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从飞机上眺望渐行渐远的纽约，宫羽的内心充实而饱满。

这一次，却心绪纷杂，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唇上，似乎还留着昨晚告别时，红酒的味道。是钟启彰描述的那个梦太过美好、与她太过合拍？还是恰巧在她心无定所之时，让他又一次钻了空子？总之，当他的吻再次落下，宫羽没有抗拒，任由他的热情和酒精的迷醉度入她口中，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她却始终不舍得放开这瞬间动人的幻觉。

那应该只是幻觉，她这样告诫自己。

是钟启彰主动结束了这绵长的吻，然后对她说：“我很快也会回露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宫羽还是觉得恐惧，不仅因为露城的一切未知，还有对自己内心的茫然。

想到凌远，她仍然感到揪心。是不是真的要……这样的假设，她想也不敢想。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宫羽终于又站到了露城的土地上。她虽然疲倦，但还是决定先去医院看望凌远，却意外在接机的人群中看到了异父异母的弟弟程浩。

这个被她一直唤作“小浩”的乖巧少年长高不少，仍然斯文良善。宫羽忍不住想，有这样一个弟弟到底是件好事，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上已同亲人无异。

但宫羽仍有点纳闷，唱歌这么多年，飞来飞去是家常便饭，她早就独立惯了，从不让家人迎来送往。而且程浩大学读了医学院，决定继承宫济良的衣钵，今年已快毕业，按理说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来接她？

“小浩！”宫羽开心地拥抱了他一下。

程浩却并未显现出她预期中的兴奋，只是勉强笑笑，说：“姐，你回来就好。我们回家吧！”

宫羽见状，更觉不妙，拉住程浩的手问：“小浩，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程浩犹豫了一下，接过行李，说：“先回家吧。”

“小浩！”宫羽的执拗，让程浩终于松了口：

“爸爸的诊所出了事故……”

宫羽心中一惊，医疗事故非同小可，但她更关心宫济良：“那爸爸呢？”

“爸爸……中风了……”

宫羽怎么也想不到，她匆匆赶回露城，却要首先面对家里的困难，而凌远，她到现在也没空去看一眼。

宫济良的牙科诊所出了医疗事故，不仅面临巨额赔偿，还被责令整改。宫济良一时急火攻心，中风入院，好在他平时身体不错，岁数也不十分大，慢慢的恢复起来，可要他处理诊所的事情是断不可能了。幸好程浩之前就已在诊所实习，对业务还都算了解，这回出事，他年纪轻轻却担起了重担。宫羽回来后，便协助他一起处理诊所的事情，而兰姨则可专心在医院照顾宫济良。

为了那笔巨额赔偿，宫羽也将自己的存款拿出大半。这虽然是她唱歌几年的血汗钱，但在这样的困难时期，她倒是庆幸自己还有能力可以帮上家人。付清了赔款，就只有诊所的整顿。宫济良平时为人正派，人缘不错，诊所一直以来其实口碑也都不错，也终有两个老朋友肯站出来帮一把。再加上小浩以专业角度把关，渐渐的，最艰难的日子总算熬了过来。

在家中情况稍有好转之时，宫羽终于有时间来看望凌远。

到达医院的时候，凌远正在做例行检查，她便先遇到了同样在外等待的费云娜。

“你家里的事怎样了？你看我，实在是顾不过来，也没能帮你什么。”费云娜对谁都不缺关心。

“处理的差不多了，好在病人家属没有为难……云姐，谢谢你还惦记着……”

宫羽说着，往病房方向看看，不等她开口问，费云娜就主动说：

“凌远也好多了，现在正努力复健，应该很快会出院。但愿最坏的已经都过去。”

宫羽听到这话，心里着实感到开心，她亦希望最坏的日子都已过去。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医生出来向费云娜说明情况，很多医学术语和数据，费云娜蹙眉细听，并不时提出问题。但宫羽大都听不太懂，只听到医生最后说：

“不要着急，慢慢来，要有信心。”

“是，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谢谢您，罗医生。”费云娜十分有礼地向医生微微鞠了个躬，脸上满是欣慰之色。宫羽看了，也颇为感慨。

待她正要推门进入病房，费云娜突然在身后叫住她，有些犹豫地说：

“小羽，凌远毕竟还未痊愈，你……”

“我知道，云姐，我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凌远他……记忆有些缺失……”

“……”记忆缺失？宫羽站在弥漫着刺鼻药水味道的走廊里，努力思考这四个字的含义，“那是……什么意思？”

费云娜低下头，将碎发别到耳后，轻叹口气，说：“算了，我们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