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见同房的几个床位都没有动过，知道他们都没回来，也就相信程盈说的话了，确信他们是真的都逃跑了。

我洗涮完，就想去俱乐部上班。又想到昨天程盈伤心成那样，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就推开女卧室去看。

程盈不在，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再看程盈放在床下的行李也没了。我突然有一种没落感。心里空荡荡的。

这时，洛丽塔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说昨晚她又做了一场关于雪的梦。

她说她梦见天空下了好大的雪，雪花像梧桐叶一般，密密麻麻地飘了下来。

我拿着手机，一路走，一路听她叙说关于雪的梦。

电梯打开了，沙丁鱼一般地挤满了赶着去上班的人群。我没有进去，拿着耳机静静地听着洛丽塔带着兴奋的声音讲述着。

洛丽塔说，她看到的雪不是纯白色的，有很多黑点。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那样的雪。她问我看到过带黑点的雪花吗。

我说没有。

洛丽塔就继续说下去。

电梯又来了，里面空无一人。我走了进去。在电梯里，信号弱了一些，但依然可以清晰地听见洛丽塔的声音。

“雪一直下个不停。路上堆满了，车子全被堵了。清洁工一次又一次地打扫，可刚扫过，又落满了。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那样大的雪。”

我穿过一条斑马线，赤道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我感到有些酌热。眼睛有些不太适应突然的强光。微微地眯了起来。

“清洁工干脆不扫了，搁了扫把、铲子，坐在路边，看着雪花飘落。”

洛丽塔的声音很清脆，像珠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似的，悦耳动听。

“雪花一片一片堆了起来，掩盖了一切，连清洁工也被掩盖了。还有那些开不动的汽车、上班的行人，全都被埋在了雪地。那真是举世罕见的大雪。”

我拐上了一条人行道，朝附近的一座小贩中心走去。阳光依然照着我的全身，热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我刚要出门，门口已经被雪堵住了，我的房间里面到处结满了冰，我瑟瑟发抖，想打开煤气灶来取火，打了几次，都点不着。我估计是煤气管道也被冰冻了。我全身冷得不住地打颤，我走到衣柜里，将所有能穿的衣服全拿来穿在身上，那个样子，你肯定可以想象得出，简直就像美国街头寒不择衣的乞丐一样，全身花花绿绿的。但还是无法抵御住寒冷的侵袭。我牙齿直打抖，上下的嘴唇成了酱紫色，鼻水不住地流，而且一流出来，就立即在嘴唇上结成冰。”

我有些出汗了，赤道的阳光一出来就如炉火中冒出的烈炎，烤得人全身发燥。

“我开始还拚命地擦拭，后来，就不敢擦了，生怕一不小心，太用力了，把鼻子也擦掉。我坐到了床上。我想我会被冻僵的，甚至可能被冻死。我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和害怕。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束手无策地呆坐着，心想，只好等死的降临了。”

我用T恤的短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拐进了小贩中心。

“这时刮起了风。风慢慢地大了起来，那是一股强大的飓风。它呼啸着，一路卷地毯般将地上的所有一切卷了起来。厚厚的积雪被它卷得四处飞扬，一片混乱。这时，我却发现，虽然狂风吹来，另有一股寒意，可却已经不那么冰冷。”

我朝老板招了招手，要了一杯咖啡和一盘七角钱的炒米粉。我先喝了口热咖啡，润润喉，接着吃起炒米粉。

“雪一片一片被风夹着，卷走了。我鼻子上的冰化了，我呼出了热气。我门口的雪渐渐少了，以至没了。我重新看见了屈着身子，坐在路边的清洁工，看见了那些停滞的汽车。后来道路也露出来了，所有的一切物体都慢慢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貌，让人感到亲切真实的面貌。风渐渐小了。我颤抖着走到了门口，抬头朝天空看去，见空中依然白雪翻滚，却不落下来，被风夹着，吹向远处。”

我吃完炒米粉，接着喝咖啡。

“地上到处是雪融化后污浊的水，四处流淌着。我却感到高兴。我走出了门口，像孩子似地看着天空棉絮被风吹乱般上下翻滚着，挣扎着的雪，被风夹着，卷向远方。”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走到路上招了一辆德士，前往俱乐部。

“你说奇怪不奇怪？”洛丽塔讲完了她那关于雪的梦，问道。

“是个很好的梦。”我说。

“为什么？”

“至少没有使你再下地狱，而使你获得了新生。”

“也是。”

......

我没有告诉洛丽塔我昨晚也梦到雪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想告诉她。

这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知道这是偶然的现象，还是在冥冥中，真有什么看不见的神秘物体在起着作用。

不过我确实很高兴，没再梦见洛丽塔没入地底的情景。

我的梦很简单，但与洛丽塔的梦很相似。

我梦见的是天空下着雪，不停地下着。地上已经白皑皑的一片了，雪还在不断地下着，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道路被埋住了，交通中断了。许多人都拿着铁锹、扫把在地上打扫着雪。我和洛丽塔也在里面，还有许多小孩也拿了小木棍在雪地上敲打着，挥舞着，将雪搅得四处飞溅，满天乱飞。雪地混乱得像是一群受惊的羊群，一片慌乱的景象......

我无法解释这样巧合，也无法解释这样的梦。但是它们一直绕索在我的心头。

我后来终于想明白，自己当时不告诉洛丽塔，我也做了个与她类似的梦，是为了不使她觉得我虚伪。因为那也太巧了。

但事实确实是那样的。

不过，我也认为这个梦告诉没告诉洛丽塔，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也在梦中同时不再梦到洛丽塔没入地底的情景。

它多少让人感到了一些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