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兄弟一定要精彩
（很久很久以前，那正是杀戮正烈的岁月）
左五第一眼看见燕飞的时候，忍不住就喝了一声大采。.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燕飞这么勇悍的战士。
他带着十八名兄弟赶了七十里山路，沿途还和羯人大战了一场，杀了六十八人，救了数百名仓惶逃窜的晋民，但是他身上的伤和刀上的血都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什么，留在他记忆深处的，是三十年后依然清晰的这一眼。
这一眼深刻的就像一直雕刻在他心里。
左五和他的兄弟刚扑上一道山岗就看见了已经成了血人的燕飞。
燕飞独自一人正在浴血苦战。
燕飞的白衣红的惊心动魄。
燕飞抡着一把已被鲜血浸染的赤红的大刀正在砍杀，他的身边围着三十多名拼命想要杀死他的羯族士兵，这些羯族士兵都已杀红了眼，他们悍不畏死地向燕飞发动攻击，雪亮的弯刀一次又一次砍在燕飞身上，但每一次都换来燕飞十倍的反击，那些砍中燕飞的士兵们还来不及第二次抡起弯刀，燕飞的大刀就已剖开了他们的胸膛，砍飞了他们的头颅，一刀一个，迅捷无伦，绝不空回！
左五看见燕飞的刀在夕阳下艳红的刺目，燕飞身边的羯族士兵对同伴的死亡视而不见，倒下一个再扑上一个，那几十个士兵就像一头头疯虎，根本就已不在乎死亡，他们只在乎一定要杀死这个比疯虎还疯狂的人。
但看来燕飞更不在乎生死。
他的战志已经被灼烧的沸腾。
在他的眼里，只有敌人的胸膛需要剖开，头颅需要砍下，每一个敌人都必须死于他的刀下，所以他以一敌百，不死不休，死了也要再砍杀他娘的七八个！
他的刀锋已和人骨撞击的卷了刃，可是他的每一刀依旧可以砍下敌首，击开敌膛。
飞溅的鲜血已经把方圆十丈之地变成了泥泞。
左五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他在兄弟们的眼里只看到一样东西，敬仰。
他们的目光里没有疲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对羯族士兵的恨意，只有敬仰，对神的敬仰。
左五知道自己的目光中也只剩下这一样东西了，对那个杀神一样猛烈的燕飞。
他举刀大喝一声：“杀！”
他手下所有的兄弟呼啸而起，就像平地卷起的一股狂风一样卷起了一团血染的风色。
羯族士兵就在此时、就在此地遭到了入侵中土以来最为疯狂的抗击。
左五和他兄弟手中的刀只攻击敌人身上的两个地方，心脏，喉咙，刀刀迅捷，刀刀要命，即使自己中了刀，他们手中的刀也一定会搠进敌人的胸膛，割裂敌人的喉咙。
他们一投入战斗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命，就是用来杀敌的！
羯族士兵被他们的杀势吓住，他们在中土大地上肆意纵横了这么久，他们绝不相信会有晋人做出这么猛悍的反击－－－－－－曾经在他们面前有成千上万名晋人，可那一个个只知道逃命的，不都是待宰的羔羊？
现在仅仅一个燕飞也就罢了，怎么突然又杀出这么一伙只知道攻击，却绝不防守的晋人？！
左五身上很快就新添了七八处刀伤，这让他伤的更烈，杀的更狠，他的眼睛也已血红，在血红的目光中，他看见燕飞身边的压力减轻了，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就在他的笑容还未消失的时候，三四个羯族士兵围住了他，一个敌人挥刀几乎砍下了他的左臂！剧烈的疼痛骤然清醒了他的头脑，他的怒气勃发的比火山爆发还猛烈，他根本就没有看看自己将要断落的左臂，而是在敌人砍中他左臂的同时挥刀，怒吼，力劈，一刀连肩带胸带骨带肉带着迸溅的血花劈开了那个敌人！
他的杀气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战场。
剩余的十多个羯族士兵瞬间胆寒。
带头的羯族百夫长第一个退却了。
其余的士兵跟着转身逃离。
就在这时，战场上同时响起了两声巨吼：“追！”
这是燕飞和左五同时发出的吼声。
发出这吼声之后，左五轰然倒下。
在他倒下的那一霎那，他分明看见燕飞浑身滴着鲜血倒握着两把大刀冲向退却的敌人。
“妈的，这家伙是人还是神......”左五感叹着晕厥了。
遍地的血水浸进他的口中，腥咸。
左五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还是燕飞。
燕飞浑身的血水已经结成了血壳，僵僵地挂在已分不出颜色的衣服上，他的脸上布满血痂，只有一双眼睛还明亮的像星星。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左五。
左五一睁开眼睛就被燕飞的血脸和闪亮的目光吓的几乎跳了起来。
燕飞按住了他：“你醒了，好！我是燕飞,你就是左五？”
左五点点头，用力挣扎着想坐起来,燕飞摇摇头,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我早就听说过你！你伤得很重，不要动。”
左五用右手推开他，自顾自地坐起来：“我也早就听说过你。你伤得更重，你能坐着，我为什么不能？对英雄，我不能躺着说话。”
燕飞笑了，满脸的血痂龟裂开来，左五看的钦佩无已，他努力撑起上身，看看周围，只看见受了重伤的几个兄弟围靠在身边，他没有问什么，只是点点头。
燕飞咬着牙说道：“你别伤心，敌人，一个也没跑掉！你的兄弟，每一个都是好样的！”
左五脸上现出骄傲的神气:“我的兄弟，没有孬种！喂，”他对剩下的那几个兄弟招呼着,“都来见见，这就是燕飞燕大哥，闻名好久了，今天算是照面了。”
燕飞再一笑，脸上的血痂纷纷落下：“都见过了，客气什么，杀敌一块杀，死活一起斗，今后都是兄弟！”
左五笑了：“好！今后是兄弟！是他妈一起杀敌的兄弟！”
燕飞硬撑着站了起来，他环顾着四周说道：“我们得转移一下，这里不安全，现在我们都受了重伤，再有人来，打不了了。”
左五摇摇头：“哪有地方可去？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是羯人，操他妈的，杀也杀不完！”
燕飞的目光忽然变得寒冷起来，他用力咬着牙，脸颊上的血痂骨棱起两道硬纹，左五觉得燕飞的这个神情异样地冷酷，他望着燕飞，燕飞一字一句说道：“羯人凶横，大有灭我族群、屠我全民的意思，现在的局势极为凶险，我们再不反抗，我族延续千年的命运将不可挽回！”他忽然望定了左五说道：“左兄弟愿不愿意和我一道抗暴除横？”
左五以掌击地，用力说道：“燕大哥怎么会这么问？左五这次来，就是冲着你来的！要说除暴，我他娘的第一个上！你看我的兄弟有一个逃跑的没有？你什么也别说了，杀人放火还是拼了咱这命，你说！我服你是一条不怕死，一个人就敢和羯狗拼命的好汉子！”他说的激动，血气一涌，忍不住呛咳起来。
燕飞看看左五，再看看那几个受了重伤的兄弟，然后看看自己，点点头说道：“好！我们一起干！先养伤，等伤好了，杀敌去！”
左五沉思片刻，心情沉重地说：“我们先把那些战死的兄弟埋了吧，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都是好兄弟啊！”
大家不再言语，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尸横遍野的战场走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左五和他剩余的五名兄弟就和燕飞做了一处，燕飞算是慢慢熟悉了左五的几个兄弟，这些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兄弟此时又恢复了他们的本来面目－－－－－－诙谐幽默的李三，喜欢插科打诨的赵虎，很少说话的老牛，总是形影不离的龙虎龙豹兄弟两，燕飞和他们几个人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按左五的想法，他想和燕飞结拜，做他一生一世的好兄弟，但是燕飞却不愿意这样做。
这一天，几个兄弟一起出去，打算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继续养伤，在路上左五又提出来要和燕飞结拜为兄弟，燕飞沉吟着没有答应。
左五瞪着牛眼怒道：“看不起我？唵？我不配？”
燕飞拍拍他的肩膀，轻轻摇头：“左兄弟，你绝对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是，现在每一个晋人都是我的兄弟！你想想，以前在这黄河两岸有多少晋人？现在呢？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看见过几个晋人？无数个村庄被毁灭，无数个家庭被践踏，他们每一个还活着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们要团结的不是你和我，而是所有还活着的晋人，我们要驱逐胡人，还我家园，我们不能只顾自己，我们要让黄河两岸再现生机！我要结拜的，是我们整个晋民族，你明白吗？”
左五听了燕飞的话，心中热血翻腾，他瞪眼看看身边长着满月般圆脸的的李三和一脸络腮胡须的赵虎：“听见了么？这才是我左老五来投奔燕大哥的原因！我就知道燕大哥心里藏着不得了的想法！以后我们全都是兄弟了，只要是愿意跟着我们杀敌的，都是！”
李三呵呵笑道：“还用你说，左大哥，我们知道你的心意，我们来了，心甘情愿，没有二话，水里火里，拼了这命，多杀些羯狗黄泉底下喝酒庆贺！”
赵虎踢了他一脚：“操！一说杀人你就兴奋，昨天让你拾柴你倒说头疼？”
李三怒道：“妈的，老子生来就是要杀羯狗的，谁耐烦去一根一根拾柴烧饭？听说老牛爱干，我就让他去了！你可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昨儿晚上，你要死要活地，说羯狗伤了你的胃，你不也是骗得老牛替你洗碗？”
听到这里，一直跟在左五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老牛慢腾腾地说道：“唔，你们俩都在骗我？赶快道歉。”
听了这话，李三和赵虎不由地面面相觑，他俩只顾说得痛快，全忘了身后还跟着个闷声不响、说话做事绝对认真的老牛。
看他们此时的表情，简直就是想在自己脸上扇他七八十个大耳光。
燕飞正笑嘻嘻地听他们说话，忽然看见左五向自己挤了挤眼睛，他心中微微诧异，不由带着询问的眼神向左五看去，左五又挤了挤眼睛，示意他看看李三和赵虎。
此时李三和赵虎正相互呆视，李三期期艾艾慢慢腾腾地转过头去，很不好意思地对老牛说道：“哎，老牛，昨天都是闹着玩的，我是真的不想拾柴，也真不想骗你，谢谢你啦啊。”
赵虎急忙说道：“就是就是，我也是开玩笑，我的伤也没好利索，谢谢你帮忙！”
老牛却不理他们这一套，只是板着脸谁也不看，闷声说道：“道歉。”
李三和赵虎转头，求援一样望着左五，左五对他们扮个鬼脸：“道歉去吧，别看我。”
燕飞心里纳闷－－－－－－不就是道歉么？有什么难的？这两人怎么像要服刑一样？
李三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对老牛说道：“好吧，牛老大，我道歉。”
老牛看看他:“真的？”
李三苦着脸，闭着眼答道：“真的。”
老牛点点头，看着赵虎：“你呢？”
赵虎摸摸后脑勺，嘘一口气道：“我也道歉。”
老牛不再说话，慢慢从腰畔抽出长刀，刀锋雪亮。
燕飞惊了一跳－－－－－－怎么回事？接受道歉还是不接受道歉？怎么要动刀？他急忙迈步，想要阻止老牛，但是左五一把拉住了他：“别管，他们有誓在先的。”
燕飞一头雾水：“什么誓？”
左五却不回答。
此时老牛已举起了长刀，李三和赵虎闭着眼睛伸出了胳膊。
老牛的长刀用力劈下，刀锋寒光凛冽，这一刀下去，绝对可以砍下两人的胳膊！
燕飞不顾左五的阻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口中喝道：“不能砍！”
但是已经晚了，长刀已经劈下。
刀锋带着呼啸，直斩两人的胳膊。
刀锋在瞬间就割裂了两人还沾满羯人血迹的衣服，两人毫不逃避，一任刀锋及体。
但是刀锋在割裂了两人的衣服以后，忽然停顿，就停顿在毫厘之间，接着老牛闪电般在两人的后脑勺上一人给了一巴掌，很轻，老牛温声说道：“妈的，就剩下这几个兄弟了，这次饶了你们，下次骗我，我就砍。”
说完，他自顾自走了，谁也不理。
李三和赵虎睁开眼睛张着大嘴呆看着他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飞看着老牛的背影问左五：“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这么怕他？”
左五叹口气，摇摇头：“他们不是怕他，是尊敬他。”
燕飞更不解了，问道：“说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左五招呼着李三他们一起走，等李三他们走得远了，才说道：“老牛是个很实的人，平生最恨别人骗他，因为他从来就不骗人。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老牛救过李三和赵虎的命。那一次，羯狗闯到了李三和赵虎两人居住的村庄，羯狗烧杀抢掠，生烤活人，李三和赵虎家的人都被捆住了，羯狗正准备把他们的家人烤了下酒，老牛不早不晚恰好路过，他见了羯狗拔刀就砍，一连砍翻了十七个羯狗，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比这一次伤的还重，但也救了李三赵虎和他们的家人，从此这两人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老牛，并且发誓绝不对老牛说一句不管什么样的谎话，否则老牛可以随便砍下他们的胳膊作为处罚。”
燕飞吐了吐舌头：“这样的誓言也有？”
左五点点头：“有。这是老牛让他们发的誓。他们也一直牢记着，这一次，他们玩得忘了。”
燕飞纳闷的问道：“刚才你就不打算阻拦？”
左五忽然狡黠地一笑：“我了解老牛，他不会真砍。”
燕飞笑笑，满脸不信：“你这么了解他？”
左五嘿嘿笑道：“我当然了解他，你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吗？”
燕飞问道：“叫什么？”
左五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叫左五，他叫左六，你说我了解不了解他？”
燕飞愣住：“老牛是你弟弟？”
左五笑嘻嘻地说：“对啊，他就是我弟弟，左六。他性子慢，所以大家都叫他老牛。”
燕飞忽然笑了，他一拍自己的后脑勺恍然道：“哦，我可真笨，其实你们两人长得还挺像！”
左五嘿声笑道：“就是，如果他不留着那么难看的胡子，我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飞还未答话，走在前面十几步远的老牛忽然回头盯了这边一眼，倒把左五吓了一跳：“嚯，这么远也能听见？”
走在两人背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双胞胎龙虎和龙豹忽然接过话头：“左哥你可说对了，老牛的耳朵尖的就像猎犬一样，啥都能听见，上次我们……”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前面的老牛忽然回头怒瞪着龙虎龙豹，吓得两人急忙收声、住口、低头，悄悄放慢了脚步。过了好一会，老牛才不再看他们，回身接着走。
龙虎龙豹长出一口气，对视一眼，再也不敢说话。
燕飞悄声对左五说道：“我看大家还是怕他。”
左五仍然摇头：“不是怕他，而是因为我这弟弟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他们尊敬他，发自内心的尊敬。”
燕飞惊住：“他救过你们所有人的命？包括你的？”
左五点点头：“他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而且都是在我们生死存亡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横空出世，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下了我们的命！”
燕飞诧异的问道：“每次都这样？他都能救得了？”
左五道：“是啊，每次都这样，偏是他救得了。”
燕飞问道：“他的身手很好啊。练过吗？”
左五点点头，目光中忽然露出神往：“是啊，他练过，他以前是跟冉闵在一起的，他们一起出生入死，尸山血海里也杀进杀出了十七八次！”
燕飞霍然停住脚步，他瞪着左五说道：“你说他跟过冉闵？”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