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老庄曾说：呼我牛也可，呼我马也可，万般皆可，你只要高兴就可。这是道家的处事态度，体现出了处世的旷达。

然则那只是衣食无忧的人才会这样认为，于我，这样一个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的人，这样对我的呼牛呼马的任意妄为，我也只能笑脸迎受。

我，在遇到棣叶最为尊贵的公主之前，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宫婢。

我的出身非常地低微，说起来，无非是失了父母，再有人为了几两银子，将我倒腾着卖来卖去的无关风月。后来偶尔的时候与人说起，还会惹来唏嘘一片，而我却不以为然，我想我所受的那些都是我应该的，只因，我那抹灭不去的卑微出身。

颠沛流离之间，我眼见了许久的灯红酒绿，有时也不免的心生向往，后来，我慢慢地得知了，女子若是想改变自己的生存与命运，适人，应该是一种最快的方法。

那么，我需要可以适人的本钱。

我虽然在这世间受了很多的苦，可我依旧年轻，并且幸运的是，我还有一副娇好的容颜。

棣叶的女子，相貌中等之上的并不乏其人，然而很多人都不会有我这样的心思。她们安于乐命，可是我不。我要借着我这天赐的容貌，改变我已经注定了的生命。

我开始用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两，用来换取一些胭脂水粉，好的衣裳我是不敢买的，那样我所冒的风险就会太大，要是招来嫉恨，那么我的下场，只会更惨。

我小心地侍奉着我的每一位主人，身在民间的最后一位，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可是有一天，她却被命要入宫中，不是为妃，而是为婢。

棣叶的慧乐皇后深得圣宠，常年独占高枝，棣叶顺帝的后宫也早已充盈，所以秀女已经停了数年，但是，宫中依然需要宫婢，让这些宫妃宠嫔能得到最为安适的照顾。

我的这位小姐自然是不愿意去的，说是早已有了心上人，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每日啼哭，她还有怜惜她的父母，每日相对垂泪。

而我，我也想了好几日。最终，我来到了他们面前，说了我自己愿代进宫的想法。他们面面相觑，也怕有欺君之名，丢了全府性命。可我并不死心，又说服了小姐，精心装扮一番，还借了她的一条衣裙，再次出现在老爷和夫人的面前。

艳惊四座。

我也微微的得意。

我似乎看到，一个美丽的未来，正在向我遥摇招手。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我入了宫，而且到了棣叶亡时，我代主入宫的事，也没有为人所觉。

只是宫廷之中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那般容易，我也眼见了一些想要上位的宫女落得的最后凄惨下场。

于是我开始深深的思考，我不想一生一世就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但是那个时候，接近皇上的路几乎已经被赌死，我，必须另谋生路。

我后来发觉我其实早就在寻寻觅觅当中迷失了自己。最早我想要适人，只是因为想改变自己生活的困境，然而我却忽略了，改变生活困境的方法，并不仅仅是适人一种，跟对了主子，其实也是可以荣华富贵的。

也不知道是自来的天意还是我所布下的人为起了作用。传说之中只生在深宫之中，被棣叶的顺帝及慧乐皇后深深呵护的公主，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见到她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已经近乎停止。

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儿啊，我那点微薄的姿色，简直如萤火之光遇上了皓月。

她的明媚动人，并不如旭阳一般，会夺去一切光明，她只如明月一样，温和的抚去世间一切伤痛。

所以有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她那光之女神的美名，只应当是月光，要在暗夜之中，才能更显珍贵的柔和色彩。

她唤我红绯。

其实叫什么名字我真的已经不太在意了。我在意的，是给我取名字的主人，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生活。

慢慢地与公主相处，也将她了解得越来越多。

她，真的被护得太好，不知人间疾苦，而且她也有一种感染力，有的时候让我觉得，我生来就只为了侍奉她而存在。直到棣叶天翻地覆之时，我才醒了过来。

翠绡，公主最是信任的宫婢，与我说了心中的计划，我们两个当中的一个人，必须要代替公主去死，再让她好好地活下去。

那一刻，我恐慌了。

在这样的时候，若是不争先着赴死，似乎，就不能表现出自己对公主的忠心。

可是，我真的不想。

我不愿意，我自主的命运，最终只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而现在，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用词，都决定了我的生死。

我是如此地渴求荣华鲜活的生命，那个代替公主的人，绝不应该是我。

所以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幕的时候，我还心存着余悸，要是再来一次，我并不保证自己能够有惊无险的度过。

后来的一切就很是容易，送魂歌不过也只是一种表演，但是我那个时候还是倾注了几分感情在里面的，其实，我想感激并且想要送魂的，更多的层面上，应该是翠绡。

我是感谢翠绡的。

她教我如何服侍公主，也没有坚持要我替死，因为以我那个时候的能力，要是她强作要求，我也是不能违抗的。

我也认为不是我害了她，那只是，她自己的选择。

所以面对着檀江魏王江鸿秋给我选择的时候，我又慎重地蹋出了一步。

一方面，我要证实曦瑶公主的已经死去，另一方面，当将来公主进宫之后，我还要与她有些帮助。当然檀江的皇帝江鸿煜是不知道的，江鸿秋一直都隐瞒了他。

上位者的心思，我对他们的猜测，也仅仅到了侍奉而已，更为深层的揣度，我是无能为之的。

但是江鸿秋于我的安排，无疑是对我最为有力的一种。

当公主还是公主的时候，我为自己想过将来，像是她那样的女子，将来适人，就算带了我去，终我一生，我也只是做一个婢子的命。

因为我太过了解，男人很少能从她无意之中编织的温柔网中逃却。

她是慧乐皇后的女儿，而且比她的母亲还要美上几分，我相信，她的母亲拥有的能力，她也一定能够拥有，而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我必须为自己另谋出路。

而我的年岁青春，也在蹉跎之间，慢慢地失去了。

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见到了檀江的皇帝。

我并没有那种国仇家恨的感觉，我只知道，我要是抓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就能够，实现我想要的那种生命历程。

江鸿秋和江鸿煜比我还要担心我泄露自己的身份。我也乐得接受他们的任何安排，顺利入了宫，得了恩宠。

我止不住我心的雀跃，檀江的皇帝临幸了我。

而我也终能挺直了腰，在偌大皇宫之中，做起主子来。

我不能相信我眼前的一切变化，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根本不知所以，我必须牢牢抓着，我知道，若是我重新又过回了从前的生活，我将会不堪忍受。

我应该庆幸的是我还保留着一些清醒。我所以有了这一切，还是因为了公主。檀江的皇帝很喜欢向我问有关于曦瑶公主的一切。

我并不是一个像她一样从小就受尽万千宠爱的女子，我见过了太多的世情，所以我比她更是懂得人心。我当然也知道，怎样的说法，才是对我最有利的。

这是我人生之中面临的第二个选择，第一次，我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一次，我不知道命运要将我带向何方。

我没有错。

每天我都对自己说。

我并没有对曦瑶公主做任何抵毁，我只是在檀江的皇帝面前，有所选择地，与他说起公主的过往。

我不应该心虚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得到的。

知道么？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费尽心思得来。我要替我自己守护着，我永远也不要失去这些。

曦瑶公主进宫的消息，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却忽然地不知道怎么面对。而想躲的却怎么都躲不了，当她那副模样倒在我的面前时，我却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对自己说，我和她，同为檀江皇帝的妃子，那时她甚至还没有被册封为妃！她比我还要低上一个层级，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骨子里生而带来的那一份优越，是怎么也抹杀不去的。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庆幸，她现在，已经早已没有了公主的名份。

她后来在宫中的生活，一如我所想，过得并不是特别好，因为很多的事情，她都不懂得。我有的时候也在为她怜惜，心里想着，若是她能放下端着的架子，来向我请教一二，我定然会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可是没有。

甚至连话也没有传过来。

我忽然觉得我很寂寞。

我想了种种的可能，最后一种答案是，她不屑。

她是那种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人，所以即使是落在尘埃之时，她血中的骄傲也让她不会做出任何的妥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为她感到悲哀。

然而现在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