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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第十章 云霞遮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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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已是云霞遮日,大地在寂静中还未醒来,已经披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如纫似梦。我动身去县城一趟,午时才进了胡欣的家,一落座,周冰荡忙着给我抓果献茶,他对我说:“近来在家忙甚?”我说“正忙于复习功课。”但不知啥时候考试,依我瞧来,县班子分明在虚张声势,其中另有隐情。纯属遮人耳目,成绩公布示众,算是公平示人,一群达官贵人子弟却早已暗度陈仓。如此说来,公平示众仅是一种多余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罢。你替我想想办法,我这人很实在,仅想用实力来证明自己。但我更不懂龙蛇混杂的官场,永远不知道他们整日在捞些什么,捞资本,捞权势,他们最终目标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

周冰荡说:“我曾找过县委书记,他是浙江人,早年留过洋,能操一口流利的英文和西班牙语,是我哥的战友,曾到过我家几次,算是有些交情。”人与人之间就那么回事,每次都让他非常感动,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记得那天,风一阵清凉,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书记将周亿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那是一个凄悲动人的故事。但我几乎掉眼泪了,我为他们不幸而忧伤。真的,这一切都是那么实在、逼真。我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和自私,那段经历对周亿而言,或许自始自终都没忘过,在他一生中也抹不掉了。

越南战役那年,我跟周亿相继入伍,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投缘,一种自贱的说法就是臭味相投吧,话不投机就拉倒。生活中的爱情婚姻都这样,如果彼此都不信任理解,勉强生活下去也没多大的价值意义。不能生活下去的原因或许是男女之间没有共同的话题。像这种事情只能靠俩个人来完成。的确,我跟周亿算是十分亲密的那种朋友,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和冲突。

在军营期间,我俩的关系十分融洽,一个漆黑得让人发怵的夜晚。突然接到上级下的一个指示,那天夜里有一次紧急行动。我们一个班潜伏于敌军据点,子夜时分,一轮下弦月挂在天空,周围明亮而宁静,当我们心里有些失望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满身血迹的中国妇女跌跌绊绊地闯入我们的视线,在我们眼前昏倒了。等她醒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干草上,流血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她睁开眼睛惊讶地说:“你们快撤吧,你们已经让越军的侦察兵发现了,我是豁着生命危险来告诉你们的,我们当场一怔,我们这次行动几乎没人知道,难道有内奸?”

倘若真有这么回事,那又是谁呢?

她说:“坦白告诉你们,你们的行踪让人知道了,越军已经将这片密林包围了。谢谢你们救了我,果不然,前面的密林中传来阵阵呐喊声和枪声。”你们快投降吧,你们已经让我军包围了,顿刻,枪声四起,由远而近,由小而大,在四周飘飘浮浮着。一个声音大声吼道:“班长,咱们快撤吧,这里由我把敌人引开。”我说:“要走一起走,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最后,他用力推开我,我含泪掉头狠心走了,但跑不出多远,冷不防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腿部,瞬息间,我眼前一黑便倒在泥泞的洼地里。待我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我从泥泞的洼地中扶起来,并跪在我眼前呜呜地哭,他哭着告诉我,其余的同志都壮烈牺牲了,仅剩咱们两个,还处在敌军的包围之中。庆幸敌军不知虚实,只顾胡乱往林中开枪,他的左脚受了伤,伤势并不十分严重,他却不顾一切背着我往前跑,两个时辰后,我们终于突围了,到一处安全地带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痛哭俩人苟且偷生地活下来,痛哭壮烈牺牲的同志们有着悲惨的命运。天未亮,那片密林让敌军烧毁了,火光一直腾在半空中久久不灭。原来那个女人是敌军的奸细,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刘兄,让我去把那个女人碎尸万段解咱们的心头之恨,兄弟,算了吧!是我们轻易相信一个人,我制止了他的愤怒,于是站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眼泪却汹涌而出。

周冰荡打岔道:“书记,那人是谁啊?果真是一条汉子。”书记避而不答道:“你猜呢?”可我猜不出来,书记的意思是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刘书记干咳了几声,扬了扬眉头说:“让我告诉你吧!他就是你哥哥周亿。”周冰荡万万也料不到自己的哥哥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经历,这也是周家最值得骄傲而自豪的事情。其实从周冰荡懂事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哥哥是一位让人敬仰的军人。他娘总是告诉他,周亿的童年生活几乎充满传奇色彩,他八岁开始写诗,写小说,但他的母亲不识几个字,也看不懂诗和小说,便骂他不用功读书,如果按这样继续下去,不如辍学在家干些家务,还抵半个劳动力使唤。周亿十岁那年,他已经写了长达十八万字的长篇小说《哭泣的海》但一直没有寄出去发表。人们都知道张爱玲七八岁时便开始写小说,但她毕竟是一代才女,星光永远不会在人间陨落,正因为她的小说,她的作品就像人的眼睛一样永远闪耀着无限的光芒。后来或许是功课过于紧张,周亿再也没有写小说,却偶尔写了一些打油诗,他才华横溢,只可惜让那个时代埋没了,就像深藏在地下的矿藏还未被挖掘一样。在军营生活中,再也没有看见他写诗和小说之类的东西了。有时看见他独自一人望着苍蓝色的天空莫名发呆,一副十分失落的样子。

对于那次跟刘书记正面接触,周冰荡庆幸有了救星。他跟周亿是生死之交,凭着这层良好的社会关系,托他办些事情应该是举手之劳。

周冰荡对刘书记热情满怀,不停地给他递烟,最终将话题转移到有关大学生就业的问题,刘书记直截了当地说,当今社会直接面临严峻的就业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事情都有转机的一面,譬如一些社会综合能力强,原来自身素质良好,又敢于向社会挑战的大学毕业生,政府可以另行观之。

时代在不断进步,人们的心里永远无法满足自己的**。只会给一些就业难的人们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刚踏出校园大门并且有长远抱负却涉世未深的毕业学生,他们想在社会上立足扎根,必须有较强的适应社会生活能力,它包括人际往来,适应环境,职位升迁,爱情婚姻……。说罢,刘书记的脸上露出难以压抑的笑容,一双贪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周冰荡的脸,他心领神会,也不含糊他的用意,婉言说:“书记,我兄弟日前从成都回来,顺路捎来一点特产,虽不成敬意,还望书记笑纳。”周冰荡已经将一个黑皮包递过去了,书记的双眼已经眯成一条线,说:“别这样,让人看见倒还不好,周亿回成都时给我通过电话,就瞧在这种情份上,我会竭尽所能让你如愿以偿。”

周冰荡顺水推舟道:“书记果然是个豪爽之人,我也不妨直言,近日我有位弟弟刚大学毕业,一时间又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想麻烦书记通融一下,给他铺一条阳光大道。”书记咬了咬嘴唇,脸上不知不觉掠过几丝惶惑和不安,似乎让周冰荡的请求击中要害,不帮嘛,自己已经把话说到那种份上了,更何况又撂不下那张老脸,帮嘛,倒是担忧有一天东窗事发,会给自己的仕途带来不少的麻烦。

他心里似乎有些郁闷,站起身略思考了片刻,行啊!我给你瞧瞧吧!然后借故走了。

周冰荡回来告诉我,他给姓刘的三万,对于工作的事情应该有些谱儿。我骇然道:“事情还未办妥,那笔钱不是漂在水里了。”我的话提醒了处在兴奋之中的周冰荡,他心里隐隐发慌。日子悄无声息逝去,一个月时间转眼就到了,可还未见姓刘的在周冰荡面前表过态,难道成了挨打的黄盖吗?我说:“那我找谁理论去?”周冰荡安慰说,你别担心,既然他敢收钱,总有些来头,如果他敢赖帐,我就翻脸无情。姓刘的跟我是泛泛之交,也用不着顾及啥颜面,你说对吗?周冰荡说。

四季在循环地更替着。它始终遵循着它的循环规律。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这相思的季节里,我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徘徊着,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娘也没有劝我,她只是默默地做着她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刘书记并不像周冰荡所说的那般好,也是个卑鄙小人,非给我弄个人财皆空不可。

有一天,周冰荡又去找过刘书记。还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他铁青着脸回来了,一刹那间,周冰荡仿佛老了几岁,胡须已经密密地长起来了,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那副模样已经告诉了我,一切都是徒劳。

原来那个狗书记推委公务繁忙,又急匆匆打发周冰荡走,像打发乞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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