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鸭子小腿上箍着洋铁筒子若无其事地站在洋和尚的住室门口时，钻地龙正摇着洋和尚的扇子和洋和尚在边说边比画地谈，两个人都是吃了一惊。洋和尚是为这个不速之客，钻地龙是为李鸭子腿上箍着的洋铁筒子。

李鸭子从后院走过来的时候，走一步都是疼，走到洋和尚的住室门口，那疼竟然消了，但他感到了肿胀的难忍。面对着两双异样的眼神，他故作气度地挥挥手说：“你们只管朝下说，我就兑个耳朵。”说着径自坐到一个闲凳子上。

钻地龙赶紧给洋和尚介绍说：“俺的师弟，掌门人，当家的。”

洋和尚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表现得十分客气，忙对已经安坐着的李鸭子欠身施礼说：“掌门请坐，当家的请坐。”

李鸭子严肃的一声不吭，他怕一张嘴就会难受得叫出来。

有一个主要人物在边上坐着，非要两个谈话的人把他当作不存在，还是在讨价还价地谈条件、做买卖，这样的谈话恐怕很别扭――钻地龙跟洋和尚就很不舒服。钻地龙拿捏着腔调想尽量让洋和尚听懂自己的每一句话，能明白自己的每一个手势的意思，总还止不住地想瞟一眼李鸭子的表情，想知道他的意见；洋和尚分明已经理解了掌门和当家的含义，明白了钻地龙只是个说话不做主的，和他交流的热情顿减，怪模怪样地表示要直接和李鸭子说话。

李鸭子终于憋不住了，咬着牙问：“洋和尚都想要啥？”

钻地龙说：“日他奶奶，没有不想要的。”

洋和尚生怕钻地龙的话头落地，赶忙用双手往怀里扒拉着示意说：“金器、银器、瓷器、青铜器、玉器、什么器都统统地要。”

李鸭子勉强笑了笑，说：“好畜生，胃口不赖，啥料都吃呀！那边压着人命嘞，说吧，俺的古董跟你的枪咋换？”

钻地龙说：“他一口咬住，十件古董换一条枪，两支‘自来得’再加十件。”

洋和尚咧着嘴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李鸭子问洋和尚：“这是一锤子买卖吗，以后很多很多，一架邙山上的都不要了吗？”

洋和尚摇了摇头，身子前倾着，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他指指李鸭子又指着自己说：“你能弄到多少，我就要多少，钱没有问题，枪也没有问题。”

李鸭子说：“如果以后还想要，那就对半砍。”顺手比画了一个杀价的手势，继续说，“五件古董换一条枪，十件换一只‘自来得’”

洋和尚又摇着头表示不能接受。说道：“那我的枪太便宜了，不行不行。”

李鸭子模仿着他说：“那我的古董也太便宜了，不行不行。”

洋和尚说：“你不厚道。”

李鸭子突然立眉竖目，怒气冲冲地指着洋和尚的鼻子说：“想要俺的东西，就绑俺的肉票，你厚道吗？实话对你说，想交个长远朋友，你就依俺说的做，不想做朋友，俺也能要你那洋女人的命！”说着话，狞笑着用一个指头朝后院指。

洋和尚被李鸭子的突然变脸惊得跳起来，手捏着十字架的样子很滑稽。听他说完，更是滑稽地连连用戏词说：“壮士息怒，壮士息怒，在下依您了，做个长远朋友。”

双方当下里谈好，洋和尚跟钻地龙两人签了个字据，商定了一手交古董，一手交枪的时间、地点，外面已经是夜静时分。洋和尚亲自开大门送客，李鸭子宁可咧歪嘴也不拐拐腿，强撑着走到教堂门外。当身后传来洋和尚的关门声，正走在巷道里的李鸭子轻叫了一声“娘啊！”就歪到在地上。钻地龙听到这声叫，转身看不见了李鸭子，忙着举头往两厢的房檐上瞅，这时候的李鸭子才缓过气来，说道：“在地下呢，背俺走吧，真动不了了！”

钻地龙仔细看了看李鸭子的腿，倒吸一口凉气，叹道：“师弟为了俺呀，你就不惜一条腿吗？”

李鸭子打了一下钻地龙的肩说：“快走吧，几条命不管，咱在这里丢人呀！”

钻地龙赶忙背起李鸭子朝前就走，走了几步，受不了李鸭子在背上一抖一颤的呻吟，索性放在一处靠墙上，疯也似地往车站广场抢奔。不大一会儿，一辆高轱辘大洋车跟着钻地龙跑回来，把李鸭子小心地弄到车上，一路小跑而去。

钻地龙吩咐先去药铺，沿街找了跑了几家，才找到一个尚未上门板的药铺。伙计把已经睡下的先生喊起来，先生看看李鸭子肿胀的脚和箍在洋铁皮筒子里的腿也是束手无策，先弄了几帖舒血化瘀的膏药给他先贴在脚脖子周围，建议他等消肿了，到铁匠铺子里去用铁剪子把洋铁皮筒子剪开。李鸭子很沮丧，但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钻地龙问李鸭子是否去他家――那家已经不是平安地。这个夜里才欢实的人被困住了，一咬牙，迸出一个字“去”。他心里想：不就是张寡妇吗，传说的再蝎虎，终究还是个女人，虽然她霸王硬上弓，但咱把事情也给她办妥了，还有银子没有到手呢，总不能不放手银子还压着人吧，土匪没王法，但不能没规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