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一锄下去，泥浆溅了老憨满身满脸。太阳高了，桃子放下锄头歇气，拍打腿上蚊虫。老憨就看桃子那白嫩的大腿，见宁徙看他，就装做找啥东西。“老憨，你找啥？”宁徙问，她并没有注意老憨的眼神。“我找，找我那烟袋。”老憨编了话说。“就插在你腰杆上的。”宁徙说。老憨就取了烟袋装烟叶。宁徙想起在屋里睡觉的两个孩子，出泥塘回家。老憨目送她那双大腿。桃子说：“老憨，你咋一心二用。”老憨道：“桃子，你还小。”桃子道：“人家都吃17岁的饭了。”

老憨盯她邪笑，来了劲，灭了烟，使劲一锄：“整他妈个娃儿出来！”

桃子道：“你怪。”

老憨呵呵笑：“一锄挖他个金娃娃……”话音未完，“咣当”一声响，“咦，啥东西！”

已经走远的宁徙没有听见老憨的话。农闲时节，她下决心挖堰塘蓄水。长工们都回家去了，他们三人就一起上阵挖塘，选择挖塘的这块地与赵书林家的地相邻，赵家的土地主要是惠水河下游的那一大片坝地，而这块地顺坡势伸延了上来。看着相邻的赵家的地她好羡慕，坝地肥沃，又便于浇灌。她走回屋里时，两个孩子还在熟睡，就到水缸里舀水喝，到灶屋里生火做饭。她刚把红苕干饭焖好，就听见堂屋里老憨和桃子的嬉笑声。

“我说挖个娃儿出来嘛，你还不信。”老憨的川话很地道了。

“不是一个，是两个。”桃子说，“老憨，你厉害，你还真挖到了金娃娃！”

宁徙听着笑，这个老憨，成天都爱跟桃子开玩笑。她走到堂屋里时，震惊呆了。当间放了个糊满泥巴的陶瓷坛子，坛口金灿灿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看，是黄金！

老憨呵呵笑：“夫人，挖到金娃娃了，发财了！走，桃子，我们抬那一坛去。”招呼桃子走。宁徙要跟了去。老憨说：“夫人，你在这里守着，再也不能夜不闭户了。”

老憨和桃子出门后，宁徙取出一锭金子细看，用呀咬，不相信会有这等好事，可确实是金子！她就从坛子里取金锭取金砖，心扑扑跳。一定是祖宗的神灵在保佑我们母子，保佑我们发家！她那双手颤抖，欲再从坛子里取金子，又停下来，把取出的金子放回坛子里去。这是老憨挖出来的。

不多一会儿，老憨和桃子又抬回同样大小的一个坛子进来，这口小肚大的陶瓷坛子糊满了泥土，坛口看得见金子。“夫人，这个坛子也是密封了的，我打开看，也是金子！”桃子说：“对，不是白银，是黄金！”宁徙的两眼蒙了：“这定是当年那些大户人家避难逃跑时埋藏的。”老憨道：“是这样的，可现在是夫人的了。夫人，你清点一下，赶快藏起来。此金子是在你的地里挖出来的，归你所有。”宁徙高兴、感动，真心道：“老憨，这些金子是你挖出来的，是你的福份，应该归你。我已经有上千亩土地，不愁吃穿的。桃子也在场，也分给她一些。”老憨摇头：“夫人，此言差矣，我老憨当年打摆子，九死一生，全仗夫人救了我一命，我发过誓，作牛作马侍侯你一生。我是你的下人，这是在主子的地里挖出的黄金，于情于理都归夫人所有。桃子，你说是不？”桃子点头：“是。”老憨说：“锅里有了碗里就有，夫人发了家，秃子跟了月亮走，我们当下人的自然沾光。”

宁徙眼里那吝惜的泪水滚落。

三个人一起动手。宁徙从坛子里取金子，数数。老憨分堆置放。桃子用草纸包裹。

满屋金灿。

门口人影一闪，乔村长走进来。乔村长隔三差五要来看看，不过是坐一坐，拉拉家常，履行一下村长职责。看见两坛金子，惊问：“挖出来的？”老憨答：“挖堰塘挖出来的。”乔村长大喜：“呵呵，我们这里也埋藏有金子！”宁徙招呼乔村长坐，桃子端来茶水，老憨递过烟袋。

乔村长坐下喝茶、抽烟：“我一个亲戚是巴县龙凤乡的，他说，他们那里有个姓龚的移民始祖，开先是居无定所，靠了放鸭子为生。有一天，他放鸭子到了九里垭口，那群鸭子围了路边的谷堆吃食，怪，那些鸭子久久不离开，赶了几次都赶不走。他很奇怪，就用锄头朝谷堆下挖，想看看下面有啥吃食，不想，竟挖出一石缸白银。凭了这意外之财，他跟当地一位女子结了婚，买了田土，苦心经营发家，成为了当地的第一大姓。”

老憨笑：“这么说，我们常家也会成为这里的第一大姓?。”

乔村长道：“只要好生花销，好生经营，自是可以的。”对宁徙，“宁徙，你家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岷坝的第一大姓呢。”当地土著的他就渴盼这里繁荣。学过私塾的他明白，要想当地昌盛，一是要有人，二是要有钱。看着这两坛金子，他那心热烈。他认定宁徙非等闲之辈，是个有见识有作为的人。等他那在外做生意的男人回来，他们夫妇一起努力，岷坝村定会有风光之日的。

宁徙真诚道谢：“谢谢村长，谢谢你的多方关照！谢谢风水如此之好的岷坝村，谢谢岷坝村的乡邻！”

乔村长道：“应该谢的是你和老憨，谢谢你们千里迢迢冒死来川创业。”吸口烟，“我们巴人自古就包容大度、海纳百川，深谙热情待客之道。唉，只奈明末清初以来，人丁锐减，没法为你们这些远乡异客准备香茶美酒。不过呢，倒是给你们留有丰厚的礼品。”

桃子问：“啥丰厚礼品？”

乔村长说：“桃子，你也是四川人，你说说，那些足够他们这些外乡人开垦的荒地，是不是丰厚礼品？”

桃子说：“荒地啊，那算啥丰厚礼品？”

宁徙道：“村长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丰厚礼品。看，还给我们留有黄金！”

乔村长呵哈笑，笑出了眼泪：“唉，人气、财气，我就盼这两气！”

宁徙动情：“村长，我会努力的。”

乔村长点首：“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们岷坝村会有远亲不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