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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为卿》第七章 三撄其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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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爷愤怒已极,却还是假惺惺地拊掌连赞了三声好,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花少侠的轻功,实在让人望尘莫及,真乃古今一奇人也!有此良才相助,怪不得这些年来,端木祭司征南战北无往不胜了……接下来开始比试第二局,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语毕,玉三娘已经背负长箭打马上前,纤细的玉指绕着漆亮的发丝,咯咯地笑望着花易冷道:“花少侠年轻有为,三娘好生仰慕,不知少侠可否赏脸,与三娘在骑射上一分高下?”

花易冷瞅了瞅她道:“……不好意思,好男不跟女斗。”他侧头目示诸葛次道,“你们俩到可以好好切磋一番,说不定不打不相识,今后还可以义结金兰。”

眼看诸葛次小脸涨得通红就要发作,端木凌的头疼病又犯了,连忙打了个响指道:“奇缘,接下来轮到你大展身手了。”话刚落音,一个手持长剑、背负劲弩的蓝衣少年已经闪电般落到了空地上。

这个叫奇缘的少年,眼神桀骜不逊,平淡无奇的脸绷得紧紧的,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肃穆,他冷冷地看着花易冷道:“就**臭规矩多,说什么碰到女人就不能动手,小心迟早有一天栽在哪个女人的手里!……”

“孟奇缘!”花易冷刷地拔剑出鞘道:“你是不是嫌自己太长时间没人修理,现在皮痒得厉害了?!……”

“有本事你就来啊!老子求之不得!”

……于是两道长虹贯出,在众人大感惊异的目光中,二人且行且战,双剑相击铿锵作响,一路行云流水地打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端木凌抚着额头作无法可想状,意识到自己叫孟奇缘出来应战是错误的,内讧是越来越严重了,那两人从来都是针锋相对,彼时更是跟两只红眼斗鸡一样,旁人哪还拦得住。

“呵呵……”玉三娘掩口笑嘻嘻道,“他们俩还真是孩子气呢。”回眸觑着端木凌,笑得风情万种,“事到如今,莫非祭司大人要亲自披挂上阵,预备对三娘指点一二吗?”

“对付你这只骚狐狸,何劳我家大人亲自动手!”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只见端木凌的白骑士中,缓步走出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骑士。此人身形可谓娇小,而且头盔不正铠甲不齐,一副遭人打劫的狼狈样。虽然同样背负长箭,那羽箭却似乎与一般以杀伤力见长的雕翎铁箭不同,看上去就像是闺中女子玩耍嬉戏的袖箭。

他一出场,晋王爷那边就笑翻了天;端木祭司这边,军中无不抹汗赧颜。

被骂作“骚狐狸”的玉三娘更是怒火中烧,咬牙道:“那今天就来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少年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古墓林中有一种叫做黄泉鸟的小东西,外形小如麻雀,且通体雪白跟雪的颜色无异,隐藏在积满雪花的树枝上,一般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来……不如我们就比在半炷香内谁射得黄泉鸟数量最多吧,你看如何?”

“好!”玉三娘倒也爽快。

当玉三娘东张西望忙着寻觅黄泉鸟的踪迹时,那个少年却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取下背后箭篓,在里面不停翻检着什么,神色悠游得紧。然后,只见他惊呼一声,竟然从中取出一包蜜饯,众目睽睽之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诸葛次嘴角再次抽筋,拍拍端木凌的肩,一脸节哀顺变的表情道:“……兄弟,撑住。”

端木凌本来只是陷入极端无语中,诸葛次此举却好像给他提了个醒,祭司大人惊惶不定的语气:“小次,你说……他该不会是……不会吧?……真的是?”

诸葛次一脸送葬完毕的表情道:“……你就认了吧——我们大家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认了。”

……

眼看那半柱香时间就要到了,玉三娘呕心沥血地打了七八只黄泉鸟,眉梢都快要扬到天灵盖上去了,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勾魂夺魄的笑声。而那行为古怪的少年,则刚刚好吃完蜜饯,用袖子擦擦嘴巴,然后再拍拍身上的残雪,站起来道:“好了,比赛就快结束了,你输了。”

“胡说八道!”玉三娘早就失去陪她开玩笑的心情,铁着脸喝问道,“你从头至尾未发一箭,连黄泉鸟的毛都没碰着,打什么诳语!”下一秒,她忽然瞪着双目怔在原地,因为在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成千上万的黄泉鸟从树上扑棱棱振翅飞下,所有隐匿着的白色精灵仿佛不约而同赴一场盛宴似的,来势凶猛地朝着那少年俯冲了过来,如蝴蝶般在其四周翩翩起舞,将其包围得水泄不通。

那少年轻轻笑着,旋转,起舞,随意地搭弓拈箭,一声清响,羽箭如芒射落虚空,竟化作万千银针,宛如梨花暴雨一样兜头而下。稍顷之后,无数雪白的羽毛从半空中滚滚而下,在雪地里铺了厚厚的一层,几乎没及脚踝。更加令人拍案称绝的是,没有一只黄泉鸟丧命于手,鸟儿们赴完盛宴,转瞬间就如旋风般消失不见。

“玉三娘,我说过你输了。”少年以指拈起一片鸟羽,亮了亮羽毛中间那道赤红色的脉络,向众人示意道,“这片羽翮,乃是黄泉鸟翎上唯一仅有的一片羽毛,上有胭脂纹路,所以我打下多少片这样的羽毛,也就等于能够打下多少只黄泉鸟……我说得没错吧?”

玉三娘面色惨白,不服气道:“一定是你暗中施了手脚!不然那些笨鸟怎么会自己送上门来?再说了我们要比的是箭术,你用的那是什么邪功?而且你有按要求打下一只黄泉鸟吗?说好了以尸体为证,而不是光凭一片羽毛!”跟一个女人打赌就是如此,输了就能立马撕破脸皮赖账,而且还理直气壮。

少年咬了咬下唇,眸中掠过一丝寒意,“我又没说不准用别的法子将其引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使用了迷幻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要是想赖账,不如直说好了,我不介意!”

这两人争论不休时,晋王爷开口作和事佬:“两位不必相争了,既然此局双方都有违规,不如作罢,再添一局无妨。”

“一堆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那少年却不甚领情,愤然作色,蓦然拔下自己的头盔扔到一边,一副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然后,众人的眼珠子几乎都同时弹出了眼眶,傻愣愣地看着那样一幅几乎可以称得上惊艳的画面:这个少年满头如云鬒发散落下来,衬托着苍白尖细的下巴,眉目如黛,分明就是一个雪砌般的美人。

就连那万花丛中过的晋王爷,都不禁看得呆了。

“……琳、琳琅?!”端木凌看到此人的第一反应,是想立即落荒而逃。

说时迟那时快,蒋琳琅见势眼睛贼亮,怒意顿消,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马头上的缰绳,穿着白骑士服的蒋琳琅半倚马首,笑得花枝乱颤道:“真没出息,亏了我之前还对你抱着很大的幻想呢,想不到你还是那副老样子……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看见本大小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有必要吗你?我貌美如花,又不吃人,你见到我不是应该产生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么?”

端木凌:“……你能不能以一种稍微正常点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他曾经在心里默默祈祷,愿意用今生吃斋念佛三百天的痛苦代价,祈祷来生再也不会遇上这个女人,尤其是在某种令人尴尬的情况下。

“我哪一次出场不正式么?”蒋琳琅纯洁而迷茫的眼神。

七年之前,她老爹蒋正南就以一种很隆重很隆重的方式向端木凌推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先把端木凌诱骗到自己的守备府里,然后就多灌了几杯美酒,在靡靡之音中,醉意朦胧的端木凌第一次见到了打扮得宛如天仙下凡的蒋琳琅。

当时的蒋琳琅十四岁,青翠欲滴就跟棵拧得出水的小白菜似的,挥舞着水袖娇滴滴地说:大人~你以为你今天进了这扇门槛还能出去么?……原因很简单,蒋正南事先在他的酒里,下了那么一点点药,药效刚好把握到了火候,是欲拒还迎的那种,反正足以让纯洁无暇的祭司大人精力充肺地完成未来姑爷的任务……人生第一次,想不到竟然是以那样凌乱的方式,事后端木凌心里那个悔呀,绵绵不绝。

“……的确很正式。”端木凌联想到七年前……然后,就很淡定了。**于人,这简直成了祭司大人心里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这七年来,你有想我么?”蒋琳琅扬起小脸,表情跟语气都很无辜而美好。端木凌刚要开口解释一些已经成为事实的‘误会’,此女大声打住道,“不许昧着良心说话!”

端木凌跟诸葛次:……

“赵伍德何在?!”端木凌环顾四周,语气竟前所未有的严厉,“此女混入军中,擅闯两军阵地,意欲图谋不轨,身为万军统领却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音落,那个叫赵伍德的统领已经脑门飙着冷汗狂奔了过来,扑通跪倒在端木凌马下,胆战心惊道:“卑职该死!实在不知……”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措辞是好,前言不搭后语。

蒋琳琅丝毫不惧,笑嘻嘻道:“别在我面前摆你大人的谱了,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端木凌:表面镇定,内心凌乱……)你看那边,趁早想好对策才是。”

顺着她的手指所指,只见场地上已经出现了七个蒙面黑衣人,一律束发垂腰,煞气逼人。晋王爷满意地看着他们,异色双瞳里充满了狂热的味道,搓着手掌激动地道:“这是本王花费了十三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暗夜’死士,本王将其视为珍宝,爱惜他们就好像爱惜自己的左膀右臂,今日难得兴起,不如就地考验一下他们的本领,看本王多年的心血是否白费。”

死士们异口同声道:“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不愧是我金曌铁骨铮铮的男儿!”晋王闻言心情大好,面上阴云消散,仰天大笑道:“端木祭司!久闻阁下幕僚之中,有所谓‘七伤’之云,正好跟本王的‘暗夜’相契——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忠诚优秀的死士,长久以来,最痛苦的事就是找不到更好的对手。今天难得相逢,相信这些人心中也甚是想真刀真枪地较量一番,你我二人不如就此遂其夙愿,来一场令风云为之变色的博弈怎样?”

端木凌轻扬眉目,冷冷地笑道:“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进行这样无聊的博弈,岂不是显得我端木凌太狼心狗肺了一些?”

晋王爷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干脆,还被对方反将一军,拐弯抹角骂了自己是“狼心狗肺”之辈,一时脸色跟个万花筒似的。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个铿锵坚定的声音:“七伤请战!”竟是端木凌军中那七名死士中的五名,齐刷刷地拔剑指天,宣誓道:“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愿有生之年还报大人知遇之恩!”

端木凌皱起了眉,默不作声。

其中一人道:“大人无须担心,虽然花易冷跟孟奇缘不在,也不能让人看扁了我们雪国‘七伤’,以为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愿凭五人之力与‘暗夜’相抗!生死不较!”

“闹什么闹?!”端木凌轩眉道,“谁说我在担心你们几个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点到为止。”

诸葛次幽怨飘过:……你还是人么……是人么……人么?

那边“七伤”跟“暗夜”打得正欢;晋王爷等正在紧张观战;端木凌跟诸葛次照例局外人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

诸葛次:“你说,此番花花跟孟孟联袂出击,要战胜那个人有几分把握?”

端木凌实话实说:“不知道……估计很渺茫。”

诸葛次大吃一惊:“没底的事你竟然做得这样决绝彻底、如沐春风?”

端木凌一脸风平浪静地伸着懒腰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比他们俩在我面前动手打个不停的好,你看我们俩现在耳根多清静,想想真是值得珍惜的美好时光啊。”

诸葛次激动地握紧端木凌的手:“这种话只有我们俩私下里说说,千万不要让别人听见。”

——第三局的结果竟然是金曌“暗夜”跟雪国“七伤”打成平手,最后一招各有掣肘;鉴于雪国“七伤”前来应战的仅有五人,以少敌多,因此通过诸葛次一番舌战群儒,最终判定“七伤”略胜一筹。

晋王爷已经不止是脸色难看那么简单的事了,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血洗全场,让所有见识过他失败之人都永久闭嘴。他阴阳怪气地道:“既然武已见分晓,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文辩见智了,我方特派遣公孙后裔云公子,前来向端木祭司幕下的能人义士请教一二!”

他扬了扬手,黑压压的人马立即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众人的目光如聚焦般齐刷刷落在出场之人身上。只见这是一位相貌清奇的年轻公子,一袭纯色白衣傥恍如梦,只是不知为何胸前有一团可怖的血迹,越发衬托得他面如无暇美玉。他手握折扇,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竟然给人一种如仙莅临的错觉。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忽见晋王猛地变了脸色,带了几丝恐惧地低声喝问道:“你怎么来了?!公孙云呢?!”他身边那些随扈显然也识出此人来,一时都神色大变,面如土色。

“你们见到我还活着,不是应该表现得很高兴么?”白衣人拂了拂不染尘埃的宽袖,在本属于晋王爷的座椅上坐下,神色自然,贵不可言。“抱歉诸位,我不想听公孙云在此大谈特谈什么荒谬的‘白马非马论’,所以把他打昏让人送回老家去了……”他淡淡看向一边仍旧在铁青着一张脸的晋王爷,继续道,“我是来给王爷您救场的,您怎么不但不说感谢的话,反而对在下怒目相视,这也未免太不通情理了些,莫非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晋王爷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煤灰不相上下,从牙缝里挤出硬邦邦的几个字:“既如此,本王就在此多谢……大人厚爱了。”他刚要说出对方番号,就被对方举扇打住,只得硬生生将剩下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接下来要比文辩吗?”白衣人眼神泠泠地扫视周围,冷不丁捕捉到对面不远处,一道杀气四溢的目光,朝着自己直射过来,宛如九尺寒冰。然后,又仿佛是错觉般,一切恢复如常。

十丈之外,端木凌祭司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对比试结果成竹在胸,又好像什么都漠不关心——包括此番自己的虎符归属,哪怕到了火烧眉毛之际,还是没有任何一丝应有的危机感,真不知道该说他淡定还是狂妄。

“刚才那个人想杀我。”白衣人面不改色,对黑着脸立在一边的晋王爷道,“他跟我是处在同一级别的,所以在我面前,他即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自己的杀气……此人是雪国祭司端木凌么?”不待对方回答,他忽然长身而起,“铮“地一声,猛然随手拔出晋王腰间佩剑,飞起一脚,向着端木凌笔直地踢了过去!

这一式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且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众人惊觉眼前白光耀目,几乎睁不开眼来,顷刻之间,空气中竟然传来山呼海啸之声!一剑横贯,穿破河山,亦不过如此。

那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剑,血刃切过端木凌被剑气带起的冰丝,以不可遏当之势钉入身侧的古木虬枝间。稍顷之刻,桫椤树巨大如铁的树干之上,清晰如烙地显现出一行字迹来,开裂的树皮宛如一幅复杂精美的剪纸。雪国祭司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对面的白衣人,对方则朝他露出了一个挑衅般的冷笑。

“是你?!”端木凌忽然抬起头来,眸底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同时又杀气腾腾,一字一句吐出深藏心底的话,那样野心勃勃锋芒毕露,“宁歌尘——你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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