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Dumbledore双脚着地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猪头酒吧那破烂肮脏、散着锯末的吧台。阿不福思站在吧台前，唯一没有戴兜帽的人，正紧握着手中的魔杖，朝门的那一侧破口大骂，对方则被阴影挡住了脸和身体，但他完全可以肯定那是谁。

一步一步地走进，Dumbledore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在发抖。就这百来米的距离，他却感觉有一辈子这般漫长，不一会儿手心就攥满了汗水，丝毫没有平日的镇定。

推开酒吧吱呀的扇形门，Dumbledore站在吧台前的这一刻，原本喧闹的酒吧即刻安静下来，另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转悠过来，眼中的怒火却更盛了：“是你！谁允许你来的？！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

时隔多年，Dumbledore终于能这样近距离地再次端详着他的脸，他弟弟的脸。灰白的头发和满面的胡须，在脏兮兮的镜片后面，那双蓝色的眼睛和他出奇的相似，一样的透亮而明锐：“阿不福思，你冷静一些，我、我——”

Grindelwald看着这僵持的两个人，他突然出声打断了他：“Albus，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也是Harry.Potter告诉你的？”聪明如他，看到阿不福思的时候就明白了救世主为何要刻意提到这个酒吧。不过令他纳闷的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Dumbledore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而是笔直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阿不福思，先放下魔杖，先放下魔杖再说。难道你准备在自己的酒吧决斗吗？”

“哼，你果然还是向着他，你这一生‘最好的朋友’。”阿不福思不客气地讥讽，但手中的魔杖好歹是放下来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干脆背过身不愿面对他们。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Dumbledore的脸孔白了一瞬，好像那些痛苦的往事重又涌上心头：“这与那件事无关，阿不福思。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谈一谈，而不是用魔杖讲话。”

“谈一谈？”阿不福思仿佛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哧哧地冷笑起来，“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早在几十年前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伟大的白魔法师哥哥’。”

提及往事，Dumbledore的悔意更深。彼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满心都是宏伟的蓝图和计划，为了魔法世界重大变革的想法，所以他才能与Grindelwald一见如故，那时的他们无论是才华还是野心，都是出奇的相同。

难耐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就在脑中的神经即将崩断之际，吧台后的高大阴影猛地动了一下，Dumbledore悬在半空的心似乎忽而落地了：“好，既然你要谈一谈，就跟我进来吧。还有你，呵，尊贵的先生！”

阿不福思端起一盏孤零零的烛台，在摇曳的微光下穿过了柜台后的一扇门，他们跟在他的身后走上了一座摇摇晃晃的小木梯，来到了位于梯子顶的客厅里。

他们踏进的一刹那，正前方的壁炉突然亮起来，熊熊的火焰噼噼啪啪地作响，壁炉上面是一副很大的油画，画上是一个金发的姑娘茫然地望着屋内，眼神温柔而熟悉。

仅消一眼，Dumbledore就认出了画中的少女是谁。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扭曲的鹰钩鼻几乎碰到了油画上，手指轻轻地触摸着画框，阿不福思却并没打算停止在他身后的冷嘲热讽：“瞧瞧，多么感人的一幕。失散多年的亲兄妹重新见面，哈，多感人！”

“阿不福思，我知道阿利安娜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但她也是我的妹妹，难道她的不幸会让我觉得愉快吗？难道你以为我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半月型的镜片后，蓝色的眼睛从未如此暗淡过。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平稳的，带着一些可疑的颤抖。Grindelwald注意到他的变化，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会伤心？别开玩笑了！她对你来说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还记得吗，你每次在家时总待在楼上自己的卧室里，读你认为了不起的书，数你那些奖状，跟‘当时最有名的魔法大师’通信，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

阿不福思站在壁炉前，火光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格外生硬，也许是因为愤怒和剧烈痛苦的原因，他看起来十分的可怕，而那些话也正如冰锥子一般，深深扎进了Dumbledore的心底，让他呆呆地怔在原地。

自从妹妹疯癫了之后，记忆中都是母亲和阿不福思承担着家里的大小事情。回想起来，反而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从没有为家庭做过一件事情，只是自私地想着自己的计划，所以阿不福思才会这么恨他——Dumbledore难过地低下头，根本无言以对。

“或许，Albus确实在年轻时犯下了不少错误。可是你真的打算和他僵持一辈子？这就是你母亲、你妹妹愿意看到的结果？”Grindelwald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现在的他与当初早已不同，亲情在岁月的洗礼中显得弥足珍贵，他不愿他们兄弟之间永远反目成仇。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愤怒一下子蹿到头顶，阿不福思粗暴地朝着黑魔王吼了一声，后者显然也被撩起了些火气，湖水般的蓝眸转为幽潭似的暗沉，幸亏校长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否则很难说会发生些什么。

看见对方根本无言以对，阿不福思冷淡地喷了声鼻息，随后自然地接口道：“哦，是啊，阴谋家，你总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别以为我不知道。就连现在魔法界的救世主Harry.Potter又何尝不是在你的计划之中？”

见到Dumbledore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阿不福思的语气愈加尖锐起来：“还记得当年那个叫Tom.Riddle的少年，哦，对了，他出生在孤儿院，是吗？不过我真想问你，如果你的救世主也是察言观色的典型，那么他还是你心目中的好孩子，亦或是阴险狡诈的小毒蛇？同样的，像你这样的人，有野心、有城府、甚至与黑魔王过从甚密，年少时你的教授也同样对你心怀戒惧吗，Albus.Dumbledore？”

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Dumbledore的眼神依旧明亮而犀利，但他的表情却很沮丧，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重的叹息：“阿不福思，我知道我现在说的每句话你都不爱听，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

提到过去，Dumbledore的目光却更柔和了：“然而，我真的不是在骗你，对于阿利安娜，我真的宁愿那时被伤害的是我自己，也不愿意她受到任何的苦。确实，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憎恨麻瓜，可我渐渐意识到着恰恰是因为巫师世界还不够强大，魔法世界只有与麻瓜世界真正地接洽起来，这样的悲剧才会减少。相信我，我也一直爱着她，深深地爱着我们的妹妹。”

脏兮兮的镜片后面，原本冷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可马上又被一片模糊的光影所遮蔽，阿不福思转过身面对那副巨大的油画，叹了一口气：“你走吧，你还是走吧。无论你是伟大的白巫师，还是真正的阴谋家，我都无法原谅你了，Albus。”

听到他再次叫他的教名，Dumbledore十分高兴。但正如阿不福思话中的意思，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将前因后果都讲明，也可变不了曾经的错误和悲剧。

走到楼梯口，校长不由再回头看了他一眼，阿不福思仍旧是背身站在那里，他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情景，想起了自己怯生生的妹妹，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哽咽，便急匆匆地走下了楼梯，几乎狼狈地从酒吧走出去。

“Albus，”他跟在他的后面，所有的落寞尽数落在他的眼底，Grindelwald忽然不明白当初的他们到底在执着什么，“你觉得这样就算了吗？还是和他继续僵持下去，一辈子也解不开这个结？”

脚步猛地一磕绊，Dumbledore怔怔地看着地上，言谈中透出太多的无奈：“那又能如何呢？正如阿不福思所说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错了就是错了，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你明白吗，Gellert？”

他举眸笔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半月镜片中倒映出的不是此刻的他，而是几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潮水般的记忆再次翻腾而起：“就像我们一样，错了就是一生，再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一切都太迟了，太迟……”

“Albus。”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真正了解Dumbledore并且唯一能明白他想法的，那么绝对是Grindelwald无疑，他比谁都清楚他在意些什么，“我们之间并不相同，从一开始就是，你应该明白。”

“是的，我明白，我明白，”Dumbledore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他不断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又好像是极力想避免谈到曾经，“所以，就这样。像四五年一样的结果，你还是离开英国吧，遵守你当初的承诺，放弃走向黑暗的道路。”

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Grindelwald怪异地停顿了一会儿，垂低眼睫叹息道：“我下周就会回德国了，谢谢你这几年来对Heloise的照顾，我会带她一起回去。”

闻言，Dumbledore的身形显然是动了一动，但他还是没有面对他的意思，回答的声音很低沉，让人辨不清情绪的波动：“你要和Heloise一起回去？好，这样很好。这孩子一直在担心你，你也该为她的将来想想了。”

Grindelwald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们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在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如今的模样，心中感慨当年的事情，竟然会在他的身上留下如此深刻的烙印，以至于他的后半生都没有重新面对的勇气。

“Albus，明天我会到Hogwarts来找你。希望一个晚上的时间，能让你反思我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决定了当初的错误。”——正如，我这些年来苦苦所想的一般。

Dumbledore再抬头的时候，除了扬起的尘土，已经没有他期待中的那个人。仿若梦回彼时一样，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感情，没有人需要为之负责，只有他一个人始终带着镣铐，永远地孤独下去。

Gellert，假设一切还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假设还可以回到几十年前，即使遇见，我也只希望和你擦肩而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