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灵塔”共分四个区间。15、14层是“英烈阁”，存放“革命烈士”、和已故的受省级以上表彰的各类优秀人物骨灰；13、12、11层为“功勋园”，存放已故的县团级以上领导骨灰；10、9、8楼是“贤良轩”，也叫“富人区”，这区的灵阁空间较大，都有独立的灵台，价格是普阁间的好几倍甚至更高，一般者是逝者亲人选购后，自己设计装修。7楼以下称“天国”，就是普通装修的灵阁区，一样的空间，一样的价位，象郑泰山灵阁这样做装修的极少。

沈文韬在郑泰山灵阁前停住脚步，把手里的花束诚心诚意地放在祭台上，点燃六支香分插在两个香坛里了。郑泰山骨灰存放的灵阁比旁边阁间要高档些，框边包着闪亮的不锈钢，花岗岩材质的石门，门边套着铜边，石门中间嵌着烤制的像片。

就在沈文韬手捧三支香要拜叩亡灵时，他隐约听见若大的空间里付出来的极轻微的移步声，那种轻提脚，慢落步，悄悄靠近跟前来了。他知道“鬼”要显形了，心里倒安稳下来，举香三拜，默哀祈祷。

“你――是――谁――”

这怪腔怪调的声音好象从遥远的地方地传来。

沈文韬心头紧了一下，四下里望了望，除了那声音的余音还在悠悠浪浪，一切都凝固着。他没有理会，用钥匙小心地打开灵阁门，但见一个白瓷青花的骨灰坛子孤怜怜地放在阁间里。想想郑泰山曾经是富甲一方，何等风云的人物，不明不白死后，仅化成一堆骨楂白灰装进一个小坛坛里，连小小灵阁间的三分之一空间都没占到。

沈文韬不由得感叹人生的轻飘真如微风吹过，再辉煌的人生也莫过如此！

逝者为大。沈文韬先在郑泰山骨灰坛前默哀。就在此刻，他隐隐听见了背后细微的呼吸声。他假装没感觉，自顾地移出骨灰坛子，在灵台上揭开骨灰坛盖子，刚取出黑布做的骨灰袋拎在手上，身后有人说话了：“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问话的声音近在耳边。沈文韬没有回头，竖着食指“嘘”了一声，提醒别惊扰了逝者幽灵。后面的人果然没有吭音了。沈文韬慢慢回头，不由暗自吃惊。自己身后左边站着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子，而右侧贴身立一个中年妇女，白衬衣蓝西裤，正用冷漠的眼光盯着他。

沈文韬不屑地扫了两人一眼，傲慢地问：“你们是谁，鬼鬼崇崇跟着我干什么？”

“不是我们要跟着你，是你为什么要到这个阁间来拜祭？”那男的问。

沈文韬冷笑道：“哦，是这样啊，那请问有哪一级的文件规定我不能来这儿拜祭的？”

“你是沈、沈主任，我认得您！”中年妇女认出沈文韬了，换了口吻说：“我姓金，花埠的民政助理，这位是镇派出所小刘，我们受命在这里抓捕郑泰山的妹妹郑红玉。”

沈文韬淡然一笑：“我和泰山是朋友，他曾经在资金上帮过我，我还帮他写过自传，他活着咱俩交情不错，他走了我老记挂在心。今天回来给我爸烧香，顺便来看看他！”

“哦，是这样啊。”姓金的妇女理解地点点头：“行，那你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请问，你拜祭死者，还要拿出骨灰来……”民警小刘盯着沈文韬手里的骨灰袋问。

沈文韬顺便把骨灰袋往小刘面前一送：“来，帮个手拿一下，我包包里有篇祭文，我想放在坛子里垫底。”

“这，这个……”小刘犹豫关不敢伸手。

“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金民政伸手接过骨灰袋，拎在手里掂掂说：“看看，这可是一个硬朗朗的大男人啊，到最后就这一个小布袋子灰了。这人啦，看穿了就这么回事！”

沈文韬没有理会，闷头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纸巾，把骨灰坛子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然后又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抽出信笺来展开，递给民警小刘：“呶，生人不让死人怨，写篇祭文给他去看，了个念想而已！”

小刘扫了一眼祭文，一脸的不屑说：“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你拜祭他，他不定知道哇。”

沈文韬无语，默默地把祭文三折折好了装进信封，面色肃穆地放进坛子底，回头双手接过郑泰山的骨灰袋，对金民政说：“麻烦了，我送他回屋吧，谢谢！”

“不客气，你忙你忙！”金民政朝民警小刘挤挤眼，两人转身朝门口走去了。

沈文韬拎起骨灰袋往坛子口里放进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心里挺失望的。一不留神，骨灰袋在瓷坛口上碰撞了一下，发出小金属隔着布碰撞在空坛上的那种轻微而沉闷“翁翁”声响。他一愣，又重复了两遍刚才的动作，确定骨灰里肯定有金属物。他急忙解开袋口，轻柔地在郑泰山的骨灰里翻找。终于，骨灰堆里一个闪光点映入眼帘，那是一支不锈钢柱形开槽的钥匙。

沈文韬小心翼翼地从骨灰里拿出钥匙，一时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正在此时，他听见电梯口传来电马达运转的低频音，又有人上楼来了。他顾不得多想，连忙用纸巾包好钥匙夹在钱包里，将骨灰袋扎紧袋口放回瓷坛里才归还原处。然后退后两步，向郑泰山的骨灰坛子垂首默哀，心里说：“朋友，如果你死的屈，死的冤，相信人间正道，公理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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