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苏义带人去了一次洛阳，事情办得并不怎么顺利，毕竟，苏家失势近十年，有几个人还记得旧主呢！忠心的当然也有，不过，数量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苏义本来就不是什么讲究仁义，擅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人物，他喜欢更加直接一点的办法。

于是，凭着那些地契房契，他很干脆地把那些很明显已经生出了异心的人扫地出门，那些还在观望，犹疑不定的，虽然暂时留着，不过，也差不多架空了，反正，没过两个月，那些价值近百万两的产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原主人的手里。

这种小事，苏珏并没有怎么介意，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暗地里积蓄实力，唯有厚积薄发，才是世家生存之道。

不知不觉，已经是阳春三月。

苏义从外面回来，说道：“公子，听说荀大学士为了弘扬宁州文风，打算三月十八在翠华山举办文会，公子那日可去么？”

苏珏闻言一愣，继而点点头：“我先去问一下先生再说！”

徐子安闻言，放下手里的书，笑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他居然也风雅起来了，须知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每每文会，他都是能不吭声，就不吭声的！看样子，荀旷这次是想着提携后辈了！正好，到时候我带你过去，你开开眼界便是，闭门造车可做不好学问！”

苏珏点点头：“学生知道了，回头让下人准备一下便是！”毕竟，翠华山是在昌平县和清和县的交界处，就算骑马去，也要一两个时辰呢！

徐子安又叮嘱道：“你去看看就是了，多听，多看，多想，少开口，你才七岁，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刚刚发蒙的年纪，无需出什么风头！既然是荀况出面，想来几个县的父母官还有郡守学政也都会出面的，能跟他们混个脸熟就是了！”

“学生受教了！”苏珏深以为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

徐子安轻笑一声：“跟我还客气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孩子，什么事心里面都有数！”

苏珏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师徒两个相视一笑，如一大一小两狐狸一般。

三月十八，的确是个踏青的好天气，阳光非常明媚。

荀旷的号召力的确不错，徐子安带着苏珏来到翠华山的时候，发现，山下已经有了不少马车牛车，也有些人是骑着骡子和驴子过来的，更有一些寒门士子是昨晚上就连夜走过来的，累得很了，正坐在山脚下歇脚。

徐子安从马车上下来，捻须笑道：“多年前我也来过翠华山一次，这里虽说不够雄浑壮丽，倒也是钟灵毓秀。”

苏珏笑道：“先生这话传出去，用不了多久，翠华山便也是名山胜景了！”

“你这孩子，这名山胜境何须我说！”徐子安负手而立，叹道，“当年我负气离家，游学四方，这才见识到天地之大，造化之奇！与天地相比，人是何等渺小卑微！”

苏珏点点头，这时候，也有人说什么人定胜天，不过，在真正的天地之威前，人力显得微不足道，可以说就是笑话。心有敬畏，立身行事有了顾及，才不会失控。

徐子安携着苏珏的手一路上山，路上遇到不少文人士子，三三两两，高谈阔论，见得他们二人，倒是颇为惊讶。毕竟，徐子安看起来也差不多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带着个六七岁的孩童，就如祖父带着孙子一般，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有些儿戏。

一个一身月白色儒衫的三十岁模样的士子走了过来，问道：“老先生，您是带自己的孙儿来游玩的吗？”他见两人一身穿戴，衣料不凡，做工精致，知道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说话也很婉转。

徐子安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是这孩子的西席，听闻今日荀大学士在此举办文会，我便带这孩子来见见世面。”

周围几个人都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也就不再多问，不过，有人对徐子安不免有些轻慢了，毕竟，一般落魄的文人才会去给别人做西席呢！

刚开始说话的那个士子却是个眼光毒辣的，不管怎么样，徐子安站在哪里，哪怕他言语谦恭，可是，举手投足之间，便自有一番气度，即便是他所说的那个学生，虽说还是稚龄，也不见多少稚气，便是他见过的那些贵公子论到气度也比不上他。

于是，那位士子又说道：“学生清和县林易，敢问先生尊姓？”

徐子安淡淡道：“村野山人，不足为道！”

林易也不生气，就这么一直跟着往山上走。

文会是在陶然亭举行的，那边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不远处便有一处小瀑布，又有山泉从亭下流过。老藤古树，又有幽兰吐芳，好一处春山胜景，叫人流连不已。

荀大学士还没到，文会自然也没开始，不过，来得早的文人士子已经开始交流起来。

徐子安带着苏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看着那些人三五成群，又听他们说些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不禁微微摇头，低声道：“浮夸之风太重，没几个是真正做学问的人？”

苏珏不以为然：“先生，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若是能一声不吭埋头做学问，何须到这里来！”

徐子安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珏儿你倒是比为师看得透，为师当年何尝不是如此，少年意气，凡事都要争先！不过，珏儿你不一样，你却是太过沉稳，因此，缺了那份锐气！”

苏珏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早就过了意气风发的时候了，虽然看起来还是稚子，可是，他的心态早就很苍老了。

正说话间，山下有人上来了。

“那是本县县尊大人！”有人低声叫了起来。

“还有富阳县的县令大人，我以前见过两次！”

“啊，那是本县的学政周先生！”

……

“中间那个就是荀大学士了，父亲曾带我前往荀府拜访过的！”有人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是的，今儿主事的人这下子来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