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初春阴冷的雨丝静静地飘洒在镜的肩头，沾湿了黑色的衣料，紧紧贴在了冰凉的躯体上。

镜一脸淡然地看向面前墓碑上空的地方，半晌，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虽然这么多年聚少离多，不过能见到最后一面也不错啊，镜桑。”墓碑之上，一个年迈男子的灵冲镜点点头。

“是啊，博雅，一路走好……尸魂界，是个不错的地方哦。”

“好啊……”淡淡的笑容，“那么，再见了，镜桑。”

“再见，博雅。”

再见了，源博雅。

话音刚落，男子便慢慢消散了，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斑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几十年了呢……”

这么感叹着，依旧年轻的死神终于静静地转身离开了。

细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着，泛起一点泥土的香味来，久久不散。

绵绵细雨在半路的时候终于停下了，镜抬头看看头顶那微微泛滥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镜大人。”推开晴明后院的小门，就听见一声问候。

一个一头绿发，脸上带着阴阳封印的，名为安培泰明的青年在感知有人进入时，立刻停下结印的手，和对面握刀的小介示意暂停之后，转身，极为恭敬冲踏入大门的镜弯腰致意。

“啊，泰明，小介，很刻苦呢。”镜点点头，向里屋走去，“晴明呢？”

“师父在后屋。”泰明说道。

“啊……对了，泰明，”镜停下脚步，“不要使用过度，这个身体不比前一个稳定多少。”

“是。”

镜摸摸肚子，“小介，我饿了。”

“……想吃什么？”小介终于将手中的木刀收起，苦笑着问道。

“屯食。”

“了解。”小介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在长达几十年的研究之后，镜和晴明终于将最接近人类的义骸研究出来了：不仅身体表面看不出任何瑕疵，还可以通过进食这种方式补充能量、延长使用的时效，也可以负担起队长级别全力战斗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而这些研究的最终成品则完全体现在了那个名为“安培泰明”的青年身上。

完美的身体素质，完美的外表，完美的学习能力，镜和晴明绞尽脑汁地将自己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了这个最完美的“人类”。但似乎是人造人的通病，这个当下最完美的“人类”却是十分的不通人情，不仅几乎对阴阳道之外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情感的缺失也十分严重。无论镜和晴明怎么教导，也只会出现类似于：

“泰明，嗯……大概这样做会比较好哦……”

“是。”

像这样的老师教导学生知识的模式，不仅让镜和晴明苦恼不堪，泰明也很难做到。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生硬表现在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心酸——明明一切都是按照最完美的去做的，到最后，却连人类最基本的感情都没办法体会。

没有**的完美人类，究竟算不算人呢？

带着这样的深思，本来就与普通人的情感交流有所差异的阴阳师和死神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尝试，打算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更何况，教导过多之后，反而引起了泰明的极度困扰，从而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差点引发身体的崩溃。

还是让泰明慢慢体会。

这么决定的镜隐约的记起，大概在不久的将来会出现那么一个女孩，她帮助泰明感悟到了人类的情感。

那么，就先这样。

镜是被带有点点挑衅似的妖气带回思路的。

“好久不见了，杀生丸。”

“不过十几年而已。”

终于能化作人形的小犬妖斜靠在前方长廊的柱子上。大概有着人类小孩十岁左右的外貌，衣着华丽，包着长长的白色绒毛，精致得如同娃娃一般的容貌，不再如幼年时候那样容易生气或是炸毛了，反而带上了点点冰冷的气息。

总体看去，杀生丸是那种看上去显得过于纤细的体形，总有点柔弱的味道，但是鲜明的“非人”特质却又提醒着人们这个孩子强悍的攻击力：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尖尖的双耳，金色的双瞳，额间一个紫色的弯月，两颊各有两道红痕。

“啊……是呢。”镜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似乎也没错。

“我大概会离开一段时间，”杀生丸看着这个十年如一日的呆呆的女子，眼中露出了点点笑意，“是需要离开西国跟随父亲修行。”

“会很久？”镜不太明白到底是得多长的时间，还需要小妖怪专门来提醒一下。

“不清楚，”杀生丸面无表情地偏偏头，“只是行踪不定。”

“我会叫灰羽想办法找你的。”镜恍然大悟。

灰羽是镜在十多年前收服复的乌鸦天狗。安然居住在一棵大大的柿子树上的灰羽，因为周围有一只大妖怪的缘故，一直过着单纯的日子，于是轻易地就被镜一行打败了。在镜赐名之后，就跟在镜的身边努力修行了，一般负责的就是联系众人的任务。

“嗯。”杀生丸点点头，直起身体，“告辞。”

“唔……杀生丸，还是收一个小妖怪当跑腿比较好。”

“我会考虑。”

“再见。”

杀生丸点点头，纵身一跃，离开了。

这一别，却是几百年的时光，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再是现在的模样了。

又离开一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镜的心里突兀地划过这么一句，淡淡的，却让人无力。

“唔~~镜在看什么？”已经有些年迈的阴阳师推开转角处的房门，冲兀自发呆的死神招招手。

“晴明……”镜回过神来，对招手的友人点点头，“等下有屯食吃。”

“哦~？又是小介动手吗？”晴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来。

“啊。”

虽因年岁显得有些苍老，却风华依旧的安培晴明让开身子，让镜走近房间，两人一如往常地左右对坐下来。

“听说出云的麻仓家收养了一个天才少年呢。”这么说着，晴明一面招呼式神替两人送上两盏茶来。

“……”镜没明白晴明到底想说什么，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地开口道，“晴明是没有自信？”

晴明多年没破功的笑容终于扭曲了一下，“镜啊~我还不至于去计较一个小孩子？”

“……嗯，也是。”镜模糊地想起未来的尸魂界也会出现一个天才小孩的样子，那样的话，又会有多少人在意呢……

“把那个可疑的停顿给我去掉。”晴明好不容易平复了抽搐不已的嘴角。

“麻仓家……就是仅次于安培家的那个麻仓家？”毕竟朋友一场，虽然直到目前为止，镜都跟不上京乐春水暗恋女子排行榜的更新速度，但是一直和京都阴阳寮叫板，和自己朋友过不去的人，镜还是有印象的。

和仍在蒸蒸日上的阴阳寮不同，那是个已经开始腐朽的大家族，一如现在尸魂界那个在很久以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第四贵族一般。

“是啊……镜也知道的，在那样的家族里，总是藏着一些龌龊事的……”晴明眉头微皱，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来。

“嗯……我大概是了解一些了，不过……这和晴明有什么关系？”

“镜……就当这是一个老人对于过去的缅怀……”微微一笑，一向意气风发的安培晴明，难得地显出了一丝疲惫来。

镜不语，良久之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样被定义为天才的狐仙之子，对于那个被收养的天才少年，还是会忍不住去关注一下的……而叫自己去注意，应该是发现什么不好的事了……只是……

只是这个麻仓……怎么那么熟悉呢……

安静的茶会继续进行着。

“说起来，镜的式神收服得如何了？”晴明微笑，一点点奸诈的味道。

镜明显一僵，随即别过了头。

晴明微笑，端起了自己的茶盏。

“到目前为止，有木属性的浮樱，金属性的號羽，风属性的灰羽和玄音，土属性的雪待，火属性的拂岚……”良久，弱弱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过浮樱和雪待，特别是浮樱，并不够强，只有拂岚勉强可以和號羽相抗。”晴明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自己的嘴唇。

“嗯，现在强大并且能够收服的妖怪不多啊……”镜感叹。

“说起来，也是出云那边……”晴明双眼微微虚起，“据说有一片迷途之林，也许镜会有什么收获也说不定呢~”

镜双眼一亮，“灰羽。”

一个身着灰白色狩衣、黑色的立乌帽子，背有一对灰色翅膀，约有一尺左右（大概三十厘米）的小男孩应声出现在镜的面前。灰色的、有点翘翘的短发，黑黑亮亮的圆眼睛，清澈得如同流水一般的嗓音，“小姐，请吩咐。”

随即转身看向晴明，俯身，“晴明大人。”满是倾慕的声调，又立刻转回身体，看向自家主人，水亮的双眼宛如小狗一般的雀跃。

“嗯，去出云打探一下那个迷途之林还有麻仓家的……”镜看向晴明。

“麻叶童子。”晴明微笑。

“就是这样，给你三天。”镜点点头。

“是的，灰羽一定完成任务。”这么保证着，小小的乌鸦天狗兴奋地回答道，双翅一震，就化作一股微风，顺着透气的窗户离开了。

“真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啊。”这么感叹着，晴明再次替自己斟满了茶盏，示意镜之后，顺带替她也满上了。

“嗯，我很满意这个孩子。”

再度回归平静，两人各自捧起自己的茶盏，安静地品茗。

“呐……这次小介做东西好像特别慢呢……”

“去看看。”

两人起身，一左一右拉开了门扇，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却是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呐，博雅，杀生丸，我们，还会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