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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邪记》第一章 枪影迷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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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江面上烟笼雾锁,青霭沉沉,一轮红日从浩浩碧波中喷薄而出,霞虹贯射,光照寰宇。。

寒风呼啸,惊涛卷舞,白浪在清冷的沙滩上滚滚翻涌,前扑后继;仿佛万千凶猛野兽纵横狂奔,誓要踏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吞噬这无边的落寞。

帝泽龙在老人石身旁侧怔怔跪立,神情悲伤;哀思如潮,浑然不觉冰凉的江水已经湿过了脚踝。浪花飞溅,水雾蒙蒙,兜头拍来,夹带着森森凉意,彻骨侵寒。

那云开雪霁、豪气冲天的笑声如跌波宕浪般回响于耳边,消之不去;那清俊温雅、和蔼可亲的苍颜悠悠晃荡在眼前,涟漪荡漾;那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快感依旧拨动着他孤寂的心弦……

他忽然无比的喜悦兴奋,又伤佛陡然坠入无底深渊,如烈火焚烧,冰雪冷冻!那般悲份,那般惆怅。

他孤零一生,半世清苦,自幼被父母抛弃于荒山野林之中,好不容易有一位意气相投、亲如至友的老伯对他赏识有加,不想才不过一日便已阴阳两隔、人鬼殊途。那感觉直如从天上跌入地狱,从仙宫落入鬼府,是那般伤痛!那般愁苦!

他秀发飞扬,眼波流离,沉声道:“想老伯贵为仙帝至尊,纵横天下数十载,何其风光,何其荣耀,可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堆黄土灰石!”心中莫名地一阵刺痛,凄凉道:“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任你如何富贵,如何尊荣,也终究逃不过生死轮回的宿命,逃不过天运劫数的主宰!”

他蓦地仰天问道:“那人存在这世上,倒不知究竟是为何物了?是为了完成那天定的命数吗?还是如木偶般任由那劫数恣意摆布?”

他越想越是惶惑、愁苦、迷茫……如海潮似的狂掀巨涌!心中莫名地一丝剧痛,竟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迷失!举目生死两茫,敢问路在何方?天地苍茫,万籁无声,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

耳廓一动,忽然听见不远处丛林中传来阵阵刀枪击斗声,霞光赤空,若隐若现。

凝神望去,一个紫衣大汉身骑赤血神驹,冲出丛林朝九宫江纵横狂奔,风驰电掣。他浓眉虎眼,长髯赤须,一双虎目凶神恶煞,怒火中烧。猿臂斜举一杆七尺长枪,枪头直指骄阳,银光灿灿,寒意慑魂!

“贺云冲,哪里逃?”身后丛林中传来一声雷霆震吼,如虎啸丘原,龙吼平岗!一道青光气箭破空尖啸,风雷激射,蓦地幻化为一个十尺来高的骷髅,朝紫衣大汉探颈抓颅。

厉喝横空,响震八方,夹卷着滚滚春雷轰入帝泽龙耳膜之中。帝泽龙双耳欲聋,如遭电击,只见数个黑衣人御风而翔,凌空飞踏,朝紫衣大汉穷追不舍。

众黑衣人头带斗笠,手握长刀,形如鬼魅般驰骋中空。眼眸空空荡荡,死气沉沉,隐现出淡淡的青幽冥光,仿佛来自地狱的暗夜幽灵般。身后背负一根六丈来长的骷髅法杖,骷髅眼空洞若谷,寒意森森,与众黑衣人双眼交相辉映,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为首一人腰缠乌金丝带,衣裳华丽,虽隔着一层面纱,但仍能看清他皮肤白皙,脸容稚嫩,应是一少年。随后一人背曲腰躬,白发飞扬,乃是一老者。身后众人紧随其后,如影随形,当为随从。

阴森森的骷髅骨邪光耀烁,妖气充盈,千股亡冥抑郁之氛宛如重锤击胸。帝泽龙瞧得厌烦,心生憎恶,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

寒意袭来,锁骨封喉,大汉忽觉脑后蓦地一阵冰凉刺骨,冷汗涔涔。

他怒目横眉,纵声狂吼,喝道:“贱骨头,休得猖狂!看枪,‘狂影百裂’!”倏地如大鹏展翅般从马背上冲天而起,枪尖轻颤,变幻出点点繁星,万千枪影。

“嘭!”赤光喷舞,气浪汹涌,那骷髅轰然炸散,冲天飞起。

骷髅重重跌撞在古木苍松上,肢骨断裂,格格脆响,脑袋更是脱颈飞出,如弹丸般倒冲向江中。

长枪劲风余势不减,呼呼奔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朝众人轰然刮来,崩石裂土。

众黑衣人大惊,均未料到他重伤之下,竟还有此等神威。这一路上,众人与紫衣大汉已激斗了数百回合,虽将他打成重伤,却也有十个同伴成了他枪下亡魂。众人奋勇追击,穷追猛打,原以为他再怎么神勇,经过这连番大战,也必定成为强弩之末,雄风难再。因而,此刻见他不过一个回合便将几方“骷髅灵使”打得尸毁骨断,横冲江底,才会大感不可思议。

但众黑衣人此来原为一绝密宝图,此图不得,他们焉能罢手?

枪风凛凛,猎猎拂面,刮得帝泽龙脸皮一阵波浪起伏,隐隐生疼。适才见那具骷髅竟能这般挥拳舞脚,生龙活虎,他便大为惊奇。不知这些人使了什么妖法邪术,竟能令这毫无生气的骷髅起死回生;这两路人马厮杀至此,不知为的又是什么。

正自惊疑间,突见那紫衣大汉飘然回落,昂立马背,长枪直指骷髅骨,冷冷讥笑道:“真是贱骨头,竟如此不堪一击!连老子一枪也经不住,还敢妄自号称什么‘冠绝冥道,神通巫界’的骷髅灵使?”

又是一阵轻蔑的大笑,徐徐扫视众人,沉声道:“贺某枪锋所指,无不披靡。还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这杆‘火云啸狼枪’的锋芒!”声音沙哑深沉,雄浑强劲,鲜血淋漓的长枪遥遥指向众黑衣人。

被他眼中寒光一扫,众黑衣人脸色骇然,浑身冷汗尽出,紧紧握住手中长刀,心惊肉跳,肝胆俱寒。

那黑衣少年昂然不惧,哈哈一笑,森然道:“狂徒,还敢嚣狂,纳命来!”正想飞身上前,却被身后老者紧紧按住。那老者飘然冲出,衣袂飞舞,嘿然道:“强弩之末,岂敢言勇!贺云冲,你用两伤法术强撑至今,以为老夫瞧不出来么!识趣的,便交出‘螺女图’,老夫尚可留你一条性命!”

“‘螺女图’?那是何物?贺某可从未听过,莫非竟是你娘的**图么?贺某若有此图,那可当真要好好欣赏一番!”紫衣大汉哈哈狂笑,睁目怒视,喝道:“不怕做贺某枪下亡魂的,尽管上来!”

黑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纵声长啸,冲天飞起,大怒道:“他奶奶的,死到临头,还敢装傻充楞,强逞威风!”手中长刀大开大合,雷霆奔扫,道道狂野气浪轰然怒卷,朝贺云冲迎头怒斩!

贺云冲赤须飞舞,双目圆睁,哈哈笑道:“乳臭小儿,也敢大放厥词!还是快快滚回家喝喝娘奶吧!”气沉丹田,凝神聚意,使出枪法中至为霸道的一招“火舞乾坤”,枪声雷动,轰然疾刺。

贺云冲真气枯竭,深受重创,全靠自己用出两伤法术“奔雷诀”方才强撑至今。如今又倾尽全力,勉力施为,使出这招极为刚猛霸道的“火舞乾坤”,体内真气顿时抽空。若有人趁此机会猛攻他下盘,他必败无疑。惟有希望这招能震慑群妖,逃出重围。

那老者静默许久,等的便是此刻。手中长刀斜举过顶,青光吞吐绚耀,如岳峙渊亭,木立高峰!刀身碧光气浪悠扬回绕,喝道:“枯木回风!”气浪卷舞,汹涌澎湃,一柄膨胀鼓舞的气刀,朝贺云冲下盘凌厉怒斩。

“轰!”刀风呼啸,青光绚舞,贺云冲眼冒金星,气血翻涌,被滚滚气刀轰然扫中,翻飞冲天。

他“哇”地一声,鲜血狂喷,跌撞在巨石之上,“喀啦啦”一阵裂响,偌大的石头竟迸开数十道裂缝。

黑衣少年扬眉长啸,银刀旋舞,闪电架在贺云冲脖子上,嘴角狞笑道:“狂徒,再不交出‘螺女图’,少爷我便叫你身首异处,横尸荒野!”白刃轻划,沁出滴滴血珠,疼得贺云冲咬牙切齿,牙关乱撞。

贺云冲怒眉横扬,纵身长笑道:“死亦何所惧,托体同山河!大丈夫生当伏魔卫道,斩逆诛邪!死亦荡扫妖魔,称雄鬼道!为天下苍生而死,贺某虽死何憾!你等妖魔小丑,想毁我正道神兵,大开魔门,简直是痴心妄想,白做春秋大梦!”

帝泽龙闻言登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近日,老伯溘然长逝,虎兄暴尸山林,自己又身中劫咒……种种伤心之事齐齐涌上心头,令他哀痛欲绝,于生死两途茫然不知,竟感前路一片迷茫。此刻贺云冲豪言壮语,慷慨陈词,竟拨开了他心中的那团迷雾。

“大丈夫生当伏魔卫道,斩逆诛邪!死亦荡扫妖魔,称雄鬼道!”不错,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只要能守正诛邪,伏魔卫道,那就无愧于天,无憾于地!老伯去世之时,便已能看淡这一切,我在他身边这么久,竟连这道理也不能领悟,当真是愧对老伯了。

一念及此,心中登时豁然开朗,竟象是进入了一片从未有过的广阔天地,天高任翔,地广狂奔,所有的阴霾也一扫而光,破愁为笑。

见贺云冲临危不惧,凛然大义,帝泽龙豪情激涌,双手叉腰,哈哈笑道:“你们这些妖魔宵小,竟然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快快放了这位壮士!”声音雷鸣似的骤然响起,震耳欲聋。

黑衣少年抬头望来,见他浑身青藤绿叶,长发遮面,无一片衣裳,俨然一个深山野人,冷冷道:“哪里来的野人,绐少爷滚一边去!”手中青光一闪,多了一条十米长的蛇鞭,向帝泽龙当头抽去。

鞭风凌厉,烈烈如刀,帝泽龙未及闪避,蛇鞭已然抽到眼前。眼见脸皮即将被抽中,帝泽龙暗呼不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他周身竟隐隐闪现出一道青绿光波,滚滚荡漾,韵律摆动,将皮鞭轰然震开,如蛇尾反弹,竟朝黑衣少年脸部雷霆猛抽。

贺云冲心中一惊,适才见帝泽龙跪立于一座石像前,痴痴呆立,如凄如泣,也没太在意。此刻,见他突然挺身而出,仗义相救,登时大感惊讶,忍不住朝他仔细瞧去。

但见他虽衣着简陋,山野风气,眉宇间却昂霄耸壑,英气逼人,脸容颇为俊美绝俗,竟对帝泽龙刮目相看起来。

那老者心中惊讶更甚,见他虽衣不蔽体,却英姿勃勃,往腰上叉手一立,满脸有恃无恐的微笑,还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加之黑衣少年那足以开天辟地、移山裂海的一鞭抽去,他手脚不用,蛇鞭竟鬼使神差般的反弹回抽,忒也太过诡异。若非他真气、法力惊世骇俗,绝不至如此。诸多怪异之处合在一起,竟令老者颇为好奇、忌惮。

“啪”地一声巨响,蛇鞭横空,雷劈电舞,闪电抽打在黑衣少年脸上。面纱应声撕裂,露出一张俊俏而淤青的脸庞,裂痕如印,青紫交叠,溅出滴滴鲜血。

奇变陡生,如有神助!帝泽龙惊愕诧异,但见那黑衣少年俏脸开花,自食其果,蓦地一阵哈哈大笑,道:“爷爷乃仙人之体!妖鬼莫侵,诸邪辟易,你等跳粱小丑还不快快来跪见神仙!”

黑衣少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登时勃然大怒,喝道:“小王八找死!既是仙人,少爷我便送你归天!”

腾空而起,挥鞭疾舞,“轰!”蓦地化为一条青鳞巨蟒,狰狞飞舞,朝帝泽龙当头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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