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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扶苏》第八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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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蒙恬前来求见。

蒙恬开门见山:“陛下,此来是向你辞行的。末将有守北之职,军中事务繁杂,不好离开太久,想明日便启程返回九原。”

陈扶苏一怔,心里颇为不舍,知道自己能当上大秦皇帝,都是多亏了蒙恬,诚恳道:“说心里话,朕很舍不得将军,本来还想向将军多请教一些时日的。”

蒙恬见陈扶苏说得真切,心里一暖:“多谢陛下厚爱。”

陈扶苏道:“将军驻守北方,大修长城,打得匈奴人十年不敢南下牧马,功高劳苦。当前北方已经比较安定,朕希望将军此去安排好军中事务,不多时便回咸阳,朕正欲大展手脚,还需将军相助。”

蒙恬心里一热,自己确实在北方呆得太久了,能回咸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再次多谢陛下厚爱。今晨见陛下对我大秦军政胸有成竹,末将钦佩万分,愿尽心辅佐陛下成就大业。”

陈扶苏问道:“今晨朕之决策,可能会有些操之过急,不知将军有何看法?”

蒙恬沉吟道:“恕臣直言,对陛下的个别决策,臣确实一时理解不了,有待慢慢思索。但深感陛下满腹忧患,臣以为是好事。臣对大秦当前之形势,亦是有些担忧。打个比方,我大秦就如一座宫殿,雄壮巍峨,但其中一些柱子已生蛀虫,如不除去,宫殿根基迟早危矣。陛下之新政,相信可以除去蛀虫,重固我大秦基业!”

这蒙恬不仅是将才,还是相才啊!无愧史书中评价的文武双全之美名。陈扶苏欣然道:“将军所思,与朕相同。眼下,朕只怕新政来不及除去蛀虫。”心想,还是要依靠你去对付刘邦项羽这两条超级大蛀虫啊。

蒙恬安慰道:“陛下亦不必过于忧虑。”心里却想:不知陛下为何如此忧虑。

陈扶苏自然知道他的疑惑,也不点破,道:“不知将军此去,有何良策予朕?”

蒙恬缓缓道:“臣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扶苏笑道:“朕与将军几年来生死与共,是君臣,亦是好友,有什么直说无妨。”

蒙恬笑笑,随即正色道:“臣以为,眼下陛下初登帝位,虽说朝中重臣倾心相助,但毕竟根基尚浅。而皇室中,陛下叔伯、兄弟众多,要好生安抚才是。此外,宫中、咸阳的护卫,陛下亦要多加留意。”

陈扶苏一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皇宫和咸阳城的守卫,确实应该换上自己的亲信,现在刚刚当上皇帝,局势还不是很稳定,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忙道:“多谢将军提醒!不知将军对后宫和咸阳的守卫将军有何建议?”

蒙恬想了想:“陛下原来的亲兵队长傅恒已跟随陛下多年,忠直沉稳,可掌管郎中令(皇宫警卫长官)之职。原咸阳中尉(咸阳的卫戍长官)赵真乃赵高族人,已被去职,可由始皇出巡车队护卫将军李寻接掌,此人亦是忠诚可靠。”

陈扶苏道:“将军建议甚好。还有,南越大军将领调换之事,将军不知有何建议?”

蒙恬又想了想,道:“陛下对南越大军回朝颇为急切,臣虽然有些不解,但陛下既然问到,臣建议可派章邯前往南越统领二十万大军。眼下我大秦南方疆土已定,只须稳守便可。章邯身居少府之职,其胸怀大志,有军事谋略,且已四旬有余,做事沉稳,可担此任。”

强,太强了!历史上章邯是被赵高临时抱佛脚派出去打战的,虽然最后败于项羽手下,但也不失为一员大将,若章邯在守成年代,必可成就一番事业。蒙恬居然有这等识人眼光,陈扶苏真想六体投地,恨不得马上拜他为相,换掉李斯那个法家顽固派兼弄权高手。

说李斯,李斯就到。

晚上,陈扶苏正以便秘的表情在学写小篆,显得相当痛苦。陈扶苏也想好好享受一下皇帝后宫的欢娱,但是,来到这时代已近一个月,前十来天,是忧心仲仲,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后十来天,是诚惶诚恐,不知自己将如何管理好大秦,好觉都没睡上一个,哪有心思去想娱乐之事。反正习惯了晚睡,就督促自己每晚学写二十个鬼画符一般的小篆。

这时,李斯来见。对了,这小篆还是李斯发明的呢。

李斯开门见山,进门就跪:“陛下!之前老臣见陛下忙碌,不敢前来打扰。如今陛下已正式登基为帝,老臣特来请罪!”

陈扶苏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淡淡道:“李丞相起身说话吧。”

李斯仍然跪着不起:“臣在始皇驾崩之后,受了赵高那奸人的盅惑,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蒙陛下开恩,不予追究,但臣心里不安。”

陈扶苏一时不知怎么应他,只好沉默不语,脑筋飞快地在转啊转。

李斯会来请罪,是可以预见的。但为什么突然今晚来?是不是早上关于修改法制的事,让他紧张了?嘿,不对啊,我几时说过不予追究了,这老狐狸自己倒先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陈扶苏的沉默让李斯更为紧张,跪得更低了。

好一会儿,陈扶苏才道:“李丞相你还是起来说话吧。你这样跪着,你我君臣二人如何坦诚相见啊?”

李斯忙起来坐好。

两人傻坐了一会,陈扶苏还是不知说什么好,面对这位历史名臣,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落在下风。好吧,既然不知怎么说,那就掏心里话来说吧,陈扶苏还是喜欢那种直来直去的风格。简单的,才是最有效的。而且,我是皇帝,我怎么说,都是对的,怕什么呢?

陈扶苏开口道:“李丞相,实话说,原先我并不是很欣赏你。”

李斯一惊,下意识地“啊”了一下,想不到陈扶苏会这么直接。

陈扶苏接着道:“你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担心朕登基后会受到冷落,所以你才会受到赵高的盅惑。”

李斯开始冒汗,又想起身跪下,被陈扶苏阻止了:“丞相且听我……朕说完吧。为权为欲,乃人之常情。但你身为丞相,权欲过重,绝非好事。”

李斯低头道:“臣,有罪。”

陈扶苏想起史书记载的李斯的一个故事,问道:“丞相,据说你年轻之时,曾看过茅厕中的老鼠和粮仓中的老鼠之分别,立志要做粮仓老鼠,对吧?”

李斯大骇,汗如雨下。

陈扶苏道:“如果朕没记错,当时丞相说,人啊,就如同这老鼠,看他处在什么生存环境中,丞相立志要做一只粮仓中的老鼠,丰衣足食,生活无忧,施展抱负,便可称之为贤,对吧?”

李斯只好点头道:“是的。”

陈扶苏道:“朕以为,丞相错了。人生而向往美好生活,这点没错。但真正的贤者,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中,他都是贤者。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身为我大秦丞相,重任在肩,本该严控权物之欲,方能大公无私,胸怀广阔。而且,丞相要关心的应该是我大秦帝国这个粮仓,而不是在乎自己能否当那只在粮仓中优哉优哉的小小老鼠。”

此时此刻,老子代表历史上千千万万唾弃李斯之人,狠狠地教训这个权臣一顿。怎一个爽字了得!

这一席话听得李斯擦汗:“多谢陛下指点。臣确实不识大体。臣有罪。”

陈扶苏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会追究。无论如何,今时今日,李丞相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当今第一大贤。你完全不用过分担忧自己的荣华富贵。”

李斯愧然道:“谢陛下,臣有愧。”

陈扶苏话锋一转:“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你什么吗?我最担心的,是你已助始皇创下了不世基业,又位极人臣,会失去了往日的进取之心!”

李斯身躯一震,默然不语。

陈扶苏道:“丞相已近暮年,不知是否仍有雄心,助朕成就另一番伟业?”

李斯坐直了身子,看着陈扶苏,静待下文。

陈扶苏道:“上午所说的法、财、军三事,只是朕之伟业之开端。朕要开拓的疆土,将是眼下我大秦地域的数倍。朕要使我大秦百姓安居乐业,少有所为,老有所养,天下大同。”

听了陈扶苏的话,李斯沉思起来。

陈扶苏又道:“但眼下朕其实心里很不安,担忧天下将会大乱。”

李斯奇道:“今日臣亦感到陛下之心忧。眼下天下大定,陛下不用过分忧虑了。”

陈扶苏摇头:“朕也希望天下太平,不会再有战祸。但往往世事不如人意的。朕现在最需要丞相帮朕修改大秦律法。”见李斯不语,又道.,“朕知道,丞相与朕的想法有所不同,朕现在也无法说服你,只希望你能够全力帮助朕。”

李斯忙道:“臣不敢。臣当尽心辅助陛下。”

陈扶苏想了想,道:“法,有良法和恶法之分,能让百姓自觉遵守、安居乐业的律法,便是良法,让百姓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之法,便是恶法。”

李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被迫再次皱起眉头苦想。

陈扶苏道:“靠恶法治天下,绝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天下看似太平,其实潜伏着无尽的危机。我大秦用民太急,若不及时纠正,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李斯继续苦想。

陈扶苏知道他一时接受不了,道:“良法恶法之说,丞相可仔细思索,待有空再与朕研究一番。朕并非法家信徒,但也不完全反对法家之言,对诸子百家,朕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法家亦是如此。”

听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李斯眼前一亮。

陈扶苏想起三公九卿制度就是李斯创立的,又联想起后世的政治制度,又道:“丞相创立了三公九卿之制,在朕看来,三公也许不够,应该要五公。”

李斯奇道:“五公?”

陈扶苏笑道:“朕想应该把立法和司法再细分出来,与政务、军事、监察实现五权分立。”

李斯一下了愣住了。

陈扶苏道:“朕的想法是,立法之职是最重要的,地位也应该是最高的。甚至,也许有一天,立法还会超越皇帝……”

李斯大震:“这,怎么可能?!”

陈扶苏微笑道:“依丞相的理解,立法始终是屈于皇帝之下的吧?”

李斯不假思索:“当然,皇权至上。”

陈扶苏道:“这样一来,整个国家的命运,就交到了皇帝的手里,皇帝好或坏,直接影响国家兴亡。”

李斯迟疑道:“这,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陈扶苏道:“朕想,应该有一套完备的律法和一套完善的制度来管理国家,不管皇帝是好是坏,是天才还是白痴,国家皆能正常运转。”

李斯听得云里雾里,情不自禁地抓了抓头皮:“这样一来,那还要皇帝干什么?”

陈扶苏哈哈大笑:“皇帝本来就是无用的。你想想,天下苍生几千万人的命运生死,均系于一人之手,你不觉得是一件可怕的事吗?”

李斯吓了一跳,不敢应声。

陈扶苏打住哈哈,道:“算了,这些丞相以后自然会明白。朕希望丞相尽心尽力帮助朕,特别是在律法方面。到时若是真的分设五公,丞相仍是第一位。”

李斯忙称谢。

退出时,李斯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秦二世今晚的话杂七杂八,又跳跃得很厉害,确实不好理解,只能回去慢慢再想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就是我李斯的地位还是保得住的。那个立法之职有多大的权力呢,真是想象不出来。

而陈扶苏也是累得够呛,但总算有收获,安抚了李斯,又埋下了将来把他从丞相之位拿下来的伏笔,至于立法之职,确实是比较适合李斯的,也算是人尽其用吧。

之前没追究他的罪过,难道现在再来砍他的头不成?

不是说领导要有搏大的胸肌吗,哦,打错,是搏大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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