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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末》第十节 一种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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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床头再次放着Kevin那令人煎熬的中文字条:“怕你冷,我起来后就把你抱上床睡了,感动吧?不过,你应该调闹钟的……哇哈哈哈哈”看到这里,我赶紧撇向我可爱的闹钟,离迟到还有半小时!离地铁到站还有十分钟!Kevin你今天死定了!

那天我早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叫小米设计一款睡衣,穿出来也看不出是睡衣的!那我以后迟到就用不着费时间换衣服了…… (小米在大洋彼岸喊:“没时间换?那就裸奔呗!”随即向我投来万恶的眼神。)

打卡机滴的一声,09:02还是迟到两分钟。

可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表坏了?当我还在休息室慢悠悠地冲咖啡,一名员工飞速从休息室门口经过,一秒后又折回来,声情并茂地传达给我一个消息:全体人员开会,而我已经迟到了。

当我们赶到并且坐下的时候,当社长很不自然地咳嗽示意他的不满的时候,一位气质高贵的女生昂首阔步地走进来。

社长牵着她的手,做着介绍。非常明显,我一个字没听懂,想问人,发现周围都是韩国人士,只能看着几位友好的女同事尴尬地笑笑。Kevin则坐在离我很远,离社长很近的位置,用嘴型说“等等告诉你”。

散会后,得知,此女,乃我们社长的千金,美国某名校建筑系毕业生,金慧妍是也。今后,她将成为MW的一员。

透过社长室那百叶窗帘,我不禁跟Kevin说到:“如果她没有整过容,那还真是天生丽质啊。”

然后Kevin作同情状,“再看也没有用,人家的脸还是人家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呵斥去完成我们的设计工作了。

“对了,你到底住在什么地方阿?”

“亏你还知道问这事。做好心理准备阿。登登登登,就在你隔壁那一栋!”

“阿?”我手里的咖啡差点没洒到珍贵的图纸上。“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在那附近出现?”他一抬头,“我讨厌坐地铁,就坐巴士了,应该都比你晚到家。”

“不对阿,过年那天吃晚饭我肯定是跟你一起到小区的。然后你好像走掉了。”

这次他没抬头,对我的话极其不屑,“你看到我走掉了?那段时间你为这个项目都快忙疯了,恨不得24小时都窝在家里!那天我还没开口说恭喜发财呢,你自己已经跑进电梯上楼了。”

由于尴尬,我也装作不屑地“哦”了一下,“这应该怪你没有早点告诉我啊。”

“你又没问我,我干嘛主动跟你说。”他有些生气了,我看到他正在画的那条直线下手特别重。

最后我决定不再追究,以积极的姿态投入到工作中。否则我忽视他几个月的不良形象将被彻底曝光。

虽然来韩国前,对首尔的地产市场做过调查,虽然我知道公司那块地皮在汉江南,但看到公司拟定的售价,然后按人民币和韩币的兑换率折算以后,我还是无比惊讶,这是卖房啊还是要命啊?自然而然,我和Kevin感到自己的担子越来越重。我可不想那些花了几十年积蓄的韩国人民买了我设计的房子,然后每天捶胸顿足地来到MW公司门口坐着,抓着个人就问“你是那个杀千刀的密佳贤么?”。

十几杯咖啡下肚,我们做下的决定寥寥无几。哪敢乱作决定阿,我们现在的一个字,那些户主可能就要用上几十年的。我们没有上帝造人时的魄力,没有承担巨大后果的勇气。上帝造我们,我们造房,低一等级原来能造成那么大的力量落差。

Kevin盯着电脑屏幕,领带已经被他扯到松得不能再松,估计有房梁他就直接上吊了。而我,为长时间戴隐形眼镜加上面对屏幕太久而疼痛干涩的眼睛滴药水,然后多余的药水顺着脸留下来,可我是真的想哭!

突然,Kevin的电话响了。社长秘书以温柔的声音告诉我们,“社长找。”

在我和Kevin迅速冲到洗手间把自己的衣容整顿妥当后,容光焕发地走进了社长室。

社长室里,有社长,金课长,还有社长那天生丽质的女儿。我们一共要轻鞠躬或点头三下。我想知道,韩国人是不是颈椎疾病病发非常少。

“佳贤,听说,你昨天晚上什么资料都没带却给代言方作了很详细的介绍。我很高兴你能对这个项目如此用心。”社长笑着,表示满意。“其实没带资料并不是我的本意”…… 当然,这句话我没敢说出来,只是报以“谦虚”的一笑。

随即,金课长再次向我们强调了Dream Land对MW公司的重要性。最后问我和Kevin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可以拿出来大家讨论一下。

不是有没有遇到难题,只是头一遭,什么事不难?

此时社长再次向我们介绍了他的女儿,表示她也可以为我们提供些帮助的。然后金慧研小姐以迷人的笑容向我们走来。她首先走向了Kevin, 握手,眼神满是温柔:“很高兴我们能再见。”恩?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再见面?他们以前认识?只见Kevin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请多指教。”我寻求答案的眼神还未杀过去,金小姐马上握住我的手:“久仰大名,很高兴认识你。”“是吗?欢迎你。” 转念一想,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搞得我像个公司高层似的,然后马上圆场:“我的意思是,很高兴认识你,请多指教。”金小姐婉转一语:“不是不是,在公司里,你可是我的前辈了。”本来我想再展示一下中国人谦虚的传统美德的,但想起小米告诉过我,韩国人很重视前后辈的礼仪,并且我确实比她早进来工作了,所以,又报以友好一笑。Kevin看我有些尴尬,对金小姐用韩语说了一句话,然后金小姐友好地松开了我的手。

社长看着我们几个后辈的对话,挺欣慰地,对之后我和Kevin提出的顾虑与担心给予了极大的鼓励,就连魔头金课长都连连点头。

一走出社长室,Kevin同学便被我连扯带拉地前往了休息室。

在休息室里唯一的一张小圆桌上,我们面对面坐着。我脸上写着:此刻,我非常严肃。只是Kevin同学还在整理他被我扯乱的衣服。

作战开始。

“Kevin Lee 同学,现在,本人脑海中有许多问题,大概归为三大个,你必须诚恳地回答。你有异议吗?”

“没有。”Kevin看我这阵仗,马上拍拍衣服坐得非常端正。但两秒后,他憋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憋住,笑出来了。

我右手以拍苍蝇的的速度,逆时针方向,打向Kevin同学最自豪的头。终于,他开始安分。

“第一题:‘你与金慧妍女士是在哪年哪月哪地为何认识的?’请作答。”

“金慧妍女士是在您到达首尔的第二天到MW总公司报道的新同事。所以,我们以友好的同僚关系认识的。回答完毕。”Kevin坐得依然端正,视线与水平面呈35度角。

“第二题:‘金慧妍女士在美国毕业为何要到澳洲去工作?既然去了澳洲为何又辗转回韩国?请作答。’”

“金慧妍女士去总公司工作听说是,他父亲也就是我们的社长大人希望在总公司设个眼线,并且巩固地位。”说到这里,他突然弯下腰,试探性地问我:“后面那个问题我可以不……”

“不可以。请继续作答。”

“这个……那么……她回到韩国工作可能是因为她太想念他父亲了。回答完毕。”我正想说,这答案不可靠,但被他打断了。

“请密小姐出第三题,谢谢。因为您再不问,我就要错过回家的巴士了。谢谢。”这次是45度角,不敢看我眼睛,分明有事!

“出于社会对您这种宅男型人物的保护,我不放您回家很容易引起社会公愤。那么好吧,第三题。‘你怎么突然把韩语说得如此之溜?’请作答。”

“才想到问我这个?咳咳。在你走后的一星期,我报名参加了墨尔本市中心的韩语补习班,不信你可以叫小米同学去调查调查。”

“你为什么要学?请作答。”

“对不起,您这是第四个问……”

“请!作!答!”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没把韩语学好就来了所以我觉得至少我应该学好在这个国家发生事情的话只有我能够帮你所以我必须要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停顿,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要把我打得遍体鳞伤。说完后他起身就走了,门关得有些惆怅。

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动。

休息室里,蒸馏咖啡,开始沸腾,而我的手,不经意被蒸汽灼伤。

之后的一个月,我与Kevin几乎没有交流,是我不敢面对,而他也似乎不期待我去面对。

地铁是拥挤的,在暖春的日子,它一样拥挤。我和别人的脚步一样,前进,止步,驻足等待。我没有仔细看轨道那边的广告,而是望向轨道深处,没有亮光地方。原来,轨道依然存在在看不见的地方,并且默默地带人到目的地,即使它总被踩在最底下。

鸣笛,轰隆声在隧道里回荡,传到我们这些等待人的耳朵里,然后人群开始涌动。我没有立刻动,但我站得离铁轨很近。我喜欢那时从我面前呼啸过的列车,带动我的头发飞向一边,一瞬间,它让我听不见看不见,世界是纯净的,尽管我每天只可以经历两秒钟。待它停下,我的发也落下,人潮把我推进列车体内,面对无数的人的脸,手,脚。拥挤。压抑。车厢里灯开得很足,但车窗外,却是没有任何生机的水泥墙壁。

不,我今天不想再这般烦闷地回家。提前两站下了地铁。我的双腿,渴望行走。突然发现,白领们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失去了走向希望的勇气,被社会训练成干练的傀儡,奉承与卑微永远同在。曾经第一次让所有人站起来去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腿,被舍弃了。

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耳朵里无时无刻地塞着音乐,这是我的爱好,我想更是一种性格,不能改变。此刻,它传出的是生命有一种绝对。

我能感觉到自己低低的鞋跟与地面的碰撞,噔……噔……。与我擦身而过的人,真的是前世500次回眸换来的吗?为何他们如此陌生。算了,是我自己甘愿选择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该有怨言。我尽量不去想自己身在何方,但每每看见商店门口的复杂文字,明白,不论如何逃避,我的步伐或大或小,我踩的都是这个陌生世界的地面。但隔天,这块土地却不一定会记住我这个路过的人,或者从来没有记住。

露在空气中的脚背,清晰感受着首尔春天的冷。抬头,乌云悄然来了,茫茫地,把蓝天褪去,直到我看不见那道边缘。

我还在走着,不想停。天,如期待般,开始哭泣。

一滴,打在我右侧的发尖,一滴,打在我的左脚背,再一滴,打在了我的睫毛上,然后流到脸颊。那时我真的没有哭,反而很享受。身边没有了路人,大家都不知道去哪躲雨了,而我却不想躲,为何要躲开上帝的眼泪?上天让我没有带伞,或许它今天要通过雨水告诉一些我猜不透的事情。

天空,哭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地打湿了我每一根头发,然后雨帘拉了起来,模糊了视线。张开手掌,雨狠狠地冲向我的掌心,再弹出掌心外的世界,滴滴如此。曲子再次被重复,“如果我不曾走过这一遍,生命中还有多少苦和甜美……”泪,混着的雨水,冲向大地,即炽热亦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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