个狗屁喜事!童焱趁着宫女往她脸上扑粉的空隙,狠狠的瞥了连穹一眼,“这馊主意该不会是你出的吧?”

“怎么会呢?”连穹无辜的摇着脑袋,“这是司天台的主意,如今外人尚不知玄陵元君已经身亡,不过……反正真正的元君本来就是你。”因为知道大部分事情的始末,他颇有一种“绕来绕去你还是落他手里”的意味,听的童焱更加内牛满面。

郁元机这个混蛋!囚禁自己的时候还不忘挖掘一下剩余价值!

这么忿忿的想着,那边的宫女已经把她打扮妥当,末了又将一顶垂着轻纱的冠饰戴在她的头上,把她的脸完完全全的遮了起来。

看来,即使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小夭已经身亡,郁元机还是担心她的样貌被见过小夭的人拆穿。童焱一边想着这个把柄是否可以拿来利用,一边跟着引导宫女往举行册立仪式的殿阁走去。

实际上,真正的册立仪式要到万寿节的后一天才举行,所以童焱今天的任务主要就是彩排。在此之前,她着实没想到古人也有这样未雨绸缪的意识,不过想想册立一国储君可是比新春晚会不知重要多少倍的事情,也就很容易说通了。

彩排选择了御极殿后的配殿演练,早在童焱到来之前,这里就已聚集了不少的主事官员,他们看到童焱蒙住面容的身影后,不约而同的躬身行礼,接着便是甚嚣尘上的窃窃私语。童焱大约也猜得到,自己这临时空降的参加人员大概又让人们对未来的朝局有了这样那样的猜测,不过她此时也没心思听这些议论,目光穿过一片陌生的人群,她终于在大殿内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就是孙夫人,她那冷漠冷淡冷静的面容还是一如当初,这让许久未与她见面的童焱泛起股诡异的亲切感。另一个人可以说还有点印象,那就是七峰村人最初押至司天台时,代替郁元机对着他们吆三喝四的那名少监。

“见过玄陵元君。”孙夫人和少监待童焱走近后同时行礼,而后孙夫人就用她那教导主任般的训斥调调发问道:“礼部呈给元君的程序,元君可都仔细记下了?”

“记下了。”童焱无精打采的回道。要按她的本意,真是要在仪式上大闹一场才好。但是为了能活着等到沈昙来解救自己,她觉得还是不要拉些不必要的仇恨,这才不情不愿的把敌人交派的任务好好记牢。

不过一句答完,她又把大殿环视了一遍,奇怪的反问道:“郁元机呢?他怎么没来?”

那么少监看不见童焱的脸,听她这么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愣了一愣,而孙夫人依旧冷冰冰的答道:“郁大人身体抱恙,等明天正式典礼时才来。”

“真的只是抱恙吗?”冷不防一人从童焱身后露出头来追问,原来是跟着前来看热闹的连穹,“我听说他似乎病的很重,连早朝几乎都不参加了。”

“真的啊?”童焱脱口而出的语气根本就是惊喜交加,然后她才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闭上嘴巴,看了看忍住笑的连穹,又看了看孙夫人。那个女人只是更加冰冷扫视了这两个幸灾乐祸的人一遍,也不说话,只是向着少监吩咐道:“你带着元君站到她的位置上,时间不早了,让礼部那边的人开始吧。”

少监早在冻成渣的沉闷气氛中缩成了一团,这时得到指令,连忙点了点头带着童焱走向指定位置。然而童焱看见连穹没跟上,转而就向他打听了起来,“你们郁大人真的病的很重?”

“下官不知道。”

“你不是个少监吗?”虽然你看起来的确不像个心腹。

“这个……”少监被打击了自尊心,似乎有些郁闷,“自从郁大人高升后,几乎就不在司天台露面了,我们又怎会知道他的近况。”

“那……那个张少监呢?”童焱知道张枭羽也是司天台的挂名职员。

“张大人从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就更见不着了。”

几句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童焱丧气的撇了撇嘴,内心祈祷着谣言最好能成真,那边赞礼官一声高喝,彩排正式开始了。

要说童焱在这个仪式里扮演的角色,在古人眼里还是十分重要的。她负责宣读皇帝的册书——少不得还要加几句自己是代表天意这样的漂亮话,但在童焱看来,这实在是件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所以她只是那么悻悻的站着,静等着主角入场。

在赞礼官重复不停的“鞠躬!”“跪!”中,雷吟的身影朝着大殿缓慢前进着,他今天穿着正式的冕服,一脸平静的、机械的完成命令的动作,却反而显得周身有种不凡的气派。不过童焱更愿意相信这种气场是雷家优秀家教的结果,而不是来自梁崇光那可恶的遗传基因。

终于,雷吟来到了假设是皇帝御座的位置前,在赞礼官最后一声“跪”中跪下,他偷偷瞄了童焱一眼,至此才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这番耍猴戏似的心情,童焱颇有些感同身受,她也郁闷的向着扮演皇帝的礼部尚书跪了下来,然后双手接过册书,再跪着对雷吟宣读。

“册长子……”后面“梁兰卿”这个名字既陌生又别扭,童焱忍了忍,还是接着往下念去。什么承天效法,什么德泽四海,那官面文章念得童焱在内心吐槽到无语,全部念完后,她又把册书交给一个叫不出官衔的老人,这老人再跪授给雷吟,再由雷吟交给身边的捧册内使手上。

转交完了册书,又将宝按同样的程序犹如传递火炬般传了一遍,直到最后从司天台少监手里接过一杯代表天意授权的祭酒,童焱才暗自缓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了,她已经跪的两腿发麻,然而好死不死,意外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在整个册立仪式中,梁松君这个孩子都是全称看热闹的。一来他自雷吟进宫时就缠上了他,二来这次只是预演,所以尽管他在边上不时发出噪音,也没有人去驱赶他。可就在童焱预备转交祭酒时,他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被食物激起了比对册书之类更大的兴趣,摇摆着双手喊道:“我要!我要!”

童焱没功夫理他,正准备无视他的要求,梁松君却忽然自己动手,呼的一把就抢过了盘子上的祭酒,像是挑衅似的欣赏着众人或惊诧或忍无可忍的目光。

“我的!是我的!”他还在那浑然不觉的像抢到玩具般开心着。

“二殿下!二殿下快还过来!”

雷吟还跪在那发呆,童焱已经恼火的爬了起来,几个站的近的人也开始准备制服梁松君,可这孩子的行动一向异常快速,刺溜一下就闪出了众人的包围,一如他往常躲闪那些要抓他的侍卫一般。

“我的喽!是我的喽!”他举着酒在大殿里撒丫子的乱跑,顿时把个大殿搅的天翻地覆。

“二殿下!站住!”

眼见得殿里已经够乱,童焱也不想加入围捕梁松君的大部队,只是站在原地大喊。可惜梁松君此刻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但好歹还是给了点反应——他回头看了童焱一眼,做了个鬼脸,然后居然把祭酒直接给喝了!

这个……这个死小鬼也太会挑胡闹的时间和场合了吧!

跪了大半天却眼看着典礼功败垂成,童焱终于也火冒三丈的追了出去。雷吟这时再跪着也没用了,只好也苦笑着跟了过去。

梁松君远远的看到他们俩也来了,似乎更开心了,转身又要玩“来追我啊”的游戏。只是这次不知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没看清地上,就见那孩子脚下踉跄一下,忽然就来了个扑街。

这是个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于是周围的人嗡的一声就围了过去,这下子童焱又开始担心有人下手没个轻重的动起粗来,便快走了几步,挤进了人群里。

“让一下,让一下,别把他吓着啦!”她嘴上这么嚷嚷着,却忽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啦?怎么啦?”莫非那小子又拿他那铁齿铜牙咬人了?

童焱心中一紧,猛往前挤了几步,没成想前面正好也有人往后退,结果她用力过猛一下子扎进了人群的夹缝中,直接一个狗吃屎跌进了人群的最中心。

NND这是谁,让路也不打声招呼?目的是达到了,就是姿势不够优美,童焱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尚未来不及抨击一下周边人不够绅士的精神,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个内侍装扮的人茫茫然跪坐在人群中的空白地带,而躺在他怀里的梁松君仰面朝上,两道鲜红夺目的血流从他的嘴角和鼻孔流了出来。

不知何时已挤进人群的连穹正一脸凝重的试探着梁松君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末了抬头看了眼童焱,无言的摇了摇头。

“我……我什么也没干!”直到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那名内侍似乎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吓得一哆嗦推开了怀里的梁松君,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想把殿下抱起来,他……他就已经死了!”

轰的一声,这一次大殿里真正的天翻地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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