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农时总比南方晚了一个节拍，南方农民忙完大半年的农活，把一年的希望收获到了家里之后，便高枕无忧地开始了外出打工的季节性旅程。就在北方人踩着南方人的脚步拉开秋收的架势之时，岳阳自从当兵离开东北黑土地之后，第一次来到了二十多年前下乡的白鹤山农场。他在自己当年生活过两年半的地方，转了一圈，看了一眼之后，就坐的士去了贤城。

在白鹤山东北部，与之相邻的是贤城。岳阳在贤城鸿雁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租一辆的士来到了落雁泡。

落雁泡是一个面积有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天然湿地，介于白鹤山与贤城两地之间。湿地的西南方向，靠近白鹤山的三分之一水域较深，而东北方向属于贤城，大部分面积是沼泽地，地面长满了一人多深的水草，地面较硬的地方是丘陵延伸过来的陆地，地面较软的地方，就是人蓄掉下去便马上不见身影的沼泽地。这里水肥草绿，给鸟类、野兽动物提供了丰富的食物，因此，成了鱼类、鸟类和兽类的天堂，也构成了野生动物的食物链。即便是在漫长的冬季，迁徙的候鸟，每年也必须在这里落脚。尤其是成群结队的大雁，在这里起飞和降落，成为这里的一道独特的景观。

这里的路，这里的房屋，这里的人，这里的景，早已面目全非。落雁泡东北部，平缓的丘陵地带，成了一个开发区，宽阔笔直的马路边，稀稀拉拉地立着几栋楼房。靠近水岸的地方，是刚开发的度假村。来这里度假的人，在欣赏美丽的湖光山色时，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当年一群又一群的知青，在这里奉献了青春、鲜血，甚至生命。东边一片狭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红松林向逐渐升高的山地延伸，连绵几百公里，当年就是为了这片红松林，明月等十二知青和三名解放军战士，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岳阳到处走到处看，这里没有人认识他，的士慢慢地跟在后面。在他曾经献出了青春和爱情的地方，过去的他和过去的当地人，原本就是两条不同轨迹的运动体，是被一种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和他们扭曲到了一起。当年的知青，出于怀旧，回首走过的人生轨迹，可能会来到这里，但不可能像大雁一样冬去春来。

他回来，只是想看看明月――这个一生铭刻在他心上的女人，和她的两个姐妹一起长眠的地方，了却一个多年的心愿！

以前，他每年想来，又年年身不由己。在他不久前糟遇一场重大的人生变故之后，他终于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专程来到这里。

转眼二十多年，这里好像什么都变了，唯一没有变的是南方人说落雁湖，东北人说落雁泡的地方没有变。不过，泡子东部，那片红松林边的墓地面积扩大了许多。明月她们长眠的地方没有变，就算没有墓碑，岳阳也能很快地找到地方，因为三座同样大小的坟茔，和旁边七座坟茔构成的形状，就象天上的北斗星座一样铭刻在岳阳的记忆里。

多少年来，每当寒冷的冬季来临之前，南飞的大雁似乎唱着俄语歌，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寻找食物，补充体能，然后义无反顾地飞向万里征程。落雁泡因此得名。南来北往，这里总要轮回热闹一番，三位姑娘和另外七位知青，是否会在水里同它们一起嘻戏，或者，只有当雁鸣鱼跃时，她们才不会寂寞？

“姐姐，我来看你了！九泉之下，你是否有知？”岳阳站在墓前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