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游陷入惊异中，姚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道：“二位道长……我知道乾相宗仙法高深，我想知道，他可还有恢复机会？”

她面上紧张不已，沈栖游已知晓这数日浔城人嫌他们家晦气纷纷嫌恶远离，轻叹一声，步入屋内。

谢归忱想阻止，沈栖游握住他手腕：“没事的。”

谢归忱：“我怕你看了不舒服。”

除了初见时震撼，如今已在这氛围间去了七七八八，再看时也少了几分作呕之感，沈栖游道：“不会，师兄一起吧。”

待凑近查看，沈栖游才发现姚文赋连呼吸方式也变得像是在模仿鱼类，两侧似鳃处微微鼓动，却又不在水中，模样实在滑稽恶心。

他听见从姚文赋口中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音，低头听了许久也无法分辨。

夫人恳切望向他二人，谢归忱看了眼，道：“由内至外的变异，感染太深，没办法了。”

也许早有预感，纵是谢归忱下了这道判定死讯，姚夫人并未表现得多沮丧，只是鼻头抽动一下，以手遮眼，肩头微微蜷缩起来。

沈栖游：“他已无法救治，再维持如今模样也只是折磨，你是否需要我们帮助……送他一程？”

姚文赋最后一点意识在听见他们话语时难得有了反应，艰难地动了动扁圆如鱼的臃肿身体，口中“啊、啊”叫着，似乎在期盼着自己的解脱。

姚夫人却是犹豫道：“我……再考虑一下，也问问孩子们吧，辛苦二位道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夫人如此发话，沈栖游放下了准备抽剑的手，微微躬身，道：“抱歉。”

姚夫人摇头，苦笑道：“不怪二位，许是……命数如此。可我与他相爱多年，实在无法看着他，就这般丑陋的离世。”

他们离府后，沈栖游仍在想着这桩疫病由来和诡异。

在查双亲当日所遇事件中他典籍密卷，奇诡之事亦读过不少，却从未有一桩如今日所见这般骇人，连使出术法也与一贯修炼体系不同，让他们无法探知究竟，只能一味被动。

更惊讶一点则是，姚文赋竟没有如传闻般死去，而是因为这幅模样无法见人，才对外宣扬已去。如此说来……那其他染病之人，是否也如姚文赋一般以各样奇怪姿态活在世间？

他想东西时便走得慢，谢归忱陪着走走停停，又到街上为他买了不少糕点。

沈栖游看着他：“方才见了那场面，师兄竟还有食欲？”

谢归忱确实不觉得有何问题，只道：“若不想吃，便先留着。”

沈栖游放松紧绷心境，暂时不再往深处想，道：“师兄给我买的，岂有不吃之理。”待回了屋室，将今日所见一一记录时，虽食不知味囫囵下咽，也任着谢归忱一点点将糕点喂入口中。

他们又在浔城待了大半月，有时去周边村镇看看风土人情，有时到风景姣好之处观山赏水，只是再见白江鲟，怎的都不再有胃口相食了。

姚府的腥臭味越发浓郁，到最后甚至临街都能闻到那股去不掉的腐臭味，官府接下无数投诉，正要对姚府强行处理，那股味道，便在当夜消失了。

第二日，天韵楼重新开业，因今日菜费全免，纵是从前嫌恶之人也不舍这大便宜，一时人头攒动，纷纷攘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路过街上，听见恰好有二位从天韵楼离去之人，讨论着今日那道每桌都赠送的大菜。

说那道不知何种类的鱼肉，除了闻起来稍有怪异，竟比白江鲟味道更加细腻软甜.食用之后令人念念不忘，若是能大量引进，日日吃到如此美味就好了。

相约之期临近，自浔城向北，御剑半日可达。

此处虽临浔城，却因地处偏僻，群山遮掩，少有人行至此处，是个极好隐居、修炼之所。

连入谷之口也设计得极为精妙……竟是以天干地支为盘，每次入谷都需依照当日日期，结合时辰变化解开迷底，方能使遮掩术法散去，显出真正入谷之路。

沈栖游赞叹之余，亦不信谢归忱能有心思次次解盘，问道：“师兄之前来，是如何入谷的？”

谢归忱道：“他与我修为相当，术法也拦不住我，剑气破开便是了。”

“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依他人规则而行，”沈栖游拦下谢归忱，蹲下身子，钻研起岩上雕刻之盘，“你次次毁去人家机关，若是脾气差一些的，定会将师兄记恨在心。”

“那又如何？”谢归忱平淡道，“我本就是前来应战的。”

沈栖游随手折枝作笔，在沙地上简略作图计算，不过半刻，便找到了正确解法。

随着石盘移动，面前密林极快移位，在左侧方让出一条长道，道路两侧种满鲜妍桃花，行步其间芬芳馥郁，时有花瓣落下，极尽秀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接下一办粉浓桃花，赞叹道：“想不到在这深山之处，竟有如此精妙设计与意趣，在此隐居之人，心性非同一般。”

谢归忱脚步一顿，沈栖游转头去看，见他少有的眉心微蹙，相处许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谢归忱下一句问道：“为什么要夸别人？”

沈栖游发笑，去牵谢归忱的手，道：“师兄怎能因这样的事不开心？”

他环顾四下无人，指间压了压谢归忱腕处，谢归忱便听话凑前俯下脸，任沈栖游含上唇角。

“不是这样的，夸一个人，并不代表我对他有其他想法。”

“我也曾夸过江师姐，夸过清崖，难道这代表着我也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吗？你对我评价他们毫无反应，不过是因为我们本就熟识而已。”

“我夸赞师兄的对手，也只是对其为人处世的称赞，并无他意，”沈栖游道：“何况师兄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人。”

谢归忱看着他，也不知是否听入心中，还想往下亲，沈栖游却微微撇过脸。

“师兄以后，也可以学着夸赞别人，这样才能不让世上评价你冷漠无情，知道吗？”

谢归忱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又道：“也不能一味生气我对他人评价或相处。”

谢归忱还是点头，“好。”

沈栖游这才揉了揉谢归忱手心。

“走吧，师兄。”

此处初看虽无人烟，却被谷主安排得极好，顺着小径一路直行，不多时便能看到一方置身花海，洒扫干净的院落。

沈栖游惊叹于此地风光花景，不由道：“若是在这样神仙之地隐居，倒也不错。”

“你喜欢？”

“有点，但与师兄在一起，哪处都很好。”

“那我回去将乾相山一峰清出来，也种上这样的花。”

乾相宗闲置峰头并不少，只是一贯无人洒扫，也便废弃了，也少有弟子愿意到那处去。若真如谢归忱所言取一座山头布置如此景象，倒也令人向往。

沈栖游心中暖意氤氲，虽开心谢归忱为自己着想，却不会事事表现明显，只勾着他手心入屋歇息，问上许多从前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小时便知晓桃花剑仙，三百年过去，世人皆以为桃花剑仙已去，不想竟是隐居在此处，还与师兄多次约战。”

“都说桃花剑仙一手奔流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与师兄相比，又如何？”

谢归忱立于窗边擦拭挽风剑鞘，闻言回道：“两百年，二胜二平。”

“因何而平？”

“第一次与他交手，境界不足，靠破解剑招胜过一筹，他本能赢下我，却甘愿平局。”

“第二次，我修为已与他同一境界，他落败前，我还了他一次平局。”

“既是如此，剑仙竟还愿与师兄每年继续相约。看来输赢对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只为剑意中求得一知己，果真，无愧剑仙之名……”沈栖游道，“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话音方落，屋外花海翻涌，一阵风意穿袭，随后，动静停在了二人屋外。

一道苍老却沉稳的洪钟之音响起：“——不用好奇，老夫这便来了。”

沈栖游抬起头，透过未关掩的屋门，望见一白衣老者不知何时已来到屋外，立于丛间，身无片叶。此人须发皆白，却身形笔挺，眉目傲然，有一股飘然于世的精气神，他身后负剑，右手却空空荡荡，大袖随风扬起。

久闻桃花剑仙李开霁大名，却不知他竟使的是左手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栖游忙到屋外行礼拜见：“前辈。”

谢归忱随他身后走出，桃花剑仙点头应了沈栖游，见了他，只抚须一笑，道：“我等了你许久。”

谢归忱：“为何换左手剑？”

李开霁并无难过之情，乐呵呵道：“学艺不精，被人斩下一臂，只能从头再来咯。”

沈栖游一惊，听他二人交谈所言，桃花剑仙手臂竟是才断不久，可他剑术已如此精进，还有谁能从他剑下斩去一臂？不等他疑惑，又听谢归忱道：“你初学左手剑，我不与你比试。”

李开霁：“我知晓你为剑而来，我虽今日不能与你一战，与带来了另一人。”

谢归忱：“谁？”

李开霁收袖背手，虽惋惜此次不能与谢归忱淋漓一战，目中仍瞳光熠熠，仿佛对于二人交手极是向往。

他嗓音辽远，荡在漫无边际的花海之中：

“——正是令我去了一臂之人，靖水剑宗的下任家主，将离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