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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第八十四章 佛门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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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从吴家回来以后,我便病倒了,夜间咳嗽不止。有一天,我的叔伯们替我找来一位大夫,大夫是一位鹤发童颜、神情飘逸的老人,他替我把脉诊断后,许久,他扼腕叹息道:“你病得不轻,脉搏相当虚弱,在我所见的病人中也是最罕见的一位。”

我突然感到喉间奇痒,哇的一声,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喷在墙壁上。胡彩霞哭着找来帕子将我嘴上的血迹揩去。

“大夫,您是说我的日子不多了?”

大夫艰深地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很难说,依我推断,不出一年半载,要不,除非有奇迹出现了。”

“大夫,您就不妨直言相告,生死何俱?人活着的最终结局不就是死吗?”我不悲不凄地。

“多半是绝症吧!”

在一旁的胡彩霞泣不成声了,她请求道:“大夫,您有办法救救我哥么?您一定想办法救救他。”

大夫摸着彩霞的头说,老朽医术不精,回天无术,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多给他补补身体吧!

送走那位大夫,我心里一阵阵不安,难道自己真的病入膏肓吗?死神一步一步逼进了我。胡彩霞低头在一旁抽泣着,我安慰她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死的,那位大夫在胡言乱语。”

时令初冬,凄厉的寒风灌满了我家院子,树上的叶片一片一片往下落。我浑身在隐隐发痛,四肢冰凉,突然门吱的一声开了,胡彩霞端了一碗药进来:“哥,该喝药了。”我对着她笑了笑说:“妹,如果有一天哥离开了你们,你们会痛苦么?”

“哥,你别离开我们好吗?这个世上,只有你最关心我,最疼我,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又问道:“婆醒了吗?”

她又睡过去了。

妹,你不能将这些可怕的事实告诉婆,她上了年纪经不住这种打击。

“你在思念如柔姐对吗”

是的,我一直期盼。这些年来,终于快盼到这一天了,可是上天却安排这种悲惨的命运,还来不及与妹妹相聚,她却神秘失踪了。现实残酷地把我从一场梦境中推入无底的深渊……在我的面前纵横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

残冬,山里草木凋零,一些易落的灌木已经光秃秃一片,霜叶红似火,却将满山点缀得如此低调、萧条。何冬生的遗孀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手中拎着一袋水果走进来,她穿着一件浅色风衣,颈脖上围着一条纯白绒棉围巾,围巾的一端撩在她那微隆的胸脯上,脸蛋扑闪着一片红潮,额前的头发让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朝手掌心哈着气,冷颤颤地说:“胡民,如柔姑娘回来了吗?”

满街的寻人启示都刊登出来了,就连电视台也刊登了寻人启示,可是没有任何她的消息。吴家夫妇都急得快病倒了。

如柔总该替家人想想,养熟的鸟儿也有飞回来的时候,何况还是一个活人哩。

我深情地望着她,心里十分感激。然后微微一笑说:“谢谢你来看我,或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而去,请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胡民,你的病很严重吗?你不能这样说,难道你一直没有爱过我?曾经不是对我许下诺言?难道又……

我是爱你的,你的爱在我的生命里永远是那样至高无上,那样纯洁无私。可是现在,我几乎没有力量去选择爱谁了!因为……因为我很累,同时也很绝望。

胡民,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是个蹩脚女人,还是为了林博雯?林博雯现在是一个女强人,为了事业去了西班牙。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你知道吗?我一直深爱着你,为什么不让我一同分享你的欢乐和痛苦?你不能担我这份痛苦,因为有一天,我会突然离开这个浮躁的世界。

从那段时间后,我将外婆的寝居安置在弄屋的最里面那间,老太太疑惑地说:“住得好好的,搬进去反而不习惯,一时睡不着觉。”

我安慰道:“最里间宽敞明亮,温暖的阳光终日照在窗棂上。”我为了消除老太太的疑问,我便时常陪伴着老太太聊天,问寒问暖,她才逐渐打消心中的疑团,以至正屋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但是,我一想起我的妹妹,我的胸口就开始发痛,一天总得咳出几口血来,胡彩霞哭着劝我先养好身体,我笑了笑说:“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得把如柔找回来。”

残冬的一天,座落在云贵高源东部青龙庵香火缭绕,红烛高照,庙宇澄清一片。

庵前有一位手持扫帚,模样清纯的尼姑漫不经心地扫着地上的残叶。她神情憔悴,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着旁人无法揣摸的往事。凛冽的寒风在庵前打着转,地上飞扬的尘土如同轻烟弥漫,地面上残留着让扫帚刮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忽然一位中年尼姑静静地来到她的身旁,笑眯眯地双手合一,收敛笑容后,脸上一副庄严虔诚的模样,作揖道:“玄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六根未除,那你为什么要皈依佛门呢?”她忙改口道:“师太,弟子知错,既然循身佛门,从此一心向佛。偶尔间,我会想起我的爹娘来。”

“我问你,你来此庵有多久了?”

“师太,我来此庵有两个多月了。”

“今年多大?”

“虚岁二十四”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难道你对这个世界万念俱灰,再也不眷念滚滚红尘之事吗?

“师太,弟子不敢隐瞒,自古以来,大凡红尘女子一生为情所困。”

“此时此刻,难道你心中没有了亲情、友情吗?”

玄一略显凄悲地望着师太,一直黯然无语。

刚才你说会偶尔想你的爹娘,怎么一下子又改变主意了?玄一,你在骗我是吗?我已经派人下山打探过你的身份,吴展澈是你爹。他们将你视为掌上明珠,我看你并无佛缘,才让你带发修行,不日我下山去给你爹娘捎信,免得他们为你焦急不安。

玄一请求道:“师太,请您慈悲为怀,让我皈依佛门。弟子情愿面对黄灯孤影打发余生。”

静一师太双目紧闭,嘴中喃喃:“罪过,真是罪过,然后拂袖而去。”

十四日那天,静一便悄然下山,她一路长途跋涉,步行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跨入灵山县境内,天色便黑下来了,静一找了一户农家寄宿一夜,那家主人看她是位出家门,待她非常热情,并为她准备几盘素食,吃罢饭后,她很早就睡下了。

次日天一亮,静一便起身告辞,她沿涂打探,折腾了一个上午,她才找到灵山县国土局。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工作人员走出来了,他看见静一一身打扮,便打算哄她走。她道明来意,那人给她赔礼道歉,并搬来一张椅子给她坐,那人告诉他:“吴局长出差去了。”

静一道:“同志,我来自青龙庵,吴局长的千金在贵庵出家修行,人一旦循入空门,恍若隔世,她爹娘对此事尚未知晓,一定焦急万分。”那人慌慌张张说:“师太,您劝劝她,局长都快急疯了,她却撇下爹娘不管。年纪轻轻便循入空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局里的工作人员给静一斟了一杯茶,她谢过。

您先坐,我给局长打个电话,片刻,那人道:“吴局长马上便来。”中午时分,局里负责人问她吃荤吃素,她说吃素,于是他们便请她吃西餐。

当众人问起她如何出家时,她的脸上有些凄淡和不安,众人就不敢再问了。

十二时,吴展澈夫妇风尘仆仆地赶来了,静一和祥地坐在国土局的接待室里,她双目紧闭,脸上一副庄肃的神情,林美琴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了,凄切地说:“大师,求您劝劝我的女儿吧!我们不能没有她,她是我们一生中的寄托和依靠。”

静一睁开眼道:“施主,想毕你就是玄一的母亲吧。她已经循入佛门,并且还有了法名,法名叫玄一。不过,请您们放心,玄一六根未除,仅是带发修行,我看她并无佛缘,还可返俗,如果她心意已决,一心向佛,我便无能为力了。”

吴展澈道:“能否让我们跟女儿见上一面。”

施主,路途遥远,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就启程吧。他们到达青龙庵的时候,庵门紧闭,忽然一个小尼姑出来开了庵门,静一问过庵里的大小尼姑,她们都说玄一扫完地便回房去了。

静一折过身对两人道:“施主,请稍等片刻,我进去瞧瞧。”吴展澈夫妇心急如焚,急得在庵前踱来踱去。不多久,从庵内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尼姑来,她作揖:“有劳二位施主久等,在下玄一,刚才剃发修行,从此一心向佛,别无他求。”林美琴大声哭道:“如柔,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落寂的空门来消磨的你的青春,难道是我们不够爱你吗?”玄一已经泪如泉涌,双膝跪在地上,悲悲凄凄说:“爹娘,请恕女儿不孝,女儿不能在您们身边付侍候您们了。我已经循入空门,从此,这里就是我的栖身之地。多谢你们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您们的大恩大德,终身难忘。”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如柔,你刚皈依佛门,还可以返俗,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跟我们回家好吗?

玄一哭着摇头不止说:“这一切都太迟了,人世间的一切如同过往云烟,就让它慢慢飘向远方,从此,不再为情所困。”

接着她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吴展澈。“爹,您把这封信交给胡民好吗?”他抖抖瑟瑟接过信,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玄一然后再次作揖道:“二位施主请回吧,一路珍重。”于是她跌跌绊绊地进了那扇庵门。

夫妇二人抱头饮泣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告别那座让他们牵挂一生的青龙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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