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他们当真要和梁伟光交流行军打仗的话题时，反而令光哥感觉有点为难了，到底拿什么合适的新奇理论来忽悠这三个土鳖，着实让人颇费思量。

这个时代的列强军队顶多还是处于骡马化的阶段，若跟对方大谈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什么摩托化和机械化，结果必定是要从地上扫拾一簸箕的眼镜碎片。大纵深突击和闪电战这样的超前理论，对他们而言实在又太过高深，至于飞机、坦克和毒气这样的新式武器更是提都毋用提及，免得吓坏了这帮“老前辈”。

本来，光哥还想把朱老总首创的游击“十六字诀”抛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隐了下去。

刚才随便聊过一阵就能看得出，晚清的军事院校教育好像真不咋地，例如像曾晨阳和李博这些出身陆师学堂的初级军官，对于步兵进攻的概念依旧停留在拿破仑时期那种密集队形的纵队战术上，没想到这两位先生尤其是曾晨阳，居然还纸上谈兵存心卖弄一番。

说来说去无非是以少数兵力在战线前方组成散兵队形，随后是以营为单位成密集的主力纵队，再往后是预备队。炮兵位于主力纵队的前方或两翼，骑兵布置于两翼或后方。战斗时先进行炮火射击，而后以散兵攻击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再辅以骑兵袭击以扰乱敌阵，最后是主力纵队发起冲击，进行白刃格斗以决胜负。

这让梁伟光不住蹙眉且连连摇头，一点都没有给客人留面子的意思。

外行如陆慕山之流却听得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一下子置身于连绵硝烟之中，身临其境心神直摇。他见梁伟光如此态度，遂很是不解道：“炳辉兄，永昶兄所说难道不妥？”

就连同样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马建伟老兄也觉得纳闷与好奇，印象里CCAV八点档播放的那些军旅大戏，其中涉及军事演习的情节好像也都是类似场景，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啊。

梁伟光禁不住指点一二：“纵队进攻的确比线性进攻具有更强的向前突击性，同时移动速度快又便于指挥，而且能在各种不同地形上展开以攻击敌军。但看似加强了进攻的力度，却更容易被敌军的连续火力杀伤，以致很难将机动、突击与火力这三点有效的结合起来。”

只见曾晨阳红着脸道：“那依炳辉兄，又该如何？”

梁伟光解释道：“列强国家的军队早在三、四十年前，就已用散兵线战术取代之。”

李博拱了拱手，正色道：“愿闻炳辉兄高见。”

而那边赵声不待梁伟光回答，微微一笑后则抢先说道：“所谓散兵线战术，在下也有耳闻。双方交战时士兵一旦近敌至其步枪射程之内，遂疏开成散兵线，士兵与士兵间隔有五、六步远，一边射击且一边利用地形向前跃进以实施冲击。另外炮兵在步兵进攻前即以炮火杀伤敌人，同时骑兵迂回包抄以侧击敌军两翼兼求扩大战果。”

梁伟光点了点头：“伯先兄所言极是。”

曾晨阳顿显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而嘿嘿道：“以前好像是听说过这种战术，瞧我这记性，惭愧惭愧。”

梁伟光一笑而过，转而对赵声道：“伯先兄对战法研究颇为深厚，在下也甚为佩服。”

“哪里，我不过是前几年去日本考察了一番，略微增长了一些见识罢了。”赵声也谦虚了下，旋即又问道：“炳辉兄刚才所提之连续火力，是否是指格林炮与马克沁机关枪此类装备？”

梁伟光应道：“正是，欧洲军界很多人都认为，马克沁重机枪有可能会在未来改变战争的形式。”

赵声却摇摇头：“射速太快，耗费太贵，且过于笨重，极其不利于行军。”

梁伟光听后并不觉得奇怪，马克沁的威力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时候，才真正被各**队所重视，只是问道：“国内新军也有装备？”

赵声答道：“我们第九镇只配了数架，还是江南制造局的仿品，不过北洋六镇倒是装备了不少，还都是德国原装货。”

李博忙介绍道：“伯先大哥还在北洋新军中待过一阵呢。”

梁伟光便问道：“听说北洋新军里有不少洋教官？”

赵声说道：“确实如此，军中有德国教习也有日本教习。但这些高新聘请来的洋教习却非尽心尽力，都不愿把最先进的战法相教，教授内容也多为过时的东西，只是相对于新军而言还是较为先进与新奇的。”

陆慕山闻言愤愤道：“岂不是白白花了大把的银子？”

赵声解释道：“也非全无是处，只不过仅限于士兵的战术而已，至于士官以上的知识皆秘不相传。”

陆慕山不禁又好奇道：“听说有很多人都去日本留学军事，这是怎么回事？”

梁伟光不以为意道：“日本陆士不过是一所初级军官学校，根本不存在什么机密性质的科目，其实也没有什么先进的东西可教，是否接收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也就无所谓了。”

马建伟在一旁打趣道：“说不定小日本还有培养亲日势力的用意呢，嘿嘿，不过对中国留学生的歧视那是肯定的。”

曾晨阳插道：“我们第九镇里，就有不少长官都是毕业自陆士。”

赵声点头称是：“不错，譬如十七协的孙协统、十八协的敖协统、三十六标的杜标统，以及我属下的二营管带林颂亭。”他见梁伟光似乎真有两把刷子，便揣问道：“不知炳辉兄在法**校里，学习的是什么专业？”

梁伟光笑答道：“我在军校里学的是步兵科，不过对步炮协同作战更有兴趣。火炮嘛，称其为‘战争之神’并不为过。”

“哦。”赵声顿时被对方吊足了口味，在他的概念里炮兵还是辅助性的，交战时是以部分火炮攻击敌军步兵，诱使敌军炮兵阵地暴露之后，再使用炮兵预备队集中火力出其不意地摧毁敌军炮兵阵地，以保障步兵的有效攻击。

对于什么“战争之神”的说法，李博与曾晨阳更是一脸的困惑。

梁伟光见对方的求知欲很强，便乐得装起了神棍。

过去，炮兵是一线形配置在步兵的前方、两翼或战斗队形之内，光哥说这样搞是不对的，而是应该部署在己方阵地的纵深位置。另外，须改变过去炮兵阵地与指挥所位置靠在一起的模式，再利用火炮可以从遮蔽阵地进行间接瞄准射击的方式，大规模的集中使用炮火杀伤力。

光哥又说了，各种口径的重炮、山炮和野炮呈梯次部署。进攻时，根据步骑兵在战斗各阶段的行动，分阶段进行冲击前的炮火准备、冲击中的炮火支援和纵深战斗时的炮火延伸，炮火支援与炮火延伸采用徐进弹幕射击的方法。防御时，由远即近，在防御阵地的前沿、两翼和纵深内构筑全纵深、全方位、多层的火力配系，层层阻隔对方步兵的进攻，同时压制对方的火炮。

对于这样的炮战之法，赵声三人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当然更不可能完全理解透彻，内心的震撼简直是一波盖过一波，便询问是否乃法**校所传授，没想到梁伟光居然大言不惭道：“唉，洋人哪可能这么厚道，也都是我自己没事瞎琢磨出来的。其实，我们作为华人在圣西尔军校受到的白眼，估计与我国留学生在日本陆士受到的歧视也差不多。”

赵声由衷叹道：“敖子瞻虽说也是陆士炮科毕业，但若与炳辉兄相论，不及不及啊。”原来，新军第九镇第十八协的现任协统敖正邦，就是毕业于陆士炮兵科的第二期留日士官生。

梁伟光连连摆手，故作谦虚道：“让诸位见笑，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他更坦言，这样的步炮协同战术不仅在南北新军，就是在目前列强国家的军队中实施也殊为不易。从小的方面说，这不但需要炮兵与被支援的步兵、骑兵的高度配合，还需要指挥官对战场时机的适时把握等等。从大的方面说，有没有国力配属如此多的各种火炮，也是一个问题。

众人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赵声顺手端起身旁的茶杯，用杯盖抚了抚了茶面，轻泯了一口方觉茶已经凉了，他清了清嗓子后小心试探道：“前些日子拜会陆知府的时候，听说炳辉兄只欲在体操学堂教授西洋兵操，依伯先之见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PS：我觉得十六字游击方针应该是朱老总首创，太祖老人家发扬光大，诸位以为呢？另外，留日士官生孙铭和杜淮川的表字，我没有查到，有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