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顾青迷蒙着眼起了床，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拍拍脸，这才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努力深吸了口气，对着从窗外投射入内的阳光展开了笑颜。

趿上拖鞋，从衣橱里随意挑了件白色体恤、卡布其休闲裤换上，顾青开门从卧室里走出，叫了两声“妈”，却无回应，扫视一圈后，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被筷子夹着的字条：“阿仔，锅里温了面条，记得吃，妈去卖菜了。”

顾妈妈一直在南街菜市口卖菜，前一阵子奔波于医院和家，没时间摆摊，现在顾青回来了，她自然是要去工作的。

简单地洗漱后，顾青已经是饥肠辘辘，从桌上抽了一个碗，却没发现锅炉，凝眉细思，突然想起昨天回家时在楼道内见到的情景，拿着碗就开了房门。果然，煤炉就放在右侧走廊，一张木桌则搭在旁边，上面放着砧板、调味品、菜刀。

吃完面条，将碗筷洗净放回桌上后，顾青觉得无聊，就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大概是天线不稳，只能接收到几个电视台，而且画质模糊，白影频现，只好又讪讪地关了机。

以前这个时候，他该是在中餐馆里忙着吧，顾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这样在木椅上呆坐着，脑子一片空白，眼睛只是茫然地望着电视机的方向。几分钟后，一个迅速起身，动作利落，不行，他必须得找点事儿干。

锁上屋门，摸黑着走出了居民楼，顾青打算去菜市场里看看他妈，便向周围的人探了路。

顾青到菜市口时，顾妈妈正和一个老太太就一颗冬瓜而讨价还价。

“妈。”顾青朝两人走过去，叫道。

“阿仔，你怎么来了？”顾妈妈听见儿子的声音，感到诧异，转了头望过去，突然想到自己方才为一毛钱而与人斤斤计较的窘迫样，心下尴尬，脸上染了红，便想松口答应老太太，免得儿子难看，谁料……

“阿婆，您是要这冬瓜吗，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今早最新拿的，可鲜着呢，您瞧瞧，皮薄肉嫩的，回去炖了排骨汤给您孩子吃，散热祛暑，这工作起来可舒心着呢。”顾青说话温温顺顺，清丽的嗓音带着一股善意和贴心，配着那张精致之极的脸蛋，让人一看就不忍心怀疑他。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可也不妨碍他欣赏好看的东西，对着这么漂亮的孩子，原本板着的脸终于转了晴，“最近公司事儿多，我儿子老加班，爱上火，你说这冬瓜汤真有效？”

“这是自然的。老婆婆真羡慕您，这一看您的面相啊，就知是福气之人，方才听您说您儿子，想来定是很出息的吧。我可要多向您儿子多学学，将来也好好孝顺我妈。”顾青抓着对方的杆继续接着说道。

“呵呵，哪能啊，我儿子他在B市秦氏工作，秦氏知道不，就是那个大公司，平日里忙的慌，可是难得回来一趟C市看我。”老太太就一个儿子，自小聪明能干，一直是她的骄傲，如今被顾青这么夸赞，心里早就乐开怀。

顾青一怔，怎么又是秦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赞道：“可不，我听说这能进秦氏的人啊，可都是很有本事的，您儿子最近燥热上火，买些冬瓜回去煮汤是再好不过的了。”

“呵呵，好，给我来一个。”老太太笑脸如花，吩咐着顾青为她挑选，也不再说讨价之事。

“诶，好，我这就给您挑个最好的。”

细细地选了个瓜，顾青就递给了他妈称重，“这瓜一块五一斤，您看是四斤一两，您儿子难得回家团聚，就算您四斤好了，一共6块。”

一听这话，老太太赶紧笑咪咪地掏了钱。

“对了，老婆婆，这冬瓜可千万不能和鲫鱼一起吃啊，不然会脱水病着的。您儿子如果上火，就给他每天早上兑一碗蜂蜜水，喝了保管有用。”仔细交代着，顾青将包好的冬瓜递给了对方，“您拿稳了。”

“哎哟，我还刚想买条鲫鱼呢，小伙子，你懂得挺多的，谢了啊。”

“不客气，您走好，若是觉得好了，下次再来。”

顾青笑着，目送老太太离开了。

“阿仔，你可行啊，看来妈是老咯。”顾妈妈站在一旁，脸上尽是笑，对儿子这么说道。

“妈，可别这么说，您还年轻着呢，我还要好好尽孝道呢。”顾青回道，对于冬瓜的事只字不提，他是厨师，对菜自然是很有研究的。

顾青又帮着卖了一会儿菜后，就和他妈说想要去周围逛逛，顾妈妈立即答应了，还从兜里掏出一百元塞到他手里。

顾青没有拒绝地接过了手，他现在身无分文，有些钱傍身也方便，而且他心里隐隐有了打算，待会儿可能需要花钱。

所谓去周围逛逛，其实也只是绕着整个菜市场转了一圈，在探测了大致情况后，顾青提着竹笋、豆腐皮、粉丝、海带、折耳根、木耳和辣椒粉、花椒、蒜等调料回了菜摊，和他妈交代一番后，又拿了自家的莲藕、青菜，就先回了家。

顾青仔细想过了，在菜市场卖蔬菜不是长远之计，不仅收入少，而且也很辛苦，每天都得起早贪黑。刚才在菜市场观察了一番后，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顾青想要做的是混搭凉拌菜，将各种菜煮熟纳凉放入盆子，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选择喜欢的菜品统一装进大碗中，然后再配上自己秘制的麻辣调料搅拌就成。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这种凉拌菜考虑到了不同顾客的多元需求，菜市场里也没人做过，二来这道菜最关键的就是那道秘制调料，只要保密做得好，他也不怕被人东施效颦。

晚饭是顾青做的，吃得顾妈妈直夸赞，还不停地问对方这凉拌菜是怎么做的。

顾青见他妈喜欢，旁敲侧击问道：“妈，您说这凉拌菜在菜市场能卖吗？”

“当然能啊，这么好吃的菜。”顾妈妈挑着竹笋往嘴里送，带着麻辣，又鲜嫩清香，她吃得很开怀。

闻言，顾青赶紧将自己想要在菜市场卖凉拌菜的打算说与了他妈听，本以为会立即得到赞成，却见母亲皱了眉，停下了手中的夹菜动作。

顾妈妈深吸了口气，抬头问：“做这生意，要花好些钱吧。”

顾青一愣，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他头脑发热只顾着能为家里多赚些钱，竟忘了家里目前的状况，“妈，家里一分钱也没了吗？”

顾妈妈没有立刻接话，眉头紧锁，在顾青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她却开了口，“家里还存着五千块，但那不能动。”

“为什么？”顾青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

顾妈妈抬头看着顾青，认真说道，“这是你下学期的学费。”

顾青陷入了沉默，大学是他渴望已久的，他不想再错过机会了，但是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眼前的生意。

思索许久，顾青终于回了话，“妈，我听说现在大学里都能申请短期助学贷款，也不要利息，要不我先去问问看，如果成的话，咱们就先用贷款交学费。”

顾妈妈没说话，站起身从木柜里找出了学校的联系方式，算是默许了。

顾青接过单子掏出手机向学校说了情况，结果自然是欣喜的，Q大这种名牌大学免息贷款自然是存在的，只要到时开学在网上填个简单的申请就可以。

没了后顾之忧，顾青和顾妈妈第二天就去二手市场花两百买了辆七成新的人力三轮车，然后又请人做了一个玻璃橱窗，安装在车上，花去了四百。接下来两天，两人又跑了几家菜农和一家杂货店，协商着低价长期提供菜品和调味品。

等做完这一切后，顾青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制作麻辣调料，这些都是他以前常做的，所以是驾轻就熟。

一周后，混搭凉拌菜在南街菜市场横空降世，爽口的麻辣味，带着丝丝清甜，最是适合在炎热的夏天食用，不到半月，整条街都知道了顾家凉拌菜，渐渐地，有了许多回头客外，甚至还有其他地方慕名而来的客人。

一个多月的时间，顾青不仅将当初的成本全部收回，还有了盈余，顾妈妈直笑着说，学费终于有了着落。可顾青还是劝服对方留着这些钱，至于学费和生活费他相信通过打工是完全可以自己承担的。

又忙了一周后，离开学的8月25号只剩下三天。

火车票是顾青提前十天买好的，硬座，五个小时就可以到B市，这也方便他可以抽空随时回家看看他妈和家里的生意，毕竟凉拌菜在夏天还能做得过去，到了十一、二月份肯定是不行了，到时候还要想着换做其他才可以。

22号那天，顾家凉拌菜没有准时出现在菜市场，顾青拉着顾妈妈去了一趟商场，他打算趁返校前，为他妈好好添置一番。

顾妈妈心里反对，但无奈拗不过顾青，只同意揣着一百块跟他去了，嘴里不断地嘱咐道：“你可别瞎买啊，钱该存起来。”

顾青不理，偷偷地又拿了五百块钱放在挎包里。

商场挺大，一共四层，一楼大部分是服装，二楼是生活用品，三楼则是鞋子和裤子，四楼主要销售化妆品。在一楼晃了一圈后，顾青看上了一件波司登的长款红色羽绒服，被顾妈妈直说太艳了，不适合他这个老人家。

其实，顾妈妈一米六三的身高，身材纤细，五官也很漂亮，只是常年因劳动过累才使皮肤变得粗糙了些，但如果精心打扮，一定会让人眼前一亮。顾青就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坚持要买这件衣服。

“阿仔，这衣服太贵了。”顾妈妈凑过去低声地说。

就知道是这样，顾青说了话，“妈，现在是夏天，这价格都是降了一半的，你要是再犹豫，等到天气冷下来，那就远不是这个数了。”

顾妈妈被顾青这么一说也动了心，手掌滑过光洁崭新的羽绒服，眼里明显不舍。

顾青悄悄地走到导购员身旁，和她一起去前台结了帐，等顾妈妈反应过来时，衣服的名牌商标早已被顾青剪断。

接着，顾青又去二层买了一条电热毯，他已经收拾了卧室，等自己走后，就让他妈搬进去住，大冬天的，总该需要保暖的。到了四层，顾青又挑了一瓶洗面奶、一只护手霜和一瓶面霜，都是国产货，价格便宜又实用。

这一天，两人收获颇丰，可顾妈妈是心疼不已，儿子把钱都花到了她身上，可自己却是一分也没用，她是又气又喜。

顾青却不这么认为，妈妈是该疼的，家里既然赚了钱，就该先孝顺她老人家。

两天后，拖着行李箱，顾青坐上了去往B市的火车。

顾妈妈站在车窗前，说着临别前的嘱咐话语，脸颊上尽是泪水，哽咽着。

火车终于启动了……

看着站台上仍旧不停向自己挥着手的顾妈妈，火车渐行渐远。顾青眼里浸满了泪水，这是亲人的挂牵。

闭眼，深呼吸，仰起头，顾青将泪意生生地憋了回去。

前方等待他的是崭新的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