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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似梦》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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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去的时候,各宫的主子都已经走了,姑姑斜靠在榻上小憩,姐姐也已经回屋去了,一屋**女太监退的干干净净,只余下子青在一旁伺候,见我进去了,姑姑冲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去哪里了?总不见你人影?”姑姑替我理了一下耳边的乱发问道。我笑道:“好不容易进宫,得把每个角落都看清楚了。”姑姑笑道:“你这丫头,皇宫里这么大,哪儿能把每个角落都看清楚啊?”我道:“那我就拈能看清楚的看。”姑姑摇头笑了笑,道:“要看也不急于一时,天热,小心注意着身子。”我回道:“枫儿知道了。”

其实说归说,一转眼我便又跑得没影,反正姑姑疼我,我也有些恃宠而娇,天天在园子里瞎晃悠,跟每个宫女太监打招呼聊天,或是帮着养花种草,追猫逗狗,歪打正着的给自己得了一个平易近人爱惜奴才的好名声。

姑姑的永寿宫,属西六宫,宫里有园林,有荷花池、假山、花圃、凉亭,顺着荷花池上曲折的小桥过到池塘对面,是一个小亭,白玉石台阶,周围白玉石栏板,绿色琉璃槛墙饰黄色龟背锦花纹,槛窗和隔扇门的槅心都是三交六椀菱花,梁枋施龙锦彩画,亭内天花板绘双凤,藻井内置贴金雕盘龙,口衔宝珠,小亭色彩绚丽,造型精美,听兰心说是宫中亭子之最。

我和兰心趴在拦板上,看着水中的游鱼,兰心递给我一些鱼食,一撒下去,所有的鱼儿全挤过来了,翻来覆去的抢着鱼食,我忍不住笑道:“勤奋的鱼儿有食吃。”

“小姐,您真的变了好多。”兰心转过头看我,这些日子十二阿哥总这么说,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我跟那个真晓枫完全是两个人,怎么装也不可能装成完全一样的,尽量不差的太离谱就行了。“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我懒懒的问。兰心想了想,道:“奴婢喜欢现在的小姐。”我笑了起来。

这丫头虽被董鄂氏好一番威胁利诱,但好在对我还算忠心,平日里想着法儿的逗我开心,董鄂氏每次进宫,都会把她叫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好半天,我心中坦坦荡荡,不怕她知道什么,也懒得理她,倒是兰心,每次回来之后都把董鄂氏的问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我,我都一笑了之,别看她外表傻乎乎的,其实极为聪明伶俐,知道什么话该对董鄂氏说,什么话不该说,只要她不用这份聪明伶俐来对付我,我倒是颇为高兴身边有这么一个丫头。

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勾心斗角可不是我的长处,从小孤院的老师就常对我说,在社会上行走,要做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一直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事风格,可现在身处皇宫,以前学的东西在这里一样都用不上,只觉得自己是隐忧重重,目前董鄂氏不会对我怎么样,可难保她以后不会怎么样?还有嫁人的事,随时都充满了变数。其实我也不介意在古代谈上一场恋爱,可关键身边的人都是些皇子,只要和权力沾上边,又怎么会有纯粹的爱情呢?更何况,他们身边都是女人一大堆,肥环燕瘦,要什么样的没有,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呀却怎么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我是一只小小---------”

突然,兰心站起身对着身后又拜又俯,道:“四贝勒吉祥,十三阿哥吉祥。”

我一惊,转过身,就看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站在亭下看着我,两个人眼色各异。这两人来的时候也不出个声?心里虽在埋怨,可还得躬身请安。十三阿哥突然笑了起来,刚准备说什么,就听到一阵掌声,接着从假山侧面转出几个人来,我抬眼一看,竟是十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我忍不住在心里唉叹一声,看来下次出门要先看黄历,怎么又全碰到一起去了,不过幸好九阿哥没来。兰心忙俯身请安,“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吉祥!”我也忙俯身请安,十阿哥手一抬,道:“免了。”十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又忙着给四阿哥请安,十三给十,十二阿哥请安,十四又给十三请安。看着这繁琐的礼节,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

十阿哥看着四阿哥,朗声笑道:“听说二哥新得了几个歌伎,四哥不去凑凑热闹?”四阿哥看了看他,淡淡道:“这就要去的。”说罢便转身提步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十四阿哥,道:“刚去跟额娘请安,额娘还在念叨你,若得空去给额娘请个安。”十四阿哥点点头道:“我晓得。”十三阿哥冲我笑了笑,道:“得空再来找你。”

见四阿哥走了,我长长呼了口气,十四阿哥看着我笑问:“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闲逛?”我嘿嘿笑了两声,道:“奴婢初次进宫,对宫里的景致都好奇的很。”

十二阿哥道:“今天还去找八哥吗?”十阿哥笑道:“今儿算了吧,这两日八哥怕是被我们烦怕了。”十四阿哥有些得意的道:“反正八哥跑不了,我可替他连贴子都下了。”说罢大笑了起来。

我看他们笑的挺开心的,有些好奇,便问:“你们笑什么呢?”十二阿哥道:“八哥的府坻新建了个园子,我们兄弟几个想去热闹热闹,不过八哥平时为人低调,不想大张旗鼓,十四弟就瞒着八哥把贴子给下了。”

我闻言也笑了起来,十四阿哥也是个有趣的人物,扭头看他,也正得意洋洋的笑看着我,看来果真如历史所说,雍正的胞弟十四阿哥自小就与八阿哥亲近,想那八阿哥乃史上郝郝有名的八贤王,又以温文尔雅著称,可我却一直无缘一见,心里颇为失落。

十阿哥笑倪着我一眼,问:“你还没见过八哥吧?”我点点头,十阿哥道:“想去吗?”我来了精神,问:“我可以去吗?”十阿哥笑道:“那有何不可?回头让十四弟给你张贴子不就行了。”“真的?”我笑了起来,但转念一想,又道:“姑姑怕是不准的。”十二阿哥道:“你若想去,回头我去跟额娘说说,准不谁,我可说不好。”十四阿哥拍拍十二阿哥的肩道:“干脆我们一起去向娘娘求个情好了!”我高兴起来,三个阿哥一起去说,姑姑想是会答应的。

姑姑正侧卧在榻上小喺,芳芝跪在脚踏上给捶腿,子青正在给姑姑念宋词,见我们都去了,有丝惊讶,忙让子青沏茶,十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请完安,便坐在一边,我则站在姑姑榻边。

十阿哥瞅瞅我,对姑姑说:“娘娘,八哥的府上新建了园子,八哥邀我们过府聚聚,晓丫头可以去吗?”

姑姑一愣,看了看我,我忙垂着头,不敢看她,我知道她是会答应的。果然,她沉思了半刻,便对十二阿哥说:“晓枫还不是很懂规距,你得多照顾着点。”十二阿哥俯身应了声好。

自从那天后,八阿哥的名字就一直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我对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历史学家对他推崇备至,可他最终却落了个圈禁至死的结局。能被雍正视为对手,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十四阿哥是四阿哥的亲弟弟,他能让十四阿哥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光这一点,就很让我佩服。

今天要去八阿哥府上,一大早姑姑就为我准备了宫服罗裙,又左叮咛右嘱咐,生怕我闯祸,毕竟这是皇子间的聚会,若不是十阿哥开口,姑姑是定不会让我参加的,因为身份不够。费了半天功夫才把衣服穿好,子青又在我脸上捣鼓了半天,直到夕阳西下,才得以出门。我在马车上扭来扭去,怎么坐着都觉得难受,穿成这样实在是遭罪,要不是对以礼贤下士闻名的八阿哥好奇,我早就打道回宫了。

十二阿哥望着我笑了笑,说:“别急,就快要到了。”我面一红,又觉得规规距距的坐着实在难受,便趴在窗口,一直往外看,街上仍是熙来攘往,热闹非凡,真有些羡慕这些老百姓,活得多么自由。

眼光一转,忽见一店铺门口,挂了十几个精巧别致的风筝,只见那风筝面上俱画着各种各样的山水墨画,远远看去画功颇为了得,我定定的瞅着那些风筝,心里正在想着怎么下车去弄一个回去玩,就听见十二阿哥淡淡叫了声“停车”,柳平掀开帘子,问:“爷,有何吩咐?”十二阿哥道:“去买个风筝回来。”柳平看了看我,正欲转身去买。我一把拉住他,道:“等等,我也去。”说罢就提着衣服由柳平扶着下了车。

我细细挑着风筝,可每个都做的精巧别致,我一时也不知道要哪个好,正犹豫不决,忽听一人道:“姑娘若不知该如何选择,在下倒愿意效劳。”我一看,一个年轻男子面带微笑站在对面,我左右一望,确定他是对自己说话,我疑惑地道:“我们认识?”

年轻男子摇摇头,笑道:“我看姑娘对风筝垂爱,又不知该如何选择,所以冒昧开口。”我点点头,又道:“那依你之见,我该选哪一个?”年轻男子没说话却径直走进了小店,我正疑惑着,只见他又走了出来,手上已多了一个做工更为精致的风筝,风筝面上画着一个身着蓑衣的老翁,坐在孤舟上垂钓,满天飞舞的大雪将天地都染成了白色,那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冷清和寂寞。我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风筝,不对,是应该是喜欢上了这幅画。

年轻男子见我面色欣喜,笑道:“姑娘可满意?”我一边吩咐柳平付钱,一边喜滋滋的点头,道:“风筝漂亮,风筝上的画更漂亮。”柳平将银子递给年轻男子,他没接,只是看着我道:“这风筝算是在下赠予姑娘的。”我一愣,问:“这店是你的?”他笑笑并不说话,店里一个胖胖的老板模样的人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老远就对年轻男子躬身行礼,道:“公子来了?”年轻男子点头笑道:“今天府中无事,所以过来看看”。原来他真是这个小店的老板,仔细打量他,年纪大约二十岁,身材笔挺,俊朗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倒跟十三阿哥有几分相似。如此风雅的人物,我实在无法将他跟商人联到一块去。老板见我一脸疑问,呵呵一笑,道:“这店是公子府上的产业,这风筝上的画,也都是公子亲手所画。”我有些吃惊,垂头细细将画看了几眼,问:“你亲手画的?”他点点头。

看来这年轻男人也不是一般的人,我示意柳平收起银子,笑说:“你即是老板的老板,那我就收下了。”柳平瞅瞅我,小声说:“小姐,爷催了。”我回头一看,十二阿哥正挑着帘子看我。

我冲他点点头,便拿着风筝往回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见旁边有一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我将风筝递给柳平,拿起纸笔,写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写完冲年轻男子一笑,便转身上了马车,上了马车我又回过头去看那年轻男子,只见他拿着纸一脸惊异的盯着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路上被我耽搁了不少时间,我忙叫柳平速度快些。十二阿哥含笑着盯着我手中的风筝不语,我颇为得意的道:“这可是别人赠我的。”他笑笑,并不答话。

总算是到了,我用力呼了口气,刚下车就看见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走了过来。平日里大家都算是很熟了,他们在我面前也从来不摆阿哥的架子,见他们走了过来,我朝他们挥了挥手,理着衣服随口问:“好巧,你们也刚到?”

十阿哥闻言眉扬的老高,叫道:“我们一大早就到了。”“那干吗不进去?”我小声嘀咕。十阿哥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道:“得,白费心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听出点味了,惊道:“你们是特意在等我?”十阿哥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径直进了府,十四阿哥也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我也不管一大堆下人站在门口,撩起裙摆急忙去追十阿哥和十四阿哥。

“慢点。”身后十二阿哥大声叫道。唉,没空理了,先去跟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道个歉,他们平时对我不错,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把这两人给得罪了。

“哎哟!是哪个狭促鬼?”我抱着额头大声唉叹。抬眼一看,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站我面前,十三阿哥翘着眉,嘴角含笑的站在四阿哥身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明明出门前刚看过黄历的,宜出行,怎么又会撞到他?我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他面前出丑了,见他面无表情,我慌忙俯身请罪,四阿哥抬抬手,淡淡的说了声:“免了”。

“四哥。”随后跟来的十二阿哥忙请安,脸上也有一丝不安。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转回来,匆匆请完安,十阿哥瞪着我,说:“你可真是个天才,大白天走路也会撞到人。”我定定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动,一幅任他骂的表情。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说:“算了,进去吧!”说完转身走了。见四阿哥一走,我立马恶恨恨的盯着十三阿哥,道:“看见我撞过来,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十三阿哥笑说:“我就是想看你会不会撞过来,好给你提了醒,干吗提醒你?”看他一脸的理所当然的得意样子,真想去抓条毛毛虫毛到他脸上。

十三阿哥见我表情狰狞,忙凑过来,小声道:“不过你胆子倒不小,连四哥也敢骂。”话刚落音,他的人就一溜烟的跑了。

我的脸立马跨了下来,四阿哥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得罪的主儿。

十四阿哥似笑非笑的盯着我,道:“你怕四哥?”我叹了口气,说:“当然怕了,他可是皇子耶。”“那我们也是皇子也没见你怕我们呀?”十阿哥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好像让人害怕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这帮子死要面子的人,唉!我忙摆了个笑脸,笑说:“正因为我不怕你们,所以才喜欢跟你们在一起。”十二阿哥闻言看了看四周,忙说:“好了,在门口说这个做什么,快进去吧!”

十,十二和十四阿哥率先走在前面,我慢腾腾的跟在后面,仔细打量着四周,偌大的花园百花齐放,微风从湖面吹来,隐隐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花园旁边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湖泊,湖边并排立着两座构建得完全一样的小楼,小楼上下都挂着许多红色的灯笼,远远望去,水色连天,红色的灯笼倒映在水中,恍然如世外仙境。

我们进去的时候阁楼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我小心的走在十二阿哥身后,悄悄打量着四周,太子坐在正中间,正和坐在旁边的大阿哥说着什么,右边坐着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后面的几个我都没见过,也不认识。左边只坐着九阿哥,其余的几个位子全空着,想是特意为我们留出来的。我心里有丝紧张,这里坐着的可都是历史名人,以前只能在博物馆看看画像,这下可好,不仅能一饱眼福,还能跟这些同屋而坐,这种奇遇我简直连做梦都没想过。

我躲在十二阿哥身后,随着他们一直请安,眼睛却不安份的到处偷看,正边看边感叹,就听到太子叫道:“十二弟你身后的可是刚回京的晓枫姑娘?”本来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我,这下可好,整个大厅里的人全盯了过来,眼神中全是惊讶,好奇,似还带着几丝笑意。

我硬着头皮,上前几步,俯身道:“奴婢万琉哈氏晓枫见过太子爷。”

“晓枫姑娘不必多礼。”太子抬了抬手,笑问:“听说前段时间受伤了?”

“回太子爷的话,奴婢的伤已经好了。”我仍是中规中距的回答。

太子转身对身边的太监道:“回头将皇阿玛赏的玉雪膏给晓枫姑娘送去。”那太监飞快看了我一眼,忙俯身应下了。我闻言一怔,心里好生奇怪,十二阿哥见我站着没动,忙提醒道:“晓枫还不快谢太子赏赐。”我慌忙俯身道:“奴婢谢太子爷赏赐。”太子笑了笑,道:“免礼。”

太子见我伫着不动,便指了指左边的空位,道:“坐吧!”这是赐座?我看了看十二阿哥,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忙谢恩入坐。一坐下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内衣都汗湿了,看来以后这样的场合还是少来为妙。

“八哥来了!”我正在低头喝茶,十二阿哥突然转过头小声道。

我抬起头,就看见面带浅笑,正从门口翩然而至的八阿哥,爱新觉罗胤禩,虽然早就听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不只一次的形容过八阿哥,可此时的八阿哥仍是让我很惊艳,身着淡青色长衫,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比起十二阿哥竟不遑多让,更比十二阿哥多了几分温雅,一对漂亮的眼睛灿如繁星,嘴角微微扬起,带着种淡淡的笑意,浑身上下自有一种温文尔雅的出尘气度。

好一个高贵清华的美男子,我忍不住惊叹,八阿哥的眼神从我面上扫过,见我直直的盯着他,眼里透着几丝惊诧,神情微微有些愣,眼睛扫了我两眼,嘴边噙着笑的转开视线看向太子,我也赶忙转开视线,端起酒掩示自己的失态。

“八哥身后的是十格格。”十二阿哥似是注意到了我的失态,俯身过来轻声道。十格格?我这才注意到八阿哥的身后还跟着个锦衣华服的小女孩,年纪似与我相仿,明眸皓齿,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非常可爱,这就是宫女口中康熙最宠爱的女儿?十三阿哥的胞妹?我发现自从十格格进门,就一直盯着十三阿哥,眉头皱成一团,好像十三阿哥欠她似钱似的,十三阿哥则苦着脸,身子直往后缩,看来是有些惧怕这个妹妹,“为什么要骗我?”十格格口气不善的问,十三阿哥搔搔头,依依呀呀了半天,也找不出话来。

十格格泪光闪动,一幅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十三阿哥慌了,求救似的直看四阿哥,四阿哥把十格格拉到身边,道:“下次我一定让十三弟带你出来。”此时他的面色才有丝柔软,比较像个人。

十格格面色一喜,说:“四哥可说话算话?”几个阿哥们都笑了起来,四阿哥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十格格立马笑逐颜开,狠狠瞪了十三阿哥一眼,一脸的得意洋洋,十三阿哥笑着看了看这个无比可爱的妹妹,又瞄瞄我,突然指着我说:“回玉,你和那边的晓丫头坐一起去。”

十格格走了过来,轻轻坐在我旁边,望着我问:“你就是刚回京的晓枫?”我正欲站起来回话,她一把拉住我,又说:“免了。”我小声说:“奴婢正是万琉哈家的晓枫。”十格格俯过身子,小声道:“我早听说过你,等回宫了,我去找你玩,免得闲的慌。”说罢还顽皮的冲我眨了眨眼,模样动人,不仅对她心生几分好感,遂笑道:“那可好了,奴婢求之不得呢。”十格格抿嘴一笑,附耳过来,小声说:“早就听哥哥说起你,连四哥也夸你呢?”我一听,忍不住去看坐在对面的四阿哥,见他也正看着我,想着刚刚还骂了他,忙在脸上堆了个笑,他面色淡然的瞅我一眼,嘴角微抿,便将目光转了开去,心里气的很,果真是块石头,看着本姑娘对他笑,好歹也该表示一下吧!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臭石头,咬牙切齿的瞅着他在心里暗骂。

十三阿哥忽转头看向我,见我直盯着四阿哥,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先是一愣,即而又笑了起来,还伸手去拉四阿哥,心里呕的很,瞪他一眼,便扭头看向别处。

阁楼里欢声笑语,气氛很是热闹,太子笑对八阿哥道:“早闻八弟府上窖藏美酒无数,兄弟们可别客气。”八阿哥微微笑着道:“二哥说的是,我们兄弟许久没聚在一起了,今天大家定要尽兴一些。”十阿哥笑着接口:“反正我是会不醉不归的。”九阿哥闻言马上皱眉道:“这次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去。”大家都哄笑起来。

我默坐在一边,静静打量着这些人,兄恭弟谦,和乐融融,不仅有些疑惑,难道这些人真的会为了那把龙椅走到兄弟相残的地步吗?会不会是现代的人太过夸张?我抬眼看了圈桌边的人,开始怀疑那段关于九龙夺嫡的历史。

十格格见我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俯身过来,小声道:“一会有戏看,听八哥说是京里最出名的戏班子。”看着她兴奋激动的小脸,心里有些同情她,她从小便住在这深宫大院,最大的消遣也就是听听戏了,不像现在的孩子可以旅行,唱K,玩游戏,见无人注意我,我也乐得清闲,一心一意的研究摆在面前的几碟点心,这些点心好像是用花做成的,闻起来清香,吃起来可口,我最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点心了,嘿嘿真好吃!

一个小厮快步走到八阿哥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八阿哥又站起来跟太子说了几句,太子点点头站了起来,十二阿哥也站了起来,见我还坐着不动,道:“开席了。”我“哦”了一声,飞快的将手里最后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赶紧站了起来。

酒席摆在阁楼前面的园子中间,十格格拉我与她共坐一桌,坐定后,我环视四周,太子坐在最前方正中的桌子上,左侧依次是五,八、九、十、十四阿哥,右侧是三,四、十一、十二、十三阿哥,待众人都入座,八阿哥才让人依次上菜上酒,空气中立即迷漫着阵阵香气。

几杯酒下肚,太子看了看周围,笑对八阿哥道:“听说八弟今儿请了京里的梅吟戏班,怎么不见人?”八阿哥立起身,回道:“平时总是听些京戏,臣弟怕大家也是厌了,所以今天不听戏,只请了梅吟戏班的歌伎唱些小曲儿,不知二哥意下如何?”太子微点了点头,笑道:“知道八弟喜静,就随你吧!”

八阿哥微微俯了俯身,轻拍了拍手,几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手执不同乐器,缓缓走了上来,几位女子均穿着淡紫色雪衫,略施脂粉,看起来清秀可人,一点也不像风尘女子,几位女子走上前徐徐俯身,齐声向太子和众阿哥请安,太子略抬了抬手。

已有人搬来了凳子,几位女子俯了俯身,便坐了下来,明月当空,微风徐来,花香浮动,几声清洌动人的琵琶声划破夜空,如轻风扶柳,蜻蜓点水,曲调轻柔婉转,时而行云流水,时而平湖秋月,此情此景,不由让人心静如水,所有的一切也如风般远去。

过了半晌,坐在最中间的一个女子脸上泛起一丝柔媚的浅笑,轻启红唇,轻轻低唱起来,我听不出她在唱什么,可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有些淡淡的嘶哑,更平添了几分魅力。

气氛热闹起来,我也很是高兴,必竟听这样的小曲儿,比听那些咿咿呀呀的京剧有趣多了,看眼众人,都听得不是很认真,估计是听惯了,只是图个热闹罢了。

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轮流给几个哥哥敬酒,我看九阿哥和十阿哥有些敷衍,四阿哥端起酒杯,也只是略喝了一小口,便又转身跟身边三阿哥小声说着什么,脸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几个小阿哥又一起转到八阿哥桌前,给他敬酒,只见他俱是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好像喝的是白水,赢得了阵阵掌声,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几分暖人的笑意,这八阿哥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多岁,面对几个哥哥谦恭有礼,应对自如,颇有些风度,我一脸钦佩的看着他,心想这八阿哥果真不愧是个人物。

他笑着把酒怀放在桌上,一侧目正好看见我盯着他瞧,先是一愣,即而又看着我浅笑起来,我一惊匆匆回了个笑,赶紧转开了头,心里只觉得怦怦直跳,顿觉自己像个背着大人偷吃糖的小孩,正吃的满嘴喳喳的时候,被大人抓了个正着。

八阿哥的目光好似钉在我身上一样,如影随形,不知他在看什么,又不敢抬头去看,全身上下都崩紧了,连手都有些颤抖,转头去看十格格,没想她竟已端着酒杯去给几位哥哥敬酒了,我有些汗颜,酒杯里的酒还没喝到三分之一,无奈只好端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不料一阵辛辣直呛进嗓子里,想咳又不敢咳,差点憋死我了,唉!长长叹了口气,这地方果真不是我能来的地方,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八阿哥灿如繁星的眼睛,带着隐忍的笑意,脸立马红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又端起酒杯,冲他举了举,又皱眉小啜了一口,八阿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也端起酒杯,与我对饮了一杯。

我呼了口气,放下酒杯,眼角一扫,九阿哥正似笑非笑的瞅着我,见我端着酒杯跟喝毒药似的,嘿嘿一笑,满脸的不怀好意,还没来的及转开目光,他已端着杯酒身子有些不稳的转到我面前,笑道:“晓枫姑娘久居草原,想必酒量也是不错的吧?”我闻言,立马站起来,回道:“回九阿哥,奴婢不善饮酒。”他眉头一挑,道:“不善饮酒?我怎么听说,姑娘还曾跟蒙古人斗酒?”跟蒙古人斗酒?这事可没听兰心说过,晕倒了,这个晓枫到底做过多少让人惊讶的事?我真是有些吃不消了,见他一脸的不相信。我忙垂下头轻声道:“请九阿哥恕罪,道听传闻实在不足为信,奴婢确不善饮酒。”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心想这下让他抓着话柄了,正想着该怎么打发他,就听见十三阿哥豪气如云的声音:“九哥,晓丫头伤刚好,现在还不便饮酒,想找人喝酒,我陪你呀。”感激不尽,他来救我,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笑,他冲我眨眨眼,满脸的跳达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看着十三阿哥笑道:“十三弟你的诗文在我们兄弟中间可是拔尖的,今日八弟新建了园子,又请了众兄弟喝酒,不如你赋诗一首,送给八弟以表谢意。”

几个阿哥纷纷附合,八阿哥也笑道:“那八哥就先谢过十三弟了!”

十三阿哥笑了笑,也不推辞,沉思了片刻,便道:“曲廊斜转接修篁,坐倚层岩意兴长。细草敷荣侵塌绿,野花争艳袭衣香。碧梧枝上听蝉躁,翠柳堤边看鹤翔。此际闲身无一事,怡然啸咏自徜徉。”“真是好诗!”我忍不住在心里赞道,好一个此际闲身无一事,怡然啸咏自徜徉,如果是平常人士写出这样的句子,我倒不会觉得好,可十三是阿哥是龙子,身处权力的中心,他能有这样的心境,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就很不简单了。我看了看他,他正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原来平时看起来痞痞的十三阿哥,竟是这般洒脱的人物,众阿哥也都是一脸赞赏的看着十三阿哥,不过没有机会一睹四阿哥和八阿哥的诗文才华,我有些遗憾。

“晓枫姑娘。”九阿哥忽又扭头叫我,笑道:“你可是第一次来八哥府上,不如也作首诗给八哥吧!”我一怔,让我作诗,我看背诗还差不多,九阿哥瞅着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这个人总是要跟我过不去的。

我暗叹了口气,立起身,回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才疏学浅,诗词歌赋奴婢是一窃不通的,请九阿哥原谅。”九阿哥低笑了两声,道:“即是不会作诗,我也就不勉强了。”我诧异的看他一眼,这么容易就放过我?果然不等我俯身请恩,他就笑着接口:“那就给大家唱支小曲儿吧!都说草原女子的声音都像夜莺一样好听,也让我们兄弟见识见识。”我顿时满脸黑线,唱小曲儿,就我这公鸭嗓子,一开口还不吓跑众人,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出丑?

咬牙切齿的看了眼一脸得意的九阿哥,刚准备出言婉拒,就听太子笑道:“晓枫姑娘就不必推辞了,算是赠给八弟的见面礼。”说罢让原本唱曲儿的歌伎停了下来,抬眼一看,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眼睛不经意从八阿哥面上扫过,八阿哥正冲我微微笑着。

我看这阵势,是躲不过了,无奈只好快速想对策,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正看着我笑的三阿哥,想着他极为精湛的琴技,又看看那个声音婉转动听的歌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我俯了俯身,笑道:“即然各位爷如此有兴致,奴婢也就给助助兴。”九阿哥催道:“快唱吧!”我抿嘴笑了笑,道:“奴婢还想请两个人帮忙,不知太子爷可准许?”太子笑道:“无妨,你想请谁帮忙?”我看了看正在喝酒的九阿哥,他被我瞧得一愣,忙扔下酒杯,道:“你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让本阿哥给你帮忙?”我笑了笑道:“奴婢倒是想请九阿哥帮忙,就怕九阿哥一开口,这酒也就不用喝了。”他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下意识的问:“为什么不用喝了?”我道:“人都走了,还喝什么呀!”顿时都哄笑起来,九阿哥脸色铁青的瞪着我,拳头紧紧捏在一起,好像手心里捏的是我的脑袋。

不敢再放肆,忙上前几步,走到三阿哥跟前,盈盈俯身,道:“奴婢知三贝勒爷琴技精湛,想请三贝勒爷帮个忙。”三阿哥笑道:“这又何妨。”我道:“奴婢斗胆,想请三贝勒爷和那位姑娘合奏一曲。”我指指那个歌伎,三阿哥一怔,九阿哥豁然起身,道:“放肆,三哥岂能为风尘女子伴奏?”我没理他,只是含笑的看着三阿哥,半晌三阿哥才点点头,微微笑了笑道:“便按姑娘所说。”我得意的瞅了眼九阿哥,他咬着唇,冷笑道:“如果我没听错,刚刚姑娘是说自己唱曲儿。”我回道:“回九阿哥的话,奴婢五音不全,实是不敢在各位爷面前现丑,不过奴婢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说罢让人拿了纸笔来,细细将曲谱写了下来,让人送到那个歌伎手中,自己又亲自捧着曲谱,送到三阿哥手中,道:“奴婢先行谢过三贝勒爷。”

三阿哥笑着接过曲谱,垂眼看了看曲谱,顿时愣住了,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他抬眼怔怔的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还含着一丝忧伤。众阿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盯着他,许久五阿哥才俯过身子,看着曲谱,喃喃道:“长相守?”三阿哥闻言仿佛回过神来了,对身后的侍从大声道:“拿琴来。”

琴很快的送到了三阿哥手上,他抬手试了试曲子,便抬眼看我,三阿哥的表情有些奇怪,我快步走到那个歌伎面前,笑道:“有劳姑娘。”她盯着曲谱也有些惊异,喃喃道:“小姐这曲子可真有趣紧,小女子还从没见过。”我笑道:“曲谱好,也得有人唱的好才行。”她笑了笑,道:“定不负姑娘信任。”我略一颔首,又退回座位上坐着。

那歌伎对三阿哥俯了俯身,清了清嗓子,便优柔的唱了起来:

“踏破繁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再孤独

吻过江南桃花烟雨楼台何人听丝竹

怕是爱了多少恨了多少只闻笛声哭

能有多少人知道那断肠毒药名叫相思苦

马蹄声声不见莲花开落红粉映青竹

女子含着泪听合欢鸟唱守着不老树

怕是缘也散了人也忘了到头一场空

还有多少人明白是蝴蝶分飞大雁忘归途

长相守那是青鸟落泪满楼听风雨

空长叹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

不想恨是什么萧音望着我可惜

你轻说若是有缘我们来生再相遇

马蹄声声不见莲花开落红粉映青竹

女子含着泪听合欢鸟唱守着不老树

怕是缘也散了人也忘了到头一场空

还有多少人明白是蝴蝶分飞大雁忘归途

长相守那是青鸟落泪满楼听风雨

空长叹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

不想恨是什么萧声音望着我可惜

你轻说若是有缘我们来生再相遇

长相守那是青鸟落泪满楼听风雨

空长叹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

不想恨是什么萧声望着我可惜

你轻说若是有缘我们来生再相遇-”

这是我最爱的一首歌,长相守,长相厩守,人一生若有一个能与之长相守的人,何其有幸,我每次听到这首歌,总是要想到那个关于长相守的故事,一个是对爱情充满幻想和渴望的痴情女子,一个是绝对忠于爱情却无法自主命运的薄命郎,一个贵为公主,一个是世家子弟,两个同是身份尊贵的人,却仍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而真正毁灭他们恰恰就是他们那尊贵的身份。如果不能够快乐,身份地位权力又有什么意义?想着他们穷尽一生的追求,压抑一生的柔情,都是为了这长相守,让他们坚信不移的,不是身份,不是地位,不是权力,而是内心对爱情最真诚的渴望。

这是一首极为动人哀婉的歌,这个歌伎果真没让我失望,她刚唱了小半段,三阿哥的琴声便从琴弦倾泻而出,宛转动荡、那琴音不促不慢,紧紧配合着唱词,将长相守中家破人亡,人鬼殊途,形影相吊,独守空房的缠绵伤感幽怨表达得淋漓尽至,真真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曲唱罢,琴声却仍未停,我诧异的抬头看三阿哥,却见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手仍是在琴弦游走,过了许久,他才将手指从弦上拿开,又转过眼神看着我,问:“这曲子叫长相守?”他此时的表情有点怪,眼神里有一点灰色。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地觉得一阵慌乱,他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显得很无力:“长相守,那是青鸟落泪满楼听风雨;空长叹,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他轻轻念着歌词中最感人的两句,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悲伤,我怔怔的盯着他,忽然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

一时间,大厅里竟安静的落针可闻,我抬眼看看厅上坐的这些阿哥,太子双眼微眯,眼神中带着惊奇,八阿哥目光中有震撼有惊异,神色似明似暗,十三阿哥眼不转睛的看着我,连酒杯里的酒洒出来,都没发现,十二阿哥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却满是伤痛,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也是满脸的惊异,只有四阿哥面无表情,波澜不惊。我偷偷鳖他一眼,却正好撞上他投过来的眼神,我一惊,慌忙转了开去。

过了半晌,三阿哥才恢复常态,一脸激赏的神情,叹道:“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曲子。”我笑了起来,起身回道:“三贝勒爷琴技之精湛,奴婢也是佩服万分,那位姑娘虽唱得很好,但此曲若无三贝勒的琴音相合,也不过是首寻常的曲子罢了。”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

太子也笑道:“晓枫姑娘果真与这京城中的人不同,连喜欢听的曲子都是我们没听过的。”我呼了口气,看来是过关了,便行礼走到那歌伎面前,道:“谢谢姑娘相助。”那歌伎躬身道:“谢字不敢当,但小女子有个不请之请,不知姑娘可能答应。”我笑笑示意她说,她看了看曲谱,道:“小女子想将这曲谱买下来,不可姑娘可能割爱?”我笑了起来,笑道:“这有什么,即是姑娘喜欢,那我便将这曲谱送给姑娘,也算是谢过姑娘的相助之情。”她欢天喜地的俯身谢礼。

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众阿哥仍是闹哄哄的喝个不停,我扭头看了一圈,见无人注意我,便悄悄起身退了席。离酒席不远的地方有个水榭,左右连着栏杆均有一排木长凳,水榭中间是一个阔亭子,亭子里摆了一张圆桌,坐在这里,还看得见园子里的人,水榭对面是片开阔的空地,植了很多株丁香,氤氲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浓郁醉人。

我趴在石凳上,眼睛瞄着园子里还在喝酒的人,三阿哥仍是谈笑风声的与众兄弟喝酒逗乐,可我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大厅上的一幕,总在我眼看浮现,他的悲伤明显不是因为那首歌,而是那歌词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长相守,只有真正受过伤害的人,才能真正懂得长相守,那是一种纵然深爱,爱到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在心底,纵然日日相对,心却差之千里,这才是长相守这出悲剧的最强音节——弥漫在整个空旷天地间的,低沉动人的巨大悲鸣。

心里有些郁闷,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突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扭过头去看,四阿哥站在水榭外边,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站在他身后,我站起身请安,他摆摆手说;“免了。”本以为他会离去,却没想到他居然站着不动,低头对小太监说了什么,小太监低头打了个千转身走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静静站着。他静了一会,慢慢进了亭子,淡然说道:“坐吧!”我心头一跳,怔怔的盯着他,他看我半天反应没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摆,自顾自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微眯着双眼看了我一眼,道:“喝多了,出来透透气。”我木木立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想着他刚才让我讨了个没趣,心里就有些气,我咬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见我还不动,嘴角勾了勾,轻嘲道:“难不成你除了喜欢撞人就是喜欢站着?”我一愣,此时的四阿哥好像跟平时的不大一样,我心一横,便坐了下来,觉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是他自己让我坐的。

此时已近凌晨,一轮弯弯的明月挂在天边,柔柔的月色倾洒下来,刚才不平的心已慢慢平复,我见他闭着眼好像睡着的样子,便悄悄打量他,说实话他真算的上是少有的帅哥,不像八阿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脸上总带着几丝让人倍感亲切的浅笑,他是冷冽的,一看就是那种性格坚毅刚强的人,面无表情的时候,眼神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不带一丝感情,脸上也始终带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淡定和从容,雍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在位期间政绩那么多,是历史上少有的治世之君,可后人对他的评价却那么低,弑父,逼母,谋兄,杀弟,这哪一条罪状都让我胆战心惊,甚至连他的皇位后人也一直争论不休,究竟是他篡位,还是康熙传给他的,他身上有太多故事,而每一个故事似乎都是用血写成的。康熙末年诸王争位中,他与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互交高低,他却最终脱颖而出,这中间又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他若知道后人对他的评价是那么恶劣,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想什么呢?”对面的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抬着眼看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便下意识的又问了回去。他面色淡然的盯了我半晌,问:“你平时也是这样?”我脑子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完全抓不住他话的重点,见他眼神怪异,我嘿嘿笑了两声,道:“月色很美,很美!”说完我立即垂下头。“噗哧”旁边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我猛地抬头去看,见他正看着我笑,我难得看到他的笑容,老实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脸部的表情也柔和不少,眼神中的寒冰也仿佛在瞬间融化……我傻傻的看着他,喃喃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我的话刚落音,他脸上的笑就在瞬间凝固,眼神如冰柱一般直直的插入我的心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自己又闯祸了,这个人是只老虎,偏偏我总在不经意间捋虎须。见我身子有丝颤抖,他面色又软下来,可眼神仍像雷达似的直直盯着我,我干笑着,结结巴巴的道:“奴婢------逾越了,请四贝勒责罚。”他淡淡的瞅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我一看是上次十三阿哥从我身上抢走的凭证,没想到他一直带上身,我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收露出半分。他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绣的莲花,问:“为何喜欢莲?”我淡淡一笑,道:“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含了一丝探究,我避开他的目光又接着道:“奴婢最爱的是莲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在地下沉睡千年如有一日得见阳光,仍是会开花结果,它代表着一种顽强的,不屈不挠的君子人格。”说罢我便垂头也去看那帕子上的那朵盛开的莲。他静静地望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有些沉闷,忍不住扭了扭身子,看着他试探着问:“四贝勒爷也爱莲?

他略点了点头,难怪他初见我手帕上绣有莲时,会眼露欣喜,忍不住又问:“那四贝勒爷为何爱莲?”他扫了我一眼,淡淡道:“佛经常以莲来比喻佛法,是以有妙法莲华经,佛陀有四德,佛经为莲也定有四义,一为在泥不染,如法界真如,在世不为世污;二为自性开发,如真如自性开悟,众生诺证,则自性开发;三为群蜂所采,如真如为众圣所用;四为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受,如佛经常说的常乐我净。”

听他娓娓道来,我才知道原来莲与佛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难怪观世音坐的就是莲花台了。我顿了顿,又道:“那佛陀有四德是哪四德呢?”四阿哥道:“佛经《涅盘经》说佛有四德,即常、乐、我、净。所谓常德,是指佛性常住不离,具有“历三世而不迁,混万法而不变”的固定德性。所谓乐德,是指佛陀乐于远离人世间生死逼迫之苦,乐于寂灭于涅盘净土佛国。所谓我德,是指佛陀虽在人世间,但早已忘记了凡夫俗子的“忘我”,而具备有“八自在”的“真我”。所谓净德,是指佛陀远离人世间的垢污而无染,犹如清净的大圆镜,了无纤翳。”

早听宫人说面冷如冰的四阿哥喜善佛法,还曾因弘扬佛法为康熙赞赏,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他博取康熙欢心的一个手段,没想到他竟如此熟读佛经。我抬眼看他,眼神中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探寻,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喜善佛法的人,为何会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暴君,究竟是历史有误,还是?

见我直直看着他,他脸上浮现了几丝笑意,猛然回过神来,赶紧低头,过了半晌,他收起帕子,站了起来,道:“走吧!该散了。”我长长呼了口气,心想阿弥陀佛,终于要走了,再呆下去,我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正在暗自庆幸,不料他走了几步,竟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一惊,还急不及探究他眼中包含着什么,他已快步离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给我。

我趴在桌上,不停琢磨着,今晚的四阿哥有些不同寻常,想着他刚刚还深深看了我一眼,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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