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见秦路神情又自恍惚失神，羸弱单薄的身子在雪中摇摇欲坠，顿时有些后怕。

“公子！公子！”

她轻轻唤了两声，秦路却是充耳不闻。那少女不由有些焦虑担忧，生怕他大病之身熬不过风寒，就此晕厥，忙放下铜镜，伸手去扶他。

一股淡淡幽香扑入鼻息，如兰似麝，秦路慢慢回过神来，勉强朝她一笑，正待开口称谢，喉咙内却似有团浓痰梗塞，待要吐出，却又胸闷气喘得厉害，一时间两眼金花骤闪，头炸欲裂，又自晃了几晃，却是再也承受不住。秦路眼前顿时一黑，就此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路忽觉口中有一股温热甘甜的浆汁，正缓缓灌入咽喉。他昏昏沉沉地吞入肚内，腹中暖意渐盛，说不出的受用舒服。秦路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中一个矮瘦的身影站在面前，一双昏暗老眼满是焦虑、怜惜之意。

秦路慢慢睁大双眼，眼前渐渐亮堂起来，只见一个穿着粗麻布衣，满脸皱纹的老翁手里拿着碗，正焦切地看着他。

那老翁见他醒转，紧锁的眉头顿时一舒，喜道：“公子，你可算醒了。方才李家小姐说你又晕倒在雪地里，可把老仆吓坏了。”说到这里，他又自眉头一皱，不无埋怨道：“公子怎的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这大清早天寒地冻的，你哪里受的了？哎！公子你且安心躺着，老仆这就去把李公请来，替你好好看看。”说完，也不待秦路开口，那老翁急急放下碗出了屋。

秦路听他一番言语，知这老人必是他所附身之人的仆从，苦笑一声，要待翻身坐起，全身虚脱得竟是没一丝力气，只得认命的老实待在床上。过了一会，那老翁又从屋外急急进来，身后两人扶携跟进，却是那先前少女和一拄着拐杖的白发老翁。

那白发老翁一看他脸面，昏花老眼，陡然发亮，再走近细观少顷，干泽多皱纹的脸上顿时满是惊诧之色。

“我昨日观公子气血两亏，病入五脏六腑，已是时日无多，怎么今日再看，公子病体竟是大有改观，真是奇哉！怪也！”那老翁抚须慨叹，连连称奇。

“李公此话当真？我家公子可是还有救吗？”

那老仆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忙取凳子请那老翁在床前坐下。又自那少女手中取过脉枕放于床头。将秦路右手搭放其上。

那老翁伸手搭住秦路脉搏。闭目细诊。过得片刻。又去搭他左手脉搏。如此转换两次。慢慢收手。闭了双眼。苦苦思索。

那老仆在旁站着静侯。也不敢打搅。待那老翁张开眼。方低声问道：“李公。不知我家公子还有得治吗？”

那老翁紧肃脸色慢慢舒展。点头道：“昨夜老夫对公子之病确是束手无策。即使勉强开方诊治也不过饮鸩止渴。略尽人事罢了。然此一时彼一时。现下公子心脉虽弱。却有如那严冬之草。枯而不死。自有一股勃勃生意。五脏六腑内郁结之阴冷瘴气比之昨夜也大大减缓。公子病体一夜之间竟能不治而转安。真乃闻所未闻之奇事。老夫若非亲眼所见。怎都不敢相信。”说到这里。那老翁又自朝秦路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查看一件极其希奇古怪地物事。隔了半响。问道：“此事甚是怪异。老夫想了半天仍是琢磨不透。冒昧问句。不知公子昨夜是否另有际遇？”

那老仆喜不自胜。看了秦路一眼。禁不住笑道：“昨夜我家公子一直睡在床上未醒。哪里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旁人不知。小人可是一直守在这间屋子里。半步都没离开过。想是定是我家公子福泽深厚。连老天爷都不忍他再受病痛磨折。是以才有这等奇事发生。”

秦路心里却是一阵苦笑。他自是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又不能明言告知。这种幽冥之事。别说是眼前老翁。若非亲身经历。他这位曾受过高等教育地唯物论者又怎会相信世间真有阴阳两界。借尸还魂之说？

命数天定，生气决生死的说法，在民间传闻甚广，一般人自是奉为至理，深信不疑，那老翁却是不信，然一时半会又找不出别的缘由，当下只是笑而颌首，说道：“想来也只能如此解释了。现下，公子之病如若不再生出别的变化，老夫到是有些把握。只需每日用汤药之法细细调理，再辅以针灸熨贴数次，月余后当可痊愈。”

那老仆一听，自是千恩万谢，不再言说。

此后，那老翁每日早晚都会替他熬好汤药，针灸熨贴一次。每次过后，秦路就感觉舒坦几分，如此数日，他已能下床，十余日后，虽仍是体弱无力，但行走自如，再无病喘昏厥之事发生。

这日晨起无事，秦路行至庭院之中，仰观那株苍翠古松，百无聊赖的用脚在雪地上划起了圈圈。画了几个，他忽想起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出过一次车祸，住院之时，他曾与一老医生习过一段时间太极拳来调养身体，想到那老医生曾跟他说过，太极拳为一种柔性武术，锻炼时能通过各种柔和动作，以一定的呼吸运动来促进心、肺、肠、胃等内脏器官的机能活动。同时，太极拳的每一个动作都用意识加以引导，能起到调节中枢神经的功能，既有一般拳术活动肌肉筋骨的好处，又有增强体质、促进健康的功效。

秦路心头不由一动，如今自己身体虚弱，虽知道多种强身健体之法，却无一能用，此时那太极拳岂不正是辅助治疗的绝妙良方。

心念一起，秦路当即静立片刻，调匀呼吸，排除杂念，打起了推手。这太极拳讲究以意导气，运动四肢，导遍全身，讲究每一个动作都随意识来支配，从而达到精神和肌肉两方面的锻炼。一套拳练完，秦路只觉身体生出一种很舒适怡然的疲劳感，神清气爽，气运周身，似欲手舞足蹈。

秦路又自深吸了几口清新之气，正欲转身回屋，忽听得屋檐下一人拍手叫好，转头一看，却是那李耘老翁。

李耘抚须点头，微微笑道：“人者，上禀天，下委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顺则人气泰，天地逆则人气否。人体欲得劳动，动摇方能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之不朽也。公子晨起练拳，于身体大有裨益，看来这一场大病于你也是有好处的。”

秦路腼颜道：“晚辈晨起无事，胡乱比划，到叫李公见笑了。”

“非也！非也！”李耘笑而摆手，“老夫见此拳法行同如流水，动作和缓而又连绵不绝，与一般技击之术大为不同，绝非胡乱可以比划出来的。只不知公子所练拳法为何？”

你能知道才是见鬼了！秦路听他所言，心下暗笑，正要说出拳名，却又立觉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不成要告诉李耘这套拳法为他原来所处的世界所有吧。

李耘见他犹豫，只当他不肯说，也不见怪，又自笑道：“公子既不便说，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夫就不打搅公子雅兴了。”

这些日子秦路得李耘爷孙悉心照料，很是感恩戴德，此时见他转身欲走，心下顿觉愧疚，忙开口道：“李翁请留步。不是晚辈不肯说，只是这拳法为一高人所授，就连晚辈都不知道名称。李翁若是有兴致，不如一同研究研究。晚辈听那位前辈高人说过，此套拳法能舒展筋骨，强健体魄，不但适合壮年之用，老人习之更是适度。”

“哦，竟有这等妙处？”李耘一听他言，顿时来了兴致。“古书上说，前人曾依仿动物之举，创出百步汗戏，能防病健身，有延年益寿之效。惜乎此法久已失传，老夫虽是渴慕已久，然遍览群书，终不能得。想不到公子这套拳法竟也有此等功效，老夫到真是要见识见识了。”

当下，秦路将太极拳八要娓娓道出，一边说一边将入门套数传授于李耘。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一套入门路数使完，李耘只觉行气通经、气血调和，腹中欲食，周身上下竟是说不出的舒畅。他心下欢畅，喜道：“老夫先前见公子练拳，只当是武夫技击之术，如今才知并非如此简单。此拳法暗含五行之理，深得养身延年之要，日行一二，能身轻体健，百病皆除，果真无愧是高人绝学。”说到这里，他心下顿疑，又问，“公子既学此奇技，若每日勤习，又怎会重疾缠身，几乎丧命？老夫真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秦路心下一惊，脑子一阵急转，已想好托词。当下他脸色微微一红，腆颜道：“晚辈原只当那高人言过其实，是以从未放在心上，加上晚辈生性惫懒，虽习得奇术也从未曾用过。落得如此田地，到是让李翁见笑了。”

“少年岂能不劳作？公子年未满二十，身体尚在发育，骑马射箭，蹴鞠行猎，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到玩物丧志、荒废正业的程度，皆于你有益。”李耘说到这里又笑道：“公子既已晨起练拳，当已知医必先养身的道理，老夫到是多嘴了。”

老人的谆谆教诲，秦路自是只有低头垂听，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