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叶歌儿对财经动态不是很关注，可是坤大集团她还是知道的。她们这座城市里，到处可见“坤大”字样。买日常用品要去坤大连锁超市，买时尚服饰要去坤大商城，来这座城市商务洽谈要住坤大酒店，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住在坤大嘉园…

除了在这座城市里无孔不入，据说坤大集团还是本地少有的几家在海外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财团之一。

叶歌儿盯着那名片呆了半晌，赶紧摸出手机给川姐打电话。

“川姐。”叶歌儿的声音象是受了惊吓，“你知道今天这对夫妇是什么来头吗？”

“歌儿，我也是才知道呀，我可不是有意瞒你呀。”川姐以为叶歌儿要责怪她，赶紧澄清道，“不要紧，他们再有势力，我们只要按合同行事，就不会出差错，你不用怕。”

“可是…他们那么有钱，我们可不可以多要些补偿金呀？”叶歌儿说出这话时，心中暗自鄙视了一下自己。

川姐明白了叶歌儿的意思，长嘘出一口气来：“呼！你个小贪财鬼！川姐我这个中介做了也有五六年了，明码标价，条件最好的也不过十五万，就算你是范冰冰，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去。现在给你三十万，你还想再加？人家有多少钱那是人家的事…”

叶歌儿听到这儿，觉得川姐的话有问题，赶紧打断她问道：“川姐，你说范冰冰来了也就十五万，那他们怎么肯出三十万呢？是不是…有什么附加条件呀？”

“啊，这个…”川姐的舌头开始打结，支支吾吾地说不利索。

“川姐，我可是打心眼儿里相信你，你可别坑我。要是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条件，我可不配合你，到时候毁约…”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条件，”川姐虽然这样说，但语气明显有些弱，“就是…那个…一旦确定受孕之后，就要住进他们家里，直到你生产…”

叶歌儿擎着电话。好一会儿没有言语。她当然知道自己怀上人家地孩子后。再住进他们家里。会被当熊猫养地。可是川姐说地对。对她来说。这真地不是什么大不了地条件。想想躺在疗养院里无声无息地妈妈吧。自己就是被圈养十个月。能拿到三十万。又有何不可？

川姐见她一直不吭声。有些心虚地说道：“歌儿。川姐自作主张了…”

“川姐。”叶歌儿截住她地话。充满感情地说道。“我父母出事后这几年里。你是这个世上唯一给我帮助和温暖地人。我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生意上地关系了。我拿你当自己地姐姐。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地。我听你地。”

川姐在电话那端半天没说话。再出声时就夹着明显地鼻音了：“死丫头…”

第二天一大早。叶歌儿起床梳洗完毕。正背着包准备去找川姐签协议。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地号码。接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地声音：“请问是叶小姐吗？”

“你是哪位？”叶歌儿从18岁开始独居，一直保持着女孩子该有的警惕性。

“明远泊。”三个字，明确而简单。

“明…明先生。”不知怎么的，叶歌儿一听这个名字，说话就有点儿结巴，她心里奇怪：不是一会儿要碰面签协议的吗？这会儿打电话…是事情有变故了？

“我在你楼下，你马上下来吧。”还是那种语气，象是吩咐他的属下：我要一份文件，你马上送来吧。

“哦…”叶歌儿心里嘀咕着，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应下了，赶紧将剩下的一只鞋穿上，开了门下楼去了。

叶歌儿的租屋在一片有待拆迁的早期红砖木窗的小破楼楼群里，这里的清晨充满市井生活的气息。楼群前面的小广场上，有人在练太极，有人在扭秧歌，一静一动的两拨人和谐地在朝阳的金辉映照下共处着。有老人拎着油条豆浆，从外面的早市悠闲地走回来，嘴里唤着四处乱蹿的小叭儿狗。各个楼口都在不断地往外涌着人，汇到东侧的车棚子里，取出自行车或电动车，踩着上班去了…

在这一片平民化的市井生活气象里，停在叶歌儿居住的小残楼门口的那辆银蓝色的敞篷跑车，显得炫目而突兀。车上的那个男人，脸朝着叶歌儿走来的方向，却戴着一副硕大的遮阳镜，挡住他犀利的眼神。这让叶歌儿稍稍感到放松，也敢于打量那张昨天没敢正眼去瞧，所以在印象中模模糊糊的脸。

方下颏微微有些翘起，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儿。鼻子挺直，眉毛是清淡的那种，可一对英挺的眉峰却使那两道清淡的眉立体起来，大概因为经常蹙眉的缘故吧，眉心处有一个浅浅的川字。额头是光洁而饱满的，有几绺发随意地搭着，满头的发黑而柔软，惬意地散漫着，在晨光里闪着健康的光泽。

叶歌儿轻轻撇了一下嘴：如果不看这个男人的眼神，他的长相还是蛮不错的…恩，好吧，应该说是蛮英俊的…

车上的明远泊好象听到了她的腹语一样，伸手取下遮阳镜，眯起眼睛看着她。

叶歌儿再见那透视一切的眼神，赶紧垂了头，双手握在帆布背包宽大的带子上，局促地立在车门旁边：“明先生早，找我有事吗？”

明远泊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这小姑娘刚才还好奇地盯着自己打量呢，走到近前儿了，反倒低下了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上车。”因为刚才那一笑，这两个字说出来就轻快多了。

“啊？”叶歌儿一脸茫然的表情。

“一会儿要签协议，我太太让我来接你。”很奇怪的理由，在此情此景之下却又是最合理的解释

叶歌儿稍稍犹疑的一瞬间,明远泊又加上了一句：“她是病人…所以…”

叶歌儿明白了他意思，绕到另一侧，自己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可惜这是单排座跑车，没有后排座可以选择，叶歌儿只好坐到了明远泊的身边。

等了半晌，却不见车子发动。叶歌儿莫名侧头看向明远泊,不期然正碰上他在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明先生…有事？”叶歌儿小心地问道。

“我觉得你未必愿意做什么代理妈妈，我在想…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要读书还是给你妈妈治病，都没有问题。做代理妈妈…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很大的影响…”

叶歌儿坐在他的跑车里，歪头看着他。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同情，读出了怜悯，读出了优越感。她的自尊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代理妈妈”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她只觉得分外刺耳。

她轻哼一声，回答道：“明先生是个慈善家呢，我怎么忘了呢？我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明先生助老帮孤的报道。这好事现在轮到我头上了吗？要不要再请来几名记者，搞个捐助仪式，题目就叫‘坤大总裁慷慨相助，绝望孤女泣泪谢恩’。我再配合着在镜头前掬几把辛酸泪…啊！”

叶歌儿还没说完，跑车突然之间就发动了，她没有防备之下，整个人往身后的靠背上猛撞过去。待她坐稳了，气恼地瞪向开车的那位，只见他重新戴上了太阳镜，看不到他的眼神，嘴唇绷紧，眉心的那个“川”字明晰了起来。

叶歌儿猜他在气自己不知好歹，便扭头看着自己这一侧的路边的风景，不再说话。

车开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叶歌儿一路上再没说话，明远泊也再没转头看过她。

两个人很快到了约好的地点，明远泊停好了车，正在开车门下车，就听到旁边叶歌儿说道：“如果明先生对我不满意，你可以直接告诉川姐，我觉得…”

“嘭！”一声车门关上的声音截住了叶歌儿的话头。明远泊自顾下了车，甩开两条大长腿，走了。

一个身着安保服饰的年轻人从明远泊手中接了车钥匙，来到车旁，等着叶歌儿下车，他好泊车去。

叶歌儿想了想，咬着嘴唇下了车，朝着明远泊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签约地点定在坤大总部的小会议室里，合同是伍海萍的私人律师起草的，足足有十几页，繁琐而冗长。叶歌儿由着川姐在那儿一页一页翻着合同，她自己则将目光在这个小会议室里四处溜达着。

伍海萍笑着问她：“歌儿不看看合同吗？”

“哦…那个…川姐看好就行。”叶歌儿回答道。

“既然你这么相信川姐，合同就交给川姐慢慢看吧。我在这里也闷得慌，不如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伍海萍笑吟吟地请求着，让叶歌儿没办法拒绝她。

让叶歌儿不解的是，伍海萍所谓的透透气，竟然是带着她去拜访坤大集团总部的各个工作部门。

“董事长好！”

“苏总监好，这是我远房表妹，叫叶歌儿，以后还请苏总监多多关照。”

“叶小姐要来总部工作吗？”

“暂时不会。”

“齐副总，这是我远房表妹，叫…”

“张经理，这是我远房表妹…”

叶歌儿频频点头微笑着，感觉自己的手被热切地握了又握，心里却在暗暗奇怪：我只不过是她孩子的代孕妈妈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地介绍给坤大几乎所有的中高层吗？难道…这位伍董事长也是同情她一介孤女，预备在自己替她生下孩子后，把自己介绍到坤大来工作吗？

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过去。叶歌儿这样想着，再看伍海萍给她介绍的那些人，就觉得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的下属或同事，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的黑皮鞋，坐在属于自己的隔断座位里，一部电话，一台电脑，一个大大的文件盒，满桌子的文件报表…

这是她向往已久的生活了。于是她的笑容格外甜美真挚起来。

与小会议室同层的所有办公室都拜访了一遍，伍海萍便带着叶歌儿乘电梯往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