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是三个皮囊，皮囊里是满满的酒液。．

燕飞和龙家兄弟一打开袋子就嗅到了浓浓的酒味，所以他们都笑了。燕飞嘿嘿笑着抬起头来看着老牛：“是高粱？”，老牛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难得地张嘴说道：“都喝了，你们。一人一个，受伤重，用这个酒治一下，会很好！”

燕飞觉得他说话的语序比较奇特，但此时他可没心情琢磨这个，他抄起两个皮囊扔给龙家兄弟，口中喊道：“喝！”，龙家兄弟接住皮囊，迫不及待地打开皮塞，“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下了肚。燕飞拿着皮囊站起来，拔掉皮塞，仰头大喝。

浓烈的酒香透彻心扉。这绝对是七十度的烈酒！

燕飞好久没有这么畅意地喝过酒了，每一大口咕咚咽下的酒液就像一团烈火一样烧灼了他的心绪，此时他觉得老牛不是一般地了解人们的需要。

他和龙家兄弟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酒香。

老牛笑了，他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抹抹嘴角说道：“都上马，老五在前面等着呢。”

燕飞和龙家兄弟酒靥微红，三个人恋恋不舍地塞好皮塞，上马。

燕飞以前没骑过马，他上马的动作显得很笨拙，几乎是爬上马背的。老牛斜着眼看着他上马的动作，微微一笑，旋即又绷着脸道：“你要好好学学。”燕飞的脸还真红了，他呐呐说道：“以前没骑过。胡人杀光了晋人所有的马。”

老牛点点头，不再说话，策马要行。

龙虎和龙豹骑着马一左一右把燕飞夹在中间，龙豹热情地对小心翼翼坐在马背上不敢扬鞭的燕飞说道：“别怕，燕大哥，你抓好缰绳，踩紧马镫，**随着马背起伏就行了，身子不要僵硬，僵硬了反而难受，磨**不说，腿也很累。随意些，跟着马的动作起伏。”

龙虎看着燕飞紧张的神情笑道：“过一会儿就好了，摔不下去的，你打一鞭试试。”说着，他也不管燕飞同不同意，“啪！”的一鞭抽在燕飞的马**上，燕飞的马儿受到鞭策，立刻泼喇喇奋蹄扬鬃拔腿就跑，燕飞猝不及防，口中哎哎呀呀地叫唤着，手忙脚乱地坐在马上，神情十分狼狈。

龙豹怒视着龙虎叫道：“莽撞！”龙虎扬鞭指着跑到远处的燕飞嘿声笑道：“这样才学的快！现在哪有时间练？照你说的那样，那是在学找死，胡人管你会不会骑马，照样一刀杀了！追吧！”说着，他用力挥鞭，策马飞奔。

龙豹摇摇头，担忧地望着燕飞的背影，催马追了过去。

老牛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但眼睛里却有笑意溢出。

燕飞心里按照龙豹教他的方法努力放松自己，渐渐适应了马儿飞奔时的颠簸，不一会儿就觉得没那么惶恐了，心中也坦然了许多。

龙豹追上他，关心地问道：“没事儿吧？燕大哥？”燕飞朗朗一笑：“没事儿，刚开始吓了一跳，现在好多了。”龙豹点点头：“不愧是燕大哥，学的就是快。”燕飞害羞地摇摇头，张张嘴想谦虚一下，老牛和龙豹骑着马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老牛两眼望着远处喊了一声：“跟着我！”

龙豹和燕飞赶紧跟了上去。

不一刻，燕飞远远看见李三正站在一片树林外面张望着，显然是在等他们。

等燕飞跑到他面前时，老牛和龙虎早就钻到树林里去了，只有龙豹和李三等着他。燕飞偏身下马，这才觉得**和大腿被磨得生痛，两条腿也比较僵硬。李三上来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咧着嘴笑道：“一看就知道燕大哥以前没骑过马，我也一样，现在这**还他妈疼着呢！”龙豹没说话，等着燕飞适应一下，然后牵着马和燕飞一起向树林里走去。

李三看着一瘸一拐的燕飞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前面左大哥在等我们呢。”

燕飞点点头，心情却比较愉快，**疼不疼先不说，学会了骑马毕竟是好事，再说几个兄弟都没事，更好。

往树林走了一会儿，燕飞看见左五、赵虎、龙虎还有老牛一人靠在一棵树上抱着酒囊正在大快朵颐。左五看见燕飞走了过来，赶紧迎上来递给他一大块肉干：“老六抢来的。他还真没有莽撞，夺了马，抢了肉，顺带着还弄了几袋子酒，真他妈，哦，别人他妈的能干！吃！”

燕飞接过肉干嗅了嗅，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肉？”

左五大大咧咧地一挥手：“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燕飞点点头，随着他走过去，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抱着肉干就啃。左五把自己手中的酒囊扔给他：“喝酒！”燕飞接住，又扔还给他：“我有。你喝吧。”左五不再说什么，接住酒囊，仰头大喝。燕飞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酒囊，满满喝了一大口，咽下口中硬邦邦的肉干。

一时林中除了喝酒和咀嚼肉干的声音，大家无话，看来都饿的狠了。

吃了一会儿，老牛看大家喝够烈酒吃完肉干，便沉声说道：“刚才我潜入羯狗大营，杀了他们几个，夺了这些马，也打听清楚了，那最大的营帐中是羯王手下的左将军，石光，石八光。你们知道谁是石八光么？”

燕飞、左五以及其他几个兄弟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不做声。

老牛凝视着一根在阳光下摇摆的树枝，目光慢慢变得凶狠：“他就是当下杀我晋人最凶悍的石勒的亲弟弟！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叫石八光？”

左五被他问得不耐烦，叫道：“你说话快点行不？为什么啊？罗唣！”老牛恍如未闻，只慢慢说道：“因为他所到之处，不仅要杀光所有的晋人，而且还要烧光所有的房屋，抢光所有的财物，屠净所有的鸡鸭猫狗、猪马牛羊－－－－－－这些都不算什么，更恶毒的是，他还要把所有被他杀死的晋人男女老少全部扒光，剔光他们身上的肉，啃光他们的骨头，吃光他们的脑髓，连尸骨都要被他的战马踩碎，不许留下一点！他相信这样才能彻底灭光所有的晋人，所以，他叫石八光。”

他的话说完了。

寂静。

林中所有人都被他的话惊呆了。

“刚才过去的就是石八光？”燕飞沉声问道。

“是。”老牛沉声回答。

燕飞不再说话，他扔了手中的酒囊，很快地站起来，然后看着大家说道：“再见。”

左五没听清：“什么？你说什么？”

燕飞长出一口气，一言不发，转身向林外飞跑。左五腾身追上他，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叫道：“你要去杀石八光？操！少了我能行么？一起去！”

他的话音未落，两人身后呼啦啦围上来李三赵虎他们，李三骂道：“我操他妈的，老子也去，杀不了这狗娘养的，老子就不活了！”赵虎、龙虎、龙豹面沉如水，默不作声，只是如燕飞一样飞也似的向林外跑，燕飞左五李三咬着牙跟了上去。

林外。

几个人解开马缰，翻身就上，策马就走。

但是没走成。

一个人拦住了他们。

老牛。

老牛的脸色阴沉的要滴下水来，他伸着一条胳膊拦住了所有的马。

左五急了，张口就骂：“老六你个王八蛋干什么？让开！”

老牛（老六,左五为什么叫他老六，见前文。）的目光像刀锋一样锐利地盯住众人：“都不许走，我有安排。下马！回去！”说完，他转身就向林中走去。

众人愣住，一起看着左五。

左五默然半晌才咬着牙说道：“妈的，回去，听他怎么说。说的老子不服的话，老子和他打架！”说罢，他调转马头向林中走去。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燕飞低声说道：“回去，听老牛怎么说。”

林中。

老牛已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几件衣服挂在树上，他盯着回来的几个人说道：“就凭你们几个，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杀进大营？妈的，杀石八光老子早有准备，都把这些羯狗的衣服穿上，晚上和老子一起潜进羯狗的大营，灭了石八光。”说着，他转头看着左五：“怎样？”

左五咧着大嘴笑了：“操，行！”，他率先先走到挂着衣服的大树跟前，取下一套衣服在身上一边比划一边皱着鼻子骂：“真他妈臭，这些羯狗从不洗澡么？恶心死人！”

燕飞和其他几个人只简单一想就明白了老牛的计策－－－－－－确实，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暗袭比明杀要好的多，而且在万军中取了石八光的首级，足够震慑所有不把晋民当人的羯狗。

暗杀他！

燕飞和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也不嫌那些衣服不但肮脏并且异味扑鼻，抓上就穿。

老牛自己挑的那套衣服的服色和装饰却和大家都不一样，明显比大家华贵一些。

左五很不服气地问他：“你的衣服为什么比我的好看？换换！我是哥，应该穿好看一些。”

老牛不理他，自顾自地扎好腰带，然后看着燕飞问：“燕大哥会说羯狗的话么？”

燕飞点点头：“会说一些，不太标准。”李三和赵虎问道：“干嘛？我们也会一些。”

老牛笑笑：“会说就好，我们进了羯狗大营以后用得着。”说着，他看着一脸不服，狠狠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的左五问道：“哥，你会吗？”

他这一声“哥”差点把左五的眼泪喊出来，左五掉转头骂道：“兔崽子，我不会！老子不学羯狗的狗叫！多久没叫哥了，今儿你叫什么叫！”

左六揽住他的肩环顾着大家说道：“羯狗不傻，营中防卫极严。我这衣服是羯狗十夫长的衣服，所以到了羯狗营中一切听我的，不得莽撞，”他说着，又对左五说道，“哥，此行凶险，我怕没机会叫你了。”

左五狠狠抹了一下眼睛推开老牛骂道：“放屁！咱兄弟两谁也死不了！还有，”他怒视着燕飞等人吼道：“谁也不能他娘的死了，杀了羯狗，回来一起喝酒！”

燕飞被他们激动豪气，大笑道：“说的好！谁也不准他娘的死，我们就痛杀羯狗去！”

“好！杀去！不把那个八光干死，我兄弟两就是王八蛋！”龙虎龙豹相互楼着肩，用力拍打着对方，叫道。

赵虎解下身上的褡裢交给李三：“我要是死了，记着给我往里面填东西！”

李三一挥手推开，骂道：“屁！老子才懒得像你一样割那些玩意儿，要割自己割去！”赵虎怒道：“咦？瞧不上老子？要不要打一架？”

李三正要开口回骂，老牛忽然说道：“都闭嘴！先干正事。”

李三问：“什么正事？”

老牛丢给他一个包裹：“里面是我从羯狗哪儿搞来的金创药。你们这几个家伙都有伤，敷上，为今晚做准备。记着用酒洗下伤口。”

李三接过包裹笑道：“老牛就是细心，一边杀人一边还想到救人，我喜欢。”说着，他解开包裹，取出一包用牛皮包着的药膏，走到燕飞他们身边给大家敷药。

等李三给每个人洗了伤口敷完药，林中已经昏暗起来。大家焦急地等待着夜幕降临。李三和赵虎相互逗着嘴掩饰心中的急躁，龙家兄弟不说话，各自掏出雪白的手帕擦拭刀刃，长长的朴刀拿在他们手里，真是寒光四射，映的两人须发闪亮。左五靠在一棵树上闭了眼打盹，老牛瞪着眼珠坐在一根枝桠上不知在想什么。

燕飞悄悄环顾着大家，忽然感到温暖。

他孤身一人已经太久，此刻，他忽然觉得有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真好。

林中一时寂静无声。

半个时辰以后，夜幕初降。

老牛看看天色，从树上一跃而下：“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李三和赵虎应声而起，左五睁开了眼睛，龙家兄弟长出一口气，对视一眼，一言不发，走向自己的马匹。燕飞从地上站起来，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不由问道：“还有没有吃的？我又饿了。”他这么一说，李三和赵虎同时叫了起来：“就是，饿了！”

老牛看了他们半晌，许久没说话。

左五问道：“到底还有没有吃的？拿出来一起吃。”

老牛忽然一摇头，很快地说道：“没了，准备走。”

李三失望地摇摇头：“真没了？一想起那肉味就更饿了。牛哥，那是什么肉？”

老牛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李三纳闷地看着他：“问问不行么？”

老牛叹口气：“你别问。我不想说。”他这么一说，赵虎的好奇心上来了，他拽了拽老牛的衣袖，小声说道：“那你告诉我，我不告诉他。”老牛看看他，也小声说道：“羯狗的军粮。”赵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我想知道是什么肉，味道不错。”

老牛甩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是羯狗的军粮，人肉干。”

赵虎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老牛不回答，转身跳上战马，带头向林外走去。

赵虎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一头扎到一棵大树后面拼命挖着喉咙，想把中午吃下的肉干吐出来，但死活都吐不出来。

李三鄙视地看着他的背影笑道：“嘿，本来就没我的酒量好，偏要和我抢，现在不行了吧？！”

燕飞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他生生压住自己的思绪，不敢再想。

一刻之后，七个人骑着羯人的战马到了林外。

老牛看着刚刚升起的月亮，调转马头对大家低声说道：“燕大哥和李三赵虎你们三个会说羯狗话的跟在我后面，龙家兄弟和我哥在最后。你们三个记住，要一言不发，要不就露馅了。进了大营，有什么是我来应付，轻易不要说话。‘砍打戏楼四大。’记住。”

他最后发出的几个音节把大家都弄傻了，“你最后说的是什么？”龙虎问。燕飞说：“他说的是‘过来喝酒’，教你们的。记着点，到了羯狗那里见了发现你们的羯狗，喊这么一声，也许有用呢。”

龙虎骂道：“操！跟驴叫差不多，不学！”

正说着，老牛忽然一鞭抽在马**上，口中低喝一声：“走！”他**的战马长嘶一声，甩开四蹄，在月光下蹿了出去。

其他几个人赶紧扬鞭，一道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