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又迎来了一个早晨。夜晚闪烁的霓虹灯才熄灭了没多久，太阳也才刚刚升起，空气中还有着薄薄的雾气。四处林立的大楼遮挡住晨曦，阳光只能在大楼间的缝隙间露一会儿脸。这是钢筋水泥建成的丛林，到处弥漫着废气和尾气。

清晨的马路上和往常一样逐渐有了些人影，人影中既有早起锻炼的老头和老太，也有一夜欢娱后刚散场的青春男女。这座城市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日以继夜地滚动着自己的节奏，都市里的嘈杂繁忙和拥挤喧闹总是无处不在。

市中路是都市中一条普通的马路，它并不像名字那样恰巧在热闹的市中心，实际上它是S市偏远住宅小区里的一条小路。而市中路旁的小区很讨喜的就叫作市中小区，尽管其实它离市中心很远，由此小区的居民深刻地感受到城市规划局的幽默感。

今天早晨小区里的阿姨大娘们买完菜，和平时一样正聚在小区里的花园里，一边抬胳臂伸腿地活动身体，一边唠着家常。此时突然小区门口响起一阵鞭炮声，声震四方，相信那些晚起或刚睡的居民肯定在被窝里咒骂不休，而喜欢看热闹的阿姨大娘们却喜笑颜开地提着菜篮围拢过去。

原来是一家新开张的小超市，超市门口放着几个贺喜的花篮。

“敝小店刚开张，今天所有东西打九折，欢迎选购！欢迎选购！”一个看上去像大学生的白净男人站在门面红彤彤的小超市前笑眯眯地吆喝着。

“嘿，这么年轻就当老板啦，前途无量啊！”一个满面红光的阿姨挤出人群，冲着那男人乐呵呵的说道。

“阿姨，您说得好，以后还要靠街坊们照顾生意啊。”小老板看到陆续有人进了店门，一双眼睛笑得更弯了。

阿姨认真地瞧瞧超市招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街道办事处的，以后有事就找我吧，叫我李阿姨就成，每个月的卫生费可别忘了交啊。哎哟，三月生超市，这名可怪，难不成你是三月生的？”

“呵呵，李阿姨，是三胜，三胜超市。”小老板觉得自己脑门上多了几条黑线，为了避免尴尬，急忙让着李阿姨。

“您里面请，今天全是九折，买满一百元还有小礼品。”小老板把李阿姨让进去，又招呼起其他街坊。

超市里热闹起来，街坊们发现里面冷气很足，比在外面站在太阳下要舒服很多。于是唠嗑换了场所，超市里唧唧喳喳犹如菜市场，小老板呆立在店门口，满头的热汗。

收银台里站着的收银员是一个剃着平头的半大小子，脸色黑里透红，个头矮壮瓷实，他丝毫不在意眼前的阿姨大娘们，只是低头聚精会神地读着铺在收银台上的报纸。小老板在门口继续迎着宾客，一张笑脸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但迟迟没听到收银机发出的悦耳“叮叮”声，额头上的汗水分明越来越多。

终于阿姨们冷气吹够了，时间也到该回家整弄中午饭菜的点，在小老板的目送下一个个飘然而去。李阿姨临走时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从货架上拿了包酱油，于是收银机在开张第一天令人欣喜的首次发生了“叮”的一声，还有一个硬币掉入的清脆之音。

但李阿姨显然感到意犹未尽，拿着酱油对一块写着“满一百就送”牌子下的小礼品观望许久。小老板不由使劲用手抹了下脸，然后摆出最诚挚的笑容，从门外走进店里，又在礼品里挑出个手机挂件硬塞到李阿姨手中。

“呵呵，这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这玩意我孙女最喜欢了！”李阿姨边说边朝店门挪着脚步，手中死捏着酱油和小挂机。

“您可别这么说，以后还指望您多照顾呢。”小老板堆着笑脸，低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嘿嘿，一看就是会做生意的，以后肯定发财，肯定发财。”李阿姨心满意足地撇下句话也飘然而去。

超市里只剩下老板和收银员两个人，顿时安静下来，冷气无声地吹拂着，唯一的声音是收银员翻动报纸时的哗哗声。

小老板环视下冷清的店面，叹了口气，走到收银台边敲敲桌面，收音员慢慢抬起头和他大眼对小眼互视一会儿。小老板悠悠说道：

“午饭咱们吃啥？”

“三胜子，咱听你的。”

“墩子，我最后说一次，要叫老板！”

半小时后，三胜子和墩子各捧着碗方便面，坐在店门前吃得不亦乐乎。三胜子的吃相是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便把面条消灭了个干净。墩子与他相反，吃得极慢，细嚼慢咽，在他眼里似乎每根面条都弥足珍贵，每口汤水都来之不易。

三胜子吃完面条后，摸出根烟抽着，瞅到墩子捞起几块泡得烂烂的缩水蔬菜，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闭上眼慢慢地嚼咽，他禁不住哑然失笑。于是他走进超市拿出一包保质期只剩一天的小面包，放到墩子的身边。墩子迅速拿起面包，仿佛面包会生腿逃跑似的，然后憨厚又感激地对老板报以微笑。三胜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慢慢吃，别急，等月底一起从薪水里扣。”

墩子顿时被面汤呛到一口，不住地咳嗽，三胜子则哼着小调踱进店去了。

午饭后一直到傍晚，除了一只野猫在店门口张望了下，小店真的是门可罗雀。三胜子坐在店里低头叹了口气，看来早晨开张前起的一卦并不准啊，地元龙卦应当是利财的，但现如今只开张了一次，卖掉包酱油还搭去个礼品。那老鬼头还真没说错，为自己卜卦十有**是不准的。

抬头瞧瞧收银台后打盹的墩子，他又叹了口气，老鬼头飞升后只留下本破和这个少年给他。和当初拣他时一样，墩子是老鬼头从路边拣来的。他记得墩子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套破衣裤和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墩子的命根子，睡觉时也不离开身边。

最离奇的是老鬼头给墩子吃了几天饭，有天忽然神秘兮兮的告诉三胜子，他已经功德圆满，就要飞升了。三胜子听到此话起初也没在意，在他印象里十几年来老鬼头一直是靠骗人混饭吃，并且用为了后继有人的理由，也逼着三胜子背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两人一起合伙在公园里为人算命，靠忽悠人弄到饭钱房钱。吭蒙拐骗几十年，老鬼头百句里也没一句真话，大伙眼里的江湖骗子，难道因为拣回两个孤儿就能成仙成佛了？

但老鬼头还真霞举飞升了，而且就在那天吃饭时，就在饭桌旁！那一刻老鬼头一扔筷子，立即宝相庄严，大喝道：

“时辰到了，为师将去天界，尔等好自为之！”

三胜子端着碗大吃一惊，正想问个清楚，老鬼头又大叫：

“三胜子你小子一定要继承我的衣钵，还有照顾好墩子！让他吃饱穿暖，他。。。。。。”

话音未落，老鬼头化成一道白虹，转瞬不见了踪影，凳上空留数件衣裤。三胜子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怎么是光着腚走的？”

而墩子瞪着双牛眼，愣了半晌，然后跪下朝衣裤重重磕了几个头，又坐回饭桌继续吃饭了。

三胜子恍如梦中，没想到这世界还真有神仙！看到凳上的衣裤又不禁黯然伤感，他本想日后还要报答老鬼头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曾想却是如今的模样。更有些脑恨的是这老鬼居然有修仙方法，却从没告诉过他。

三胜子黯然拿起那些衣裤，却发现内衬里藏着的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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