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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州纪》第五十三章 月下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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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清风,鲜花美酒,曲桥湖水小亭。

“花间几坛酒,众酌有相亲。举坛邀明月,对影成……成……那个……”

换下了那一身宽袍大袖的华服,重又恢复了一套黑色紧身衣装扮的水言欢,头发上还残留着些许的湿意。一手抱着个大酒坛斜倚在九曲桥的栏杆上,一手正凌空点啊点的,努力地睁大着已经显得有些迷迷蒙蒙的醉眼,嘴巴里还兀自咕哝着:

“咦?对影成……那个几人……来着……一个人就是成了三人……咱现在已经有了三个人……每个人再看看这酒中的倒影……那就一共是……”

“算了吧你,这么好的一首诗,瞧瞧都被你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坐在不远处小亭子里的肖亦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水言欢这种掰手指头的计算方式,撇着嘴甚为不屑地道:“我实在是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假冒的水氏族长啊?谁能相信,一个名满天下的大海商,居然连十以内的数都会算不清楚!”

“你一个小丫头家……家家的懂什么?……”水言欢一路歪歪斜斜地晃了过来,靠在亭柱上,吊着眼睛看着正歪头趴在栏杆上的肖亦默:“本族长要算的那可都……都是国计民生的大……大事!这些仨瓜俩枣,扒拉算盘珠子的蝇头小利,就都留给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去……那个……折腾去吧!……”

说着,又摇摇摆摆地晃悠到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亭间的长凳上,一直笑嘻嘻看着他们的殷复缺身边:“殷兄,你说……我说的对……对不对?”

殷复缺连忙冲着他直摆手:“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俩的私人恩怨我可不参与!我看我还是……”俯身抓起放在一旁的酒坛,笑道:“安安稳稳喝我自己的酒好了!”

“切!就凭你还谈什么国计,什么民生?”肖亦默也走了过来,指指天上的月亮,不依不饶地来了一句:“你瞧,月亮都替你感到害羞。所以躲到云层里面去不敢露面了呢!”

水言欢竖起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左右摇了一摇,刚才还含混不清地大舌头,竟在忽然之间又好了,而且面部表情极其认真:“错错错!月亮婆婆才不是因为害羞而躲起来的,她是为了去跟月老商议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所以才临时走开的。”

不疑有他的肖亦默,顿时被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给唬住了,便自动顺着他地话音好奇地问了下去:“他们俩商议什么事儿?难道你知道不成?”

她这边厢刚开口。那边厢地殷复缺便已经不动声色。悄悄地站了起来。她这句话刚一问完。殷复缺已经无声无息地飘到了亭子地外面。

“我当然知道啊!他们要商议地事情啊……就是给一个正在问他们在商议什么事情地人。和一个正在外面听他们在商议什么事情地答案地人。牵红线!”

片刻之后:“……啊呸……我……我……水言欢!你个大无赖。给我站住!……”

于是。当殷复缺边走.边摇头.边饮下第三口酒地时候。一黑一红两道身影。便不出他所料地开始一先一后。绕着那小亭子四下翻飞起来。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分不清究竟谁是在前。谁是在后。到底是谁在追谁了。

这样一通混乱地追逐战。整整持续了半炷香地功夫。那道黑色地身影当先落到了正独自饮酒地殷复缺身旁:“哎?我说殷兄啊。你眼下在这儿还倒真地是对影成三人了啊!”

施施然坐在小桥扶栏上地殷复缺。眯起眼睛。对着怀中地坛口看了看。叹息着道:“只可惜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我也只好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了。”

“那小弟便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去啦!”水言欢手舞足蹈地一声长吟,赶在肖亦默到来之前,又一个纵身,腾空而走。

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肖亦默的一张俏脸红红的,额上也有了些许的汗渍,冲着殷复缺顿足发急:“你们……你们就是会合起伙来捉弄我!”“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干过呀……”殷复缺一听此言,顿时一脸的冤枉。

气急败坏的肖亦默索性浑然不顾地耍起了刁蛮:“我不管!反正,你就算是袖手旁观,那也当以同谋论处!”

“……那好吧……”殷复缺无奈地放下酒坛,向肖亦默招了招手,示意她俯耳过来:“为了洗清我同谋者的嫌疑,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等水言欢自己绕了一大圈返回原地。却发现只有殷复缺一个人悠悠哉哉地坐在那里。举头望明月。不禁大感困惑地揉了揉鼻子:“咦?我那小默妹妹呢?”

“她见总是追不到你,所以就发脾气先走了。”

水言欢地眼睛骨碌碌一转。歪着嘴嘻嘻一笑:“哟,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罢手了?莫非……是殷兄你的功劳?”

殷复缺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当,咱们这位肖大小姐的性子,又岂是我能左右的了的?”

“那倒也是……”水言欢深以为然地又使劲揉了揉已经有些发红的鼻子,接着轻轻一跃,便也做到了扶栏上:“殷兄,别怪小弟多嘴,你与这位肖大小姐眼下的隔阂,怕是有一多半都是你们自己给闹腾出来的吧?”

对这样一个很是突兀的问题,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殷复缺愣怔了少顷,方才声音略觉发紧地言道:“这其中……都是我地责任……”

“嗨!女娃娃就是麻烦!”水言欢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很多事儿,你要跟她们掰开了,揉碎了,细枝末节,七七八八的都说个透彻,她们这才不会跟你没完没了,唧唧歪歪的纠缠个不清。所以我就一直说嘛,女人天生就是来给男人找麻烦的!”

殷复缺不由得一笑:“看来你很有经验嘛!”

刚才还飞扬跳脱的水言欢,此时早已经换上了一张唉声叹气的苦瓜脸:“殷兄你是不知道。我虽然是独子,可确有十几个表姐妹。打小,我就是在她们的荼毒下痛苦成长的……不提了不提了,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痛心疾首地叹息了一阵子后,便又重新恢复了振作,像是在赌咒发誓般的对天亢声言道:“所以。我水言欢这辈子,乃至下下辈子,都绝绝对对不会再弄个女人在身边烦我地!!”

面带微笑看着他这一番唱念坐打地殷复缺,点了点头,语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无论如何,你刚刚所言极是。我的确是欠了她太多地解释,所以,今日午后,我已经将这几日种种作为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她了。”

“哦……”水言欢的左拳啪地一声击在了右掌心。满脸的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中午还是一张哭丧脸,这才刚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张大笑脸呢!既然殷兄你这么有办法。那咱就不说这个麻烦的肖大小姐了。”

旋即,神色一敛,正色道:“我今儿个见到了那位新上任的幽州王了,在那个仪式上居然还一直拥着个小美人儿,看上去还真是纨绔得够可以的……”

殷复缺将半空的酒坛随手放于脚边,淡淡一笑:“哦?看你的这身打扮,一定又是不请自入的吧?……对于这位新王爷,你当真这么看?”

“只要留有水路,便是给我发了请帖。至于那宫唯逸嘛……扮猪吃老虎!”说完。水言欢一个翻身,平平地仰卧在仅有手腕粗细的木质扶栏上,探手取过地上地酒坛,抱住,举高,直接便向自己的口中倒将起来。

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淋漓酒线,殷复缺偏首思量了片刻,旋即缓缓沉声道:“言欢,复**地内部很可能已经安有他们的眼线。而且还埋得很深。你这几日在山庄走动,不知是否已被认出察觉,所以……”

“殷兄大可放心!”随手抹了抹洒得满脸都是的酒水,依然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不变,水言欢轻哼一声道:“依我看,就凭新王爷和老王爷儿子之间的那种情形,他们一时半会儿才没有功夫来搭理我这个生意人呢!而且,保不齐,连你这边都暂时没法顾及。等到他们腾出手来。说不定咱早就一锤子买卖。货银两清啦!”

殷复缺朗声长笑:“言欢,你还真是胸有成竹。笃定得很哪!”接着,站起身来,拍了拍青衫的衣角,不疾不徐又加了一句:“我是真的很希望,你今天晚上可以一直这么笃定到底……”

“嗯?殷兄此话何意?……”水言欢忽地觉得他这言语之中似乎含了点儿不善之意,于是忍不住有些狐疑地半仰起身子,想要问个究竟。

不料,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那笑语盈盈的殷复缺,而是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一脸狞笑站在自己面前地肖亦默,以及她手中的那一个……

“啊!……”一声划破月空的凄厉嚎叫,一朵在平静水面上荡起的巨大水花,一句淹没在水中的悲惨哀鸣:“你耍赖!”

“我才没有!这是原先的那一个,不是我找他新刻的!”肖亦默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只不过这次一多半是源于兴奋。她挥舞着手中那个带着牙齿印痕地鲸鱼木雕,跳着脚对波纹阵阵的湖水大声叫嚷着。

而静静地站于一旁,看着她欢笑不已的殷复缺,口中则轻轻地吟出了那首《月下独酌》的最后两句: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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