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亡倒计时

1、

伏击点在一片林子后边，是体育老师中午回家吃饭的必经之路。

然而，当唐东看到体育老师远远走来时，唐艳已经挡在他的面前。

“你不念书了？”唐艳睁大眼睛。

“我要去打工，去外面看看。”

“东子，大哥说你是捡来的那是骗你的，为这，爹把他牙都打掉了。”

“姐，咱不说这个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唐艳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唐东知道，纠缠下去非被她抓回家不可，他只好奋力摆脱唐艳，恋恋不舍地看着体育老师，骑车向山岗窜去。

那是二十世纪末的一个初春。天空明艳如洗，山腰却有海潮飘来的薄雾，带着鲜腥味道，阳光穿透树林，像从天而降的冰凌。唐东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山坡上用力蹬着，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唐艳。

“东子，你别跑，你为什么要逃家呀？爹把你腿打折。”

唐东在一个山岗上停下来，看着唐艳。她头发蓬乱，满脸通红，一对乳峰随着剧烈的跑动，在红色补丁的夹袄里滚动。

“姐，我的，咳血病……你再追，我现在就能累死。”

唐东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血已经从他的嘴角留出来。唐艳被镇住了，她停下脚步，咧嘴哭起来。

“姐，我不想死家里。”说完蹬车消失在岗后。

2、

唐东走上南京长江大桥。他用木棍挑着书包，腰间系着外套，身穿从学校出来时的腈纶衫。腈纶衫已经分不出它的本色，袖子都被拆掉，露出黑瘦的两条臂膀。

他小步跑去抓住栏杆，俯瞰浩荡长江。

长江如镜，被流云投影五色光斑。远处往来的轮船，用白线划开浓彩的水面。几只鸥鸟从唐东的面前掠过，飞向对岸的金陵，然后在空中淡去。

他奇怪自己还没死。在他的死亡倒计时中，长江是最后一站。在逃家的一年多里，他已经按计划，游历了齐鲁、中州以及沿途他所知道的名胜，甚至，还在一个小火车站里，邂逅一位也在逃家的女孩，并在半个月的同行中，得到超额的人生体验。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他站在大桥上，就想到了这个句子：我死了，长江流，谁死了，长江也流。这是一个很心理平衡的解读，但人一旦死了，真的就看不到长江还在流吗？其实，这样的问题曾经让唐东很好奇，很想探究是不是有灵魂的事。刚开始执行死亡倒计时那会儿，他很想捕捉魂灵出窍的场面，为验证它与分离的经典刹那，他每晚都加倍小心唯恐错过，只是后来等烦了，想想也***无所谓了。

流着的长江也看了，以后去哪？

“不能死，只好活”。他用砖块在水泥桥拦上，写下这几个字，拍拍土往南京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