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霸红尘》第九章 测八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下午三点半,一辆公交车在人民公园站缓缓停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背着书包,肩膀上挎个绿色的大画夹,跟着拥挤的人流下了车。他眉宇间有一丝疲惫,脸上却挂着微笑,迈开步子进入人民公园。

少年正是公孙奇,下班后还有四五个小时的时间,他不会急着回家,总会寻个地方写生。人民公园是全市最大的公园,规划设计得很好,很有一点苏州园林的味道,是他常来写生的地方。

今天正是星期天,公园里人很多,由于天气炎热,许多中老年人恬淡地坐在林荫中,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情侣。公孙奇游目四顾,走在公园里想尽力去寻找一处没有干扰的地方。阴凉僻静的地方,总会聚集着几对亲热在一起的情侣,有些情侣亲热的尺度大胆地令他脸红心跳。

站在几十米高的假山上,整个公园尽收眼底,如此大场景要他画的话,确实把握不好,公孙奇沿着青石板山道从绿树丛中下山。前面一小片竹林里,突然人声喧哗。

“哎呀!道长真是神算子!谢谢了。”

“道长,给我儿子算一卦!”

“请给我女儿测下八字吧,她的生辰是……”

“你们排队,该轮到给我算了,是不是呀道长?”

“该我了,我都等半天了,你这年轻人不懂得先来后到吗?”

“诸位别争,贫道一日八卦,还剩六卦……”

“道长,您刚算一卦,该剩七卦才对呀?”

“我儿子的生辰是……”

“我女婿的……”

公孙奇瞥了一眼,只见稀疏的竹林里隐隐可见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有老有少,正争抢着不亦乐乎!他不由地摇摇头,没想到现代社会人们还迷信算命这些骗人的把戏。他绕过竹林,转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能找到满意的写生地点。

穿过白玉桥,顺着河堤,公孙奇只能无奈地来到烈阳高照的湖边。不远处湖边垂柳下有几个老人在下着象棋,杀声震天,也没人去注意一个背着画夹的少年要坐在烈日下写生。

湖水在微风中波光粼粼,闪烁着无数金斑。一条河道蜿蜒远去,一道如虹的石拱桥飞跨两岸,桥下河道里布满碧绿的荷叶,触目生凉;百千朵粉色、红色的荷花在那一片碧绿的映衬下分外娇艳。远处湖心小岛上绿树葱笼,一座小亭露出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小岛四周几只小船在碧波中荡漾。

美景如画,心旷神怡。公孙奇兴奋地到湖水里灌了一杯涮笔水,在岸边石板地上支好画夹,聚精会神地用水粉画笔描绘起眼中的美景。烈日暴晒得裸露的皮肤发疼,汗水刚冒出似乎就被蒸发了。屁股下坐着空书包,而地面上仍能传来一股灼热,被暴晒了一天的石板能冒出可见的热浪。他开始是忍受,到了后来浑然忘却了周身的热浪滔天,下意识地偶尔擦下汗,喝口水杯里的冰水,沉浸入画境之中。

太阳渐渐偏西,气温并没有下降多少。没有了烈日的蒸烤,公孙奇感觉舒服了许多。身体里的水分损耗过大,他感到口干舌燥,抓起身边的水杯,入手很轻,又抓起另一只玻璃水杯喝了一口,感觉苦涩难咽,气味异常,他才注意到自己喝了口涮笔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带来的冰水早已经喝完了,画得入神犯了糊涂。

公孙奇摇头自嘲道:“人家是喝墨水,我倒喝起了涮笔水。如果画技能提高,就是天天喝也行呀。”

从旁若无人的画境中出来,公孙奇才注意到天色已晚,该回家了。满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新作,审视一番得失,才收拾好起身。

久坐的双腿十分麻木,公孙奇弯腰揉捏一阵,才迈步而去。

“小兄弟,请慢走!”

走过那座石拱桥,身边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像个女人发出来的。听着有一丝耳熟,公孙奇吃惊地向声音来处看去,一株垂柳下站着一位面容枯槁的道士打扮的男人,六十多岁的样子,胡须又长又乱,身上的道袍打着几块醒目的补丁,手中紧握着一根竹棍,俨然像是一个乞丐。

“你叫我?”

公孙奇以为这个道丐是要向自己乞讨,伸手向兜里的几块零钱摸去。他一向看不起年轻乞丐,他知道现在的乞丐多半是假的,说不定面前的这位道丐就是一位不为人知的富翁呢,但对年老的乞丐还是有几分同情心的。

“是的,小兄弟你过来。”

不想多做纠缠,公孙奇上前把一块钱塞到这道丐的手中,才发现对方是个瞎子。一股臭哄哄的气味从道丐的身上散发出来。公孙忍不住打个呵欠,心下怀疑这道丐几年没洗澡了。

道丐轻笑两声,公孙奇发现那股恶臭消失得干干净净,周围的空气里凝聚起一股清香。

“小兄弟当我是乞丐吗?”道丐话音极平静,看不出是否生气。

公孙奇记起这声音在竹林边听到过,看来这道丐便是在竹林里为人算卦的道长了。他心里一动道:“道长不是要向我化缘吗?那有什么事呢?我好像不认识您呀?”

“好吧,万事随顺。我就收下你这一块钱。”

道丐摸也不摸就把那团皱巴巴的一元人民币塞入身上的一块补丁里,一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翻向公孙奇,如同玉石的白眼,极快地闪过一点白芒。

刚要怀疑这道丐是不是装瞎,看到那没有瞳孔的眼睛,公孙奇双目为之一眩,好像有什么东西迷进了眼里,他揉了两下,睁开眼心下凛然:“他真是瞎子!竟然能从脚步声中听出我的性别年龄,不摸钱上的盲文也能知道面额,一身臭气能转化成清香!见鬼了还是遇妖了?那是绝不可能的。肯定是遇到会些魔术的超级骗子了!”

现在公园里人已经很少,四周黑了下来,公孙奇头上冒汗,心里有些发毛。

“那我走了。”

公孙奇可不想跟这个让人觉得怪怪的瞎道丐在一起。他刚迈动步子,便被道丐扯住了手腕。瞎道丐那只见骨头不见肉的黑手,指端长着半寸长的乌色指甲。公孙奇感到手腕处被那指甲刺得发疼,骇然道:“你干什么?”

“小兄弟别怕。我只想给你算一卦。”道丐闭上眼皮,松开手,缓缓道,“你还是一名学生吧?今年有十六七岁吧?”

“我不信这一套的。你虽然看不见,听也听得出我的年纪了,别想唬弄我,我可没钱算卦。”

“你七岁那年有大灾,差点夭折,父母只有你一子,家境贫寒,可对?”

公孙奇听到道丐流利的话正好对景,眼前冒出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景象,不由得犹豫一下,收回迈出的一步。道丐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道:“我算命、摸骨、驱邪无所不通,只收你那一元钱,算一卦又何妨。我可是云游四方刚到这里,一日八卦,今天最后一卦,若是错过,对你可是一大损失呀。”

思前想后,公孙奇越来越觉得这道丐不简单,既然不要钱,只要不去迷信他说的,算一卦应该没什么不好。

“那好吧。您给我测下八字,过去未来看您能说对多少吧。”公孙奇听别人说测八字最准,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

“流年、爱情、事业……什么都能算得出来啊。说说你的生辰吧。”

“我87年5月16日出生。”

“你属兔,说的是公历,农历是四月十九。时辰呢?”

“时辰?好像是早上七点吧。”

道丐掐指推算一番淡然道:“辰时头生人,八字为丁卯、乙巳、乙丑、庚辰,五行缺水。初年穷困,七岁大灾,十岁小难,十四岁主父母无业,十七岁行小运,有烦恼,隐含小灾有贵人助,可保无虞,十九岁、廿七岁、卅六岁、卅九岁皆有大灾小祸,若能一一躲过,可至六十六岁寿终。尤其要注意廿七岁血光灾,命中虽有贵人助,唯恐此年终难度,但有一线生机,须自问,常安好心勤行善,心如止水意坚固,方可转命得延年!”

公孙奇静静地听着,回忆七岁、十岁、十四岁以及刚过一半的十七岁,印证道丐所说竟然好像真有些准确,只是他没有详说。公孙奇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些封建迷信呢。

“二十七岁有血光灾吗?那就看我能不能活过二十七吧。”

道丐听到这不在乎并且有些赌气的话,一笑之后严肃地道“你切记就好,迟早会信贫道的话。要化解你一生最大的灾祸,贫道劝你出家为好。”

道丐枯瘦的身材,此刻竟高大起来,显现出一派仙风道骨。

公孙奇紧张的情绪消散,不禁笑道:“道长是想收徒弟了吧?”

道丐笑着摇头:“贫道尚无此意。如果十九岁的大灾应验,你想出家躲避接下来的血光之灾,倒是可以去武当山找我一找,我常年云游,你要找时,未必容易找得我。”

“说来说去,您原来想度我啊。可是,我贪恋红尘,有许多割舍不下。再说了,您不是也说,多行善事就能转命得延年吗?行不善事跟出不出家没关系吧?”

“小兄弟果然伶牙俐齿。你义侠心强,败强助弱,肯牺牲自己,行善不成问题,可也终因如此,才会惹来更多灾祸,沉陷滚滚红尘,有几人能做到心如止水?面对无尽**,又有谁能意志坚固呢?”

“您不用再说了,我现在不出家的意志就十分坚固,您的话我当作以后的参考好了。不会当成耳旁风总行了吧?”

公孙奇看着天色不早了,有些不耐烦,想要尽快回家。道丐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道:“只要不懈努力,廿七岁前你就会得遇贵人扶助,声扬名震,若能躲过那血光之灾,日后将有惊无险,成为头目之人。好了,小兄弟,切记!一年喜乐一年忧,无须怨恨勿忧愁,出家修道万事空,在家福祸两煎熬,最宜持济行方便,夫妇齐眉乐到头。有缘日后尚能相见,贫道走了。”

道丐说完话竹棍点地,迈着异常舒缓的步子,唱着一首熟悉的歌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唉,我这是怎么了,何必让老道给算命呢?三分看天意七分靠打拼!”

公孙奇没想到自己虽然不信算命,可还是受了那道丐一番话的影响,他晃晃头,从人影稀疏很多的公园走出来,站到公交车站台上等着下一趟车。

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听着马路上车辆像流水般的穿梭声,公孙奇努力地将心头的阴影驱除,心里不自觉地念叨起《好了歌》的歌词,深切感悟到世事的无常,一切都在变化着,没有人能掌控这些变化。

想着想着,他释然了,不再去想十年后的事情,对他来说,那毕竟还很遥远。车笛声把他惊醒,心情恬淡地挤上公交车。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