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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秀色照清眸》1.3 一把抓过父亲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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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抓过父亲扛在肩上迅跑

我们在冲里住了三天,把方圆约五里都细细逛了个遍,当然还登了两座山峰,我因间或在繁茂的树木、草丛间见到呲牙咧嘴的野猪,突然慌忙逃走的野兔、黄鼠狼,悠然晒太阳的大蛇,惊慌失措的斑鸠等而欣喜不已,忘记了疲劳。乡亲们排队请我们吃饭,正宗的乡里腊肉,天然的绿色食品,吃得我每餐比登山还累,坚持了二个月的减肥计划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定国兴致勃勃的说了三天三晚,告诉我说,以前冲里还常见老虎,在解放初期全国性的打虎运动后就没有了,往上数第五代曾祖在十七岁的时候,手持砍柴刀搏击一只大老虎,救下一个幼儿。在屋后的山峰上,他第一次讲起了流传的家史。

先祖是朱元璋时期一名锦衣卫,洪武26年(1394年)发生的蓝玉案改变了家族的命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京城各军府、卫所的高级将领差不多全被杀光,就连一些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甚至仆奴家丁及评书艺人,都成了‘蓝党’,牵连被杀者达二万人之巨。在诏监里刑讯逼供京城外一名卫所军官时,其下属一名千户,也就是先祖的弟弟被牵扯进来。先祖不动声色继续盘问,瞅个旁边无人的空档,补问各案犯下落,得知弟弟已于数日前请假,回乡下老家相亲并准备家父的五十寿诞,便借捕人之名连夜出城,快马加鞭赶到老家。先祖妻已于数月前首次分娩时大出血在京城去世,母亲也辞世一年了。回家后,先祖找个借口从容打发走两名随从,父子三人简单收拾,急速往后山小路出逃。

父亲此前打猎时摔伤了脚,一瘸一拐的还没好利落,却坚持三人出山后分三个方向走,兄弟俩自然不同意。正争议间,望见远处有一队火把若隐若现,逶迤而来,不一会火光就熄灭了。先祖熟知锦衣卫衔枚疾进扑击目标时的速度及招数,知道他们已摸清周围道路,正迅速分兵合围,马上三言两语讲清利害,一把抓过父亲扛在肩上迅跑。

父亲担心连累儿子,假装痛苦不堪,说上次肋骨也摔断了,让大儿子换个姿势背着走,趁下地时猛然扑下了悬崖。弟弟要下山救父,哥哥深知父已必死无疑,而锦衣卫会根据家中蛛丝马迹准确判断出走时间,必穷追不舍,不由分说一把拖起弟弟狂奔。两人在北向路口丢下绣春刀,却往南方昼伏夜行,专拣荒僻小路行走,好在出生猎户世家,更兼军中常年餐风露宿,九死一生,自然不会困死山中。

转眼月余过去,两人已至Y州附近。某日傍晚兄弟俩被一片哭闹打斗声惊醒,正见有几个人打劫X江边一条小船,船夫抡篙与劫匪激战不退,眼看支持不住,一个小姑娘在江边水中扑腾,未来得及制止,弟弟早已从树丛里飞奔下坡,旋风般跑向沙滩,力战劫匪。兄恐弟弟一人不敌八拳,几个跃滚跟到坡下,但到底老成持重,多长了几个心眼,先躲在草丛里远远观战。弟弟本彪悍勇猛,打仗舍死忘生,年纪轻轻就因军功屡次擢升,几个蟊贼虽然凶蛮刁狠,招式颇有章法,不久还是败下阵来,四散逃窜。船夫趁机救起刚刚没顶的小女孩,倒提双脚在膝盖上挤压出腹水,放在船头,一会竟苏醒了过来。

弟弟擒住其中一男子审问,得知此船雇主原是陈友谅手下一名军官,因克扣军饷致使部下不满,几欲哗变,竟以作战不力为借口将十余名带头闹事首领砍头,还有几十人则被军棍打得皮开肉绽。陈友谅鄱阳湖兵败战死,其儿子陈理被突出重围的张定边在武昌拥立为皇帝,试图重整旗鼓扬帆再来,朱元璋为此展开了第二次征讨,将武昌围得水泄不通,雇主知大势已去,在随军救援途中脱逃。近三十年来,当年的幸存者或他们的亲人一直在伺机报仇,无奈此徒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从此杳无音信。原来他颇有些见识,知道自己多行不义埋下祸根,没有在妻子家乡住居,更没有返还老家,却反其道而行之,在脸上涂灰抹炭,衣衫褴楼,举家改名换姓,往仍然硝烟弥漫的北方一路流浪迁徙,后来在地广人稀的偏僻之处开荒种地,暂时安顿下来。几年以后朱元璋登基,规定所有荒地可以自由开垦,且永不纳税,并实行大规模移民,此徒名正言顺成了合法居民,不再终日提心吊胆,总算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

随着年老体衰,十几岁因吃饭不饱便外出流浪的恶徒愈益思乡心切,有了叶落归根的想法,一则仍然不喜北方水土,二则多年蓄积有了一些财产可以衣锦还乡,三则自以为危险已经解除。五个女儿早已嫁出,于是变卖家产,带了独子一家回乡。途中妻子执意回老家看看,这一看麻烦就来了。当年一名被打致残的老兵正在路边地里种菜,竟然认出他来,一路悄悄跟踪了二天,远远看到他上船离去,马上联络其余受害者或他们的后人,组织挑选追杀人员。这一切雇主自然毫不知情,千把人的手下即使当年也不能一眼认出,何况几十年以后。

四名追杀者估算日程,相继在下游设伏守候。首先侦察了解船只行止规律,然后伺机下手。几次都因近处人多眼杂放弃,朱元璋的严酷亘古少有,被官府拿住不死也得脱层皮。后来索性雇船远远跟踪,刚跟了一天就逮住了机会,不料半路杀出了陈咬金。弟弟念那男子为兄报仇合符情理,有意放人,看了看缓步走过来的哥哥,先祖挥挥手,让男子走了。躲在船舱里偷窥的雇主尽管曾经刀雨枪林,到底人老胆也衰,出来时尽管强作镇定,灰白的脸上还是虚汗直冒,裤裆处有小片湿痕。从小镇抓药归来的雇主儿子对兄弟俩感激不尽,听说两人也要南下,热情邀请他们上船同行,沐风节雨已有二月的兄弟俩自然求之不得,客套几句便上了船。

恶徒雇主毕竟见多识广,早在舱中窥见弟弟身手不凡,更见哥哥几个跃滚几乎无声无息,深知两人绝非等闲之辈,寻思:操着江浙口音,大白天藏于外省荒僻密林,背后大有来历,身上没带命案,便是朝廷要犯,万一两人被拿治罪,自己便是窝藏同犯,即使没有官府拿人,也怕被他俩谋财害命,这种人哪里惹得?只是儿子已经开口,又是救命恩人,怎么办?左思右想,决定先稳住两人,再找个机会上岸报官,虽然舱底金银若遇上贪官酷吏有一定风险,但事关全家身家性命,此险不得不冒,要真是要犯,举报有功还有赏呢。一路上先旁敲侧击探听虚实,先祖一一巧言应对滴水不漏,索性也就懒得问了,开始谈笑风生起来。船到T州,雇主上岸说要去城里拜访故友,先祖一路察言观色早有警觉,等他走远,向弟弟使个眼色,也说上岸散心,然后遁入山中,坐在高处远远观望。不久,果见大队官差蜂涌而至,将码头团团围住。

先祖历来厌恶贪污弄权之人,更痛恨忘恩负义之辈,当晚就用飞镖将雇主射杀了,同时他也是恩怨分明之人,当然没有伤害他的家人。

又经月余,辗转来到了如今这个山冲,见此处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周围一、二十里都少有人烟,便搭了茅棚,定居下来。当时古木参天,阴蔽日月,两人完全与世隔绝一过就是十年。直到有一次躲在树上避人时,听说朱元璋早死了,朱棣抢了他侄子的皇位,迁都到北京去了,兄弟俩才偶尔携些山货出冲活动。后来兄长买得一卖身葬父女做妻,弟弟则娶了冲外一寡妇,两人隐姓埋名,共订家规,其中规定家事统由长子口口相传,其余兄弟姊妹不得闻听,明朝覆灭以后才恢复了原来的姓氏。

定国带我上了后山,在半山腰一处平地停下来,说:“这边山峰名叫伯硕,是先祖名字,对面山峰叫仲德,是他弟弟名字;家族原本世代习武,这里名叫修身台,取退隐山林修身储能之意,就是先祖兄弟每日练功的地方,也是曾祖搏虎救人的地方;家规是传男不传女,致命绝招只传长子,世世代代不许投军,凡练武者平时必须做到一拳陪笑脸,二拳不动气,三拳不还手;后人谨遵祖训坚持了数代,倒也风平浪静,但后来还是有不甘清贫寂寞的子弟恃功逞能,惹是生非,家族又几次险招没门之祸,于是,上数第十代先人重订家规,从此不再传习功夫,只有个别外迁家庭依旧悄悄传习。”

我调侃道:“怕是又在吹牛皮吧,真功夫肯定早就失传了,剩的都是些花拳绣腿,索性就重订家规咯,免得丢人现眼。”

定国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响,我全身猛一激灵。随即,不远处茂密的山林里传来哗啦啦急遽的响动,伴随着多种不同的惊叫与喘息声。一只黑乎乎的东西从几米外的杂丛间一蹿而过,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定忠已如离弦之箭倏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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