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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貌似真实的生活》七 被抢的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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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这样或那样的插曲,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发现,那么些年我唯一学会的是伪装。周一我照常忙工作照常跟同事偶尔打打趣。跟同事开一些不咸不淡的玩笑是职场生活的必要,我一直让勉强自己去作做,可是即使这样,仍有不少同事说我故作清高。

在这间公司两年了,工作上的事基本得心应手了,然而跟同事却仍旧如那些笑话,不咸不淡。桑丽就经常质疑我的工种,她就不明白像我这样的怎么就能做业务,想想来深圳之前,我也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我早把自己关在某个地方,而办公室里忙碌的人们跟这个城市的闪烁霓红一样,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今天挺开心的,所以当艾米他们谈论某显要的外室时,我随口评论了两句。艾米大惊小怪的嚷嚷:“呦!我们的肖大美女今天怎么有兴趣跟我们这班人一般见识呀!”

我只是笑笑,没跟她计较,我今天心情挺好,不至于因为她一句带刺的话影响自己的心情。

大家伙儿都知道她跟老总的那点子事,也知道她是为了我上回拿话堵她的事而老是跟我针峰相对。有什么办法,我这人从来就没法不把自己看不惯某些事物的情绪表达出来。我今天没跟他一般见识也是因为我今天确实挺高兴的。一个我跟了快一年的项目终于收到了对方公司对我们的设计及样板的确认书,只要进一步商榷细节就可以了,对这个项目我早已是十拿九稳,因为光是数据,我都复核了好几次,所有的材料都做了档案,就等着签单了。

最近的虽然生活不太尽如人意,但工作成绩似乎还不错,这个项目的佣金怕是比上周签的那个两倍还要多,,也是我这两年来接的最大的了。看来也并不是像桑妮说的那样,不会开玩笑的就不会做业务!我不禁有点得意,这一得意,连外头又下起大雨也不知道。其实知道与不知道的效果是一样的,因为我一向忘记带伞,又一向义无反顾的在众目葵葵中走进雨里。反正上班的地儿离家也不远,淋上二十分钟就到了。

走出大厦的时候,才发现天阴的厉害,雨大的很,一阵紧似一阵。没带伞的同志都在焦急的张望,这个点,这样的大雨,要能打上车那真是太幸运了。女同志们都掏出电话在搬救兵,听看着她们用甜的腻人的声音跟电话那头的HONEY撒娇,我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呛得我难受。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看天阴的跟锅底似的,一时半会儿想要让雨小是不可能的事了。再跟这儿听下去,不被淋死,也会被自己心底的那股醋劲酸死。一咬牙,便在别人的目瞪口呆中冲进雨里!那场面真是壮观,连个大男人也做不到吧!

不过今天的雨似乎真的很大,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不一会儿,我就湿透了。湿透的感觉真好哇!突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只是雨真的太大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头发也是。我想走快点,却迈不开步,我一把一把的抹着脸上的水,两只手像两把雨刷似的,忙的不可开交。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越来越多的回忆,即使在这样被雨冲刷的几乎不能思考的情形下,也不能禁止记忆袭来。多年前毕开背着我在雨中狂奔的情形又回来了,那时候多么开心啊,被雨淋的跟落汤鸡似的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却相视大笑。毕开大放豪情,张开双臂大喊:天为穹庐,地为床!

那天毕开对我说了我生存了二十年以来我最令我激动的话。

那是二零零二年九月,就在那个有点残破的屋檐下,毕开喊完:天为穹庐,地为床!突然掉转头来直视我:“肖妍,毕业后嫁给我吧!”我愣了一下,然后使劲点头。那时候,漫天的雨点都在笑。

就在那天晚上,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毕开说,我要用它套住你,一辈子。

二零零五年七月的一个早晨,像是有什么预兆似的,天黑鸦鸦的,逼的人透不过气来。桑丽站在我的身后说,这天,好可怕呀!

我点了点头说,是太可怕了。

我走进洗手间。

五分钟后,戒指从我手上脱落,隐没在马桶里。

那天我给毕开打了分手两年来的第一通电话。“近来好吗?”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然后说:“我下个月结婚。”

我的鼻子酸酸的,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到家时,我发现自己不住的在颤抖,到外都是我留下的水渍,大堂、电梯、楼道、房里。在卫生间里,又从鞋子里倒出不少水。

要生病了吧!我想。

夜里睡的很不好,一直做着恶梦,梦见妈妈不要我了,我在后面拼了命的追赶、呼喊。可是明明她就在前头慢慢的走,我却怎么也追不近,突然妈妈转过身来,却变成了毕开,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冲着我笑.......我一下子惊醒,发现自己满头是汗,全身跟火笼子似的烫。渴的很,起床找水喝,水壶是空的,接了杯自来水把自己打发了,便又躺下继续睡。

半夜头痛的厉害,醒来看下钟,凌晨三点!拿出手机打给桑丽,关机。拿着手机一个一个的翻通讯录,却不知道要打给谁,愣愣的对着显示屏。

那会儿我很想我爸我妈,特别想。可是我不敢打电话给他们,我怕听到我夜里咳两声都得起床查探的爸妈焦急。有始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孤单,泪便又来了。靠在床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恍惚中,我一会儿变的好小好小,骑在爸爸的腿上,拉着他的耳朵骑马,嘴里还不停的:“驾!驾!”的喊!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学校,肚子很疼很疼,我哭着跟毕开讲电话,电话那头一边焦急的安慰我,一边到处找地儿买药油。可是电话里毕开的声音一下就变了,很凶:“我们分手吧,最讨厌你哭了…….”“最讨厌你哭了,最讨厌你哭了…….”我拼命的捂着耳朵,可是这声音跟回音似的,一直不停……..

再醒来时,外头已经很亮,挣扎着却怎么也起不了床,我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天旋地转。拿手机拨袁大头的电话,那头传来暴躁的吼声:“肖妍,你怎么回事,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出现,今天开会,开会你知道吧!”

我觉得特别委屈,我肖妍虽然不他妈的是最优秀的员工,可怎么说也是兢兢业业的,谁什么时候看到了有事没事的请假翘班了,哪回公司不是没人加班我顶上啊。这么想着,眼泪又下来了,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跟水做的似的,特别脆弱。

“对不起.......”说完这句话后,我觉得很疑惑,想看看刚刚拉锯子的声音是谁的,却发现头痛的不能扭动。

“怎么了你,这种声音?”袁大头在那头发话,我才确定刚才拉锯子声是我发出的。

“大概是生病了吧!”我嗫呶着,想故作轻松,却没有办到!

“那快去医院吧!今天就不用过来了,在家好好休息。”看样子他是想表示一下他的爱民之心,可听口气却巴不得早点挂掉电话。哎......人心不古啊!

我随便收拾了下自己,镜子里的人让我觉得害怕,满脸通红,眼睛布满血丝。

今天我第一次体会到人原来真的是很强大的。虽然每走一步都天旋地转,虽然腿软的必须扶着墙才能移动....我还是把自己弄到了出租车上。外头明晃晃的,阳光刺的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真是安静啊,走到哪都见不着人,除了小区保安。也好,反正谁也不认识谁,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我会更受不了的。

大概我的形象真的很可怕,那个把我载到北大医院的出租车司机玩命儿似的把汽车当飞机开,大概是怕我挂在他的车上吧,要不是怕我告他拒载,我想他大概是不会载我的。这一路的奔驰让我一阵一阵的犯呕,头痛的更加厉害。我紧紧的抓住车顶上的拉手。总算到了,我呼了一口气,正看见司机也在吐气。大概是在庆幸我没挂在他车上。

医院里的人挺多的,挂号的队伍排的老长老长。这年头最挣钱的大概就是医院了。还可以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多光荣啊!挂号、问诊、交费、X光。我一个人来完成这些事。这会儿我真觉得桑丽说我是“外表柔弱,内里坚强的人”的话一点儿没错。可是不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坚强,所以无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王子来救我。

感冒,高烧及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急性肺炎。看到医生给我列出一系列病名,我吸了口冷气,看来我病的不轻。

医院给我安排了一张床,病历卡上的内容意味着我要在这张床上度过一周的时间。我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躺在床上任医生给我扎针。很痛,但我没哭。从前每次打吊瓶我都会哭的,之前是在我妈怀里哭,后来是在毕开的怀里哭,现在已经没有谁可以让我矫情了。

一瓶药水快吊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还是得找个人帮忙,因为没料到自己会生这么重的病的,所除了银行卡,我压根就没给自己带东西。我拿出电话打给桑丽,小姑娘最近过的挺滋润,疯到新疆去了,电话那头她在灿烂的笑,我没敢告诉她我在住院。只好打给美丽,怕吓着小姑娘,只说自己生了点病,让她帮我去家里拿点日用品过来。

美丽还是从前那样,一上来就嚷嚷:“肖妍姐,你怎么啦!脸色怎么白的跟死人一样啊,什么时候都没见你这样啊!你可别吓我啊!”有这么吼病歪歪的姐姐的么?我也没力气跟她辩,跟我住一个病房的是一个老太太呢?美丽一进来就念叨病房通风不好啦,床单不够干净啦.....我就生怕小丫头吵着人家,一个劲的跟美丽使眼色,不过这孩子也真没眼色,一点没看出来,反而问我:“妍妍姐,姐,你老冲我眨眼干嘛呀?不是烧抽风了吧!”还作势要摸我的头,我气的不行,只好哼哼:“我是烧的...”

好在她也没闹腾多久,才来没多一会儿,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都在催她回去主持大局呢!小丫头还真不大简单哪。

我听她对着电话吼:“催什么催啊,我姐病了,在医院呢?”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什么,美丽一挥手说:“顶一阵,等我回去再说!”

我听到这些,赶忙拿钥匙给她:“美丽,你也够忙的,要不你帮姐姐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就回去忙吧!”

“没什么事,姐。隔壁就一超市,我去弄点东西,你等着啊!”不等我回答就跑了。

小丫头速度不错,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包小包的。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的往外拿东西。还不停的告诉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敢情我这不是肺炎,是脑震荡。

直到她的手机又在不停的叫唤,小丫头才依依不舍的要说要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嘱咐我别忘记吃饭。

她走后,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一边流泪,一面一件一件的把东西往袋里装。说实在的这假小子心还不粗,连内衣内裤都一应俱全,知道我喜欢舒坦,还给我买了双软拖........

医院外头的太阳只剩半个脸了,也该到了美丽忙的时候了。

我头沉的很,虽然一心告诉自己不能睡,睡着了没人给我看药水,可我还是睡过去了,一直到护士要换药叫醒我:“你这个小姐怎么回事啊,住院也不找个朋友陪,没人陪自己也不看着点。要不是大伯叫我们过来,你就危险了知不知道啊!”

这是我从小到大敬仰的白衣天使吗?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我突然觉得很烦躁。就算姐姐她是为了我好,也不能这样虐待病人的神经啊!但凡能找着人陪,我至于吗?我突然觉着挺悲哀的,连生病都没人陪。眼泪又在眼眶打转时,我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

邻床的老太太伸出手来拍打我的手,眼里满是安慰。我嗫呶着说:“谢谢你们。”

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有多嫉妒老太太,至少他老伴由始至终陪着,老大爷看老太太的眼里满是关怀。

我给袁大头去了个电话,要告一礼拜的假,我原以为他不会同意,至少不可能爽快的答应,在某种程度上,他把我们当成他的摇钱树,这请假不是割他的肉吗?可我没想到他答应的特别爽快,还说明天下班带大伙儿到医院探我。我感动的不行,感叹社会主义回来了!

第二天,袁大头他们果然来了,又是鲜花又是水果的,一间普通病房出现那么多衣着鲜亮的男女在那儿谈笑风生,也算是一道风景。不过就是让人觉得仿佛这不是病房,而是什么酒会似的。看大家伙儿,连散场都步调一致。

我没想到大家都走后,袁大头又折了回来,递给我一只信封,没封口!看形状是人民币。我接过来,用手一捏,不少,总有个两三千吧。袁大头说:“肖妍啊!难得公司有你这样的好员工,你生这病也是我们领导上关心不够,让你累着,这点钱是公司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多么好的领导啊!一通话说的我感激的声泪俱下。

“袁总,谢谢您,谢谢您,袁总!”我忙不跌的连声感谢!

“别客气啊!那肖妍,我先走了啊!你好好养着啊!!”

“您慢走啊!袁总...”我又是叠着声的说。感动啊!红通通的票子啊!

没想到袁大头走到房门口。突然转过身,恍然大悟的说:“瞧我这记性!肖妍啊,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就你跟的那‘ST’,昨天打电话来,急着要一些材料,恰好你在医院,就没敢打扰你,你的档案不在桌上吗?我就作主让艾米去跟了,你好好儿养病啊!别挂心了,我走了啊!”

这回我彻底傻眼了。我后悔死了,前天怎么就不把档案锁进抽屉里呢,可我前天又怎么知道我昨天会生病了。都怨我这场病。哎,我怎么都不想想。资本家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我不天天嘴里叨叨着本性难移吗?什么时候黄世仁能转性变成杨白劳啊!可倒好,袁大头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就用三两千块钱,把我一年的劳动给打发了!

病房空了,我的心更空。

“姑娘,你官当的不小吧!看你那些同事,打扮的都那么好,领导对你也好!”袁大头一走,邻床大妈就无不羡慕的说。她指的大概是我手里的钱吧。

我只有苦笑,老太太她哪知道,刚刚那红包一递,我一年的口粮,没了!我辛辛苦苦的跟了一年,现就只差一纸合同了,我容易吗?

谁不知道那艾米是袁大头的小蜜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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