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藩镇》第四章 人祸天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扶着身边的麻子,张允皋定了定神,叹道:“将军不离阵上死,瓦罐难免井上破,老五命数如此,不能强求。”

正堂里针落可闻,好一会儿,张允皋声音冷得可怕,“将他的尸首和头颅用锦缎包裹,放在衙署前厅,待马车走后,一把火点了衙署,为他殉葬。”

陈镇本想带上五哥的尸首,一时也无言语,泪水侵满双眼,鼻子发酸,强忍心中悲痛,默默点头应了。

前面二十骑由麻子带队开道,张允皋自率二十骑居中策应,陈镇断后,路上遇到先前护送的家小,扶老携幼的,只得并作一支队伍,往城东的迎春门而去。

此时陈凌率前衙牙军冲出城北军营,王文颖正四散追击,城中大乱。

先是衙署附近的怀恩坊,躲在家中的百姓闻到烟火味,搭梯上房,看见军士救火,水泼不熄,火势凶猛且越来越大,忙着招呼左邻右舍,收拾金银细软,逃离家门。

叛军见了金银细软,如何不眼红,平日受军法约束,不敢胡作非为,眼下持刀硬抢,见了有姿色的女子,兽性大发扑了上去。

“和平坊丁支使有个女儿,名叫婉玉,生得如天仙一般,平日瞧着眼馋,兄弟们趁乱解解饥渴……”一伙叛军中有人提议,于是互相壮胆,砸开和平坊坊门,破门而入丁支使家。

丁婉玉正是碧玉年华,在香闺午睡后,懒懒地起床,娇慵无力,慢吞吞地洗梳、画眉、弄妆,鬓上插一枝刚摘的梅花,对着铜镜左顾右盼,瞧着花容月貌两相辉映,忽地起了心事,垂首一看,崭新的绣罗襦上,绣着一双金鹧鸪。女儿家情思涟漪,思念起未婚夫婿张简至……竟不知府中闯入一伙如狼似虎的禽兽。

叛军用刀相逼,从丁府家人口中知道了闺房位置,为首的队正心急火燎,解开甲胄,几步窜上台阶,闯入闺房,抱住佳人,三两下扯开裙襦,直接行那禽兽之事。

等了半晌,闺房传来女子的惨叫声,红粉香脂刀下一死,总胜过给众军轮污,队正穿衣披甲出来,朝闺房啐了一口,转过头扫视等得心急火燎的手下,“府中女子多的是,你等自去享用,完事后,一刀了断,这可是丁支使的府邸,不许留活口。”

此时幽州城里,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声声动天地。

张允皋护着几百老幼接近迎春门,前面岳鼎回报,城门处刀枪闪亮,戒备森严,城门高高吊起,张允皋扫视队伍,紧蹙眉头,队伍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几大车财物,凭这两三百军士,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幽州城东,一片空旷银亮的雪原,地势渐渐起伏,远处的丘陵如舞动的银蛇,几骑正向山地密林逃去。

怎么还在摇,一起一伏,胸口有点疼,脑袋受到重击,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蹄声得得,传入耳中,燕歌还未回去,哈,夺舍重生,穿越成功,你们要看燕歌的笑话……等着吧,偏生跟你们作对……当成一次度假旅游,大唐长安有十万歌妓,才貌双全,比这河朔三镇可有趣多了……慢慢有了意识,从此后,没有燕歌,只有李贤齐了。

眼皮微抬,积雪在夕阳下直晃眼。

再次睁开眼,微微动了一下,“贤齐,你醒了?”正在策马狂奔的骑士一阵惊喜,勒马停了下来。

围上来三个头戴浑脱帽,身着窄袖胡服,肩背长弓箭囊的少年。

斜靠在张简至怀中,李贤齐转动双眼,似乎谁也不识。

“赵无锋。”话语很少,老是冷着脸,仿佛大家都欠了他钱似的,不言语的时候,又像是块沉默的石头。

“某是你的好兄弟,秦起。”上前一把捏住李贤齐的手,痛得他几乎叫了出来,性子急躁冲动,最易发怒。

带着几分青葱,羞答答地像个小姑娘,“你常叫我小妹,记起来了吗?段灵狐。”

张简至抱着他急了,换了个位置。映入李贤齐的眼帘是一张关切焦急的脸,剑眉悬鼻,眉目清俊。“贤齐,我是你六哥张简至,你记起来吗?”

远处的针阔混交林,厚厚的积雪压着傲然的青松,丘陵、原野、河谷俱是一片亮银,李贤齐眼神茫然空洞,觉得好累,缓缓闭上双眼。

秦起小声嘀咕了一句:“莫不是真成了呆痴?”被他身边的赵无锋一瞪,吐了吐舌头。

“在山林中寻处猎人窝,让贤齐疗伤,先躲几日,探探幽州情势,再决定去留。”张简至很快拿定了主意。

幽州大乱方起,当张简至知道是后院都兵马使杨志诚所为,心中一沉,叫赵无锋等赶快回家,赶着马车直接出了南门。

赵、秦、段三家比邻而居,赵无锋等三人回到家中,见家人无恙,又有军士守护,心中稍安。

少年心中溢满了豪情义气,三人心忧兄弟李贤齐,留了书信,取了秋猎冬狩的长弓箭囊、睡袋火镰,干粮盐巴等,追出南门。

张简至怕马车颠簸伤了李贤齐,马速并不快,三个半大小子在驿道上追上马车,并带来了最新消息,李载义带着家眷逃出幽州,杨志诚正整顿兵马,往南追击。

往南的驿道岂不是叛军的追击路线,张简至立刻弃了马车,逃离了驿道,三个小兄弟颇讲义气,张简至同意他们相伴随行。

幽州城东,迎春门。

麻子塞了一包金银给城门校尉:“校尉,杨志诚逐走了李载义,出城紧追不舍,谁想后院失火,王文颖在城内被众人推举为节度使,火烧衙署,满城大乱。”

麻子回头,扬鞭指向城中,但见节度使衙署烟火冲天,分外醒目。叹道:“惹不起,躲得起,某等只好护着家小到檀州,投奔雄武军使张仲武。”

校尉收了金银,麻子心中稍安,好心提醒:“嫂子和侄儿在家,大哥也该回家看看,幽州不知谁做节度使?还要乱上多久?”

校尉一听,心神不定,急忙挥手,回头大喝:“开城门,放行!”

手下旅帅凑上前来:“杨定远有令,城门只开南北,这――”

“有好处,待会兄弟一起分了。那几名越骑面含杀气,你没瞧见他们手里拿的东西吗?他们出不去,我俩得先去见阎王。”校尉小声嘀咕了两句,朝旅帅使了个眼色。

黄桦手弩!旅帅打了个寒颤。

那几名越骑一直不动,待队伍出了城门半个时辰,麻子才拱手行礼:“多谢大哥,山水自有相逢处,今日的恩义某记下了。”

待几骑绝尘而去,校尉颇有些窝囊,威风凛凛地吼了一句:“关城门。”心里这才好受些。

校尉拿出一半金银,悄声吩咐旅帅:“兄弟们拿去分了,吩咐下去,城门一直未开过。”

思虑片刻,校尉道:“城中大乱,某带两旅军士,把弟兄们的家小接到城门处保护,如有胡说八道者,全家……”校尉撮手为刀,狠狠劈了一下。

北地早春苍茫的暮色,在料峭的寒风中更加沉重,一支队伍缓缓行进在驿道上,肩背锅碗棉被,牵着幼小的儿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齐膝的积雪,迈向茫茫未知的前路。

经过一个驿站,粮食驿马驿驴被张允皋征缴一空,凑起了一百五十名越骑,担负开道、断后、警卫、征集粮草等诸多事宜,中军是一百步卒跟前衙将士的家小。

张允皋明白,太和五年初春,幽州牙军逐帅,武威郡王已失了先机,眼下只有效刘玄德携新野民众渡江,用仁义聚拢人心,行军缓慢,打起火把,连夜赶路。

陈凌、陈平率两百多步卒冲出了幽州城,第二日上午就赶上了张允皋的队伍。

“张振威,虽说幽州大乱,杨志诚接报后,必然快马回城,几日就会平定骚乱,我们烧了衙署,剜了他的心头肉,侦骑四出,早晚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如何是好?”陈凌未有一丝汇合的喜悦,忧心忡忡道。

并骑缓驰的张允皋眉头紧皱:“拖着兄弟们的家小,战又不能战,走又不能走,某也是束手无策。”

陈凌低头苦思,良久抬头道:“莫若张振威率一百越骑以开道为名,押着财物先往平州,某率将士家小转道檀州,托庇在雄武军使张仲武治下,他威名赫赫,贤明公正,刚由李节帅擢拔为檀州刺史兼雄武军使。”

“让某弃前衙将士家小不顾,允皋受大哥教诲,做不出这等事来,陈校尉,由你父子率一百越骑开道,将五车财物押往平州,此是军令!”张允皋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将陈平陈镇留下,也在情理之中,却让他父子一起押送财物,患难之中见真情,陈凌蒙此信任,心头热乎乎的:“张振威,属下荐张猛为副,留下陈平陈镇护卫将士家小。”

檀州在幽州东北,燕山山脉南麓,华北平原北缘,两地相距百里,就是积雪,道路难行,不过几日路程,如有雄武军的接应,较为安全,张允皋多拨了三十匹马给陈凌。

驿道旁叶掉光了的老树,在寒风中箕张着手臂,树枝上的点点积雪,如同穷汉破棉袄上扯出的棉絮。陈凌刀刻般的脸孔流露些依依不舍,临别一再殷殷叮嘱:“张振威,前路凶险莫测,不要再走驿道,应先派人告知雄武军使张仲武,有雄武军的接应,方是上策。”

张允皋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湿热:“某记下了,陈大哥,珍重。”

陈凌回头一望,越骑护着马车轧轧远去,逐拱手道别:“张振威,珍重。”扬鞭轻抽,蹄飞溅雪,一骑白马在张允皋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张允皋猛地扯开雷霆般的嗓子,高歌为陈凌践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紫霓生……”\');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