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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屋案中案》第9章:人鬼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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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炳全老婆说:“大哥刚,你又怎么知道糖不甩会冒充无嗔和尚搞鬼?”

大哥刚说:“说穿了其实好简单。林伟告诉我,有人时时跟踪他,我一看就是这个糖不甩。糖不甩这个人,黑屁股,臭底,专门瞄准别人混世界的时候打尖进来分赃。分得他满足就平安无事,分得不满足就去报警,又做好市民又赚黑钱,神又是他鬼又是他。所以没人叫他的真名字唐慧心,个个都叫他糖不甩,滚友一名。他跟踪林伟强,我猜他不过又是故伎重演罢了。到我听见大家都在传说无嗔和尚要给人看手相,我就思疑此中必有古怪,因为这样不合无嗔和尚为人处事的习惯。我派小弟到白莲寺一问,无嗔和尚云游到外省会晤同行了,就证明此事是有人在造假。我又向多人打听,却人多口杂打听不出根源,就决定今天上山来踢这个冒充无嗔和尚的人的招牌,一踢就踢出个糖不甩来。”

方旭明老婆说:‘哈,既然是假的,那张签纸就没用了。说到我一塌糊涂,真的气杀我也!”

朱小蝉说:“虽然是假的无嗔和尚,签纸却是真的,况且糖不甩是顺手抽出来的,或者冥冥中真的注定这张签纸就是说我的吧。我希望是真的,它写的正合我心意。”

李炳全老婆说:“你们一个写着不吉利的话就不相信,一个写吉利的话就相信,我的也不知道吉利不吉利,反正我都相信。无嗔和尚不在,糖不甩冒充他,我们被糖不甩乱发签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将自己的签纸递给大哥刚,又说:“唯有林伟强先生不能相信,因为他的签纸是糖不甩自己弄出来的。”

大哥刚说:“李师奶,你不要假斯文,什么林伟强先生,肉酸到死,你也不是那种人,叫林伟强就行啦。”

一番话令到众人都笑起来。

大哥刚说:“让我来看看,不是不到,不到不是,到了非到,是了非是。意思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得不到,得到了也会重新失去。”

李炳全老婆说:“这话极合我心意。我们家就是注定有小财发,没大财进。如果一味求大财,就到了非到,是了非是喔。”

大哥刚又看了朱小蝉和方旭明老婆的签纸,评说了一番,一行五人便下山去。林伟强一边听他们议论,心中却在想着自己的事。他暗自忖道:如果说命中注定,那么无嗔和尚离开白莲寺,糖不甩冒充都是命中注定,糖不甩弄的签纸也同样是命中注定,那么“想做就去做,至紧要是快,要想发大财,一于快去做”也是命中注定给自己的。唯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一切,所以无嗔和尚不可能在短期内两次看同一个人的手相。照此推论下来,自己真的要及时去做那想做的事,才能得到成功。不过——

不过无嗔和尚说过,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这恐怕不是儿戏之言。不过——

不过既然无生命之虞,又怕什么血光之灾,过去的十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了,没吃过老虎肉,难道还没看见过老虎跑吗?

林伟强又想起了那封信,那封只有一句话的匿名信:

你若留在G市就必然没命!

匿名信应该不是糖不甩写的。

糖不甩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必要。

***

肖杰和朱小蝉再次去找罗拔,向罗拔说了第二晚闹鬼的经过。罗拔对肖杰说:

“肖老板,你说得好详细,好完整。我想麻烦你将第一晚闹鬼的经过再说一次给我听,我记性不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肖杰于是将第一晚闹鬼的经过又说了一次。

罗拔说:“你一说我就全部回忆起来啦。说得十分好,和你昨天告诉我的几乎一字不差,内容完全一模一样。在那么危险的情形之下,你能够清楚地记住事情的经过,又说得头头是道,说明你好有头脑,口才也一流。”

肖杰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得意来。

可能因为大哥刚聪明过人,而聪明过人的大哥刚非常推崇罗拔,那么罗拔必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而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称赞另一个人,那么被称赞的人岂不是同样不同凡响吗?

这个推理其实好简单。

所以难怪肖杰要得意。

于是罗拔叫来了张伯伦,张伯伦决定今晚去肖杰家捉鬼。罗拔最后这样说:

“肖老板,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所以我不能去你家了。张伯伦会帮你的,将一切都处理好,你尽管放心。”

肖杰点点头,脸上是充满信心的神情。

他并没丝毫的造作,更加不是强颜欢笑,他确实感到充满了信心,准备战胜一切。

罗拔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

天黑之前,张伯伦到了肖杰家。

他先将肖家检查一次,每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没一丝一毫的异样。接着他又到屋外,将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遍,包括几排空屋,旁边的草地,海滩,都看过了。当他回到屋里时,肖杰和朱小蝉眼巴巴地迎上来,眼神分明带着问号。张伯伦说:

“什么都没发现。”

肖杰两公婆松了一口气,但仍然掩饰不住担心和忧虑。张伯伦也感觉到这一点,不过他不想说什么,话说得再多再好也是多余,一千句一万句好听的话都比不上行动。如果今晚可以揭开闹鬼的秘密,那就比说什么都强。

或者今晚不再有鬼来呢?

张伯伦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肖杰说:“亚伦,你喜欢吃什么宵夜呀?”

张伯伦说:“你们不必客气啦。”

肖杰说:“不是客气,我们本来就有吃宵夜的习惯,每晚都要吃的。反正要吃,多做你一份,也是举手之劳。”

张伯伦说:“好吧,你们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以方便为好。”

肖杰请张伯伦随便坐坐,看电视,自己去冲凉。朱小蝉进进出出收拾一些家头细务,客厅里只剩下张伯伦和小荣,张伯伦说:

“小荣,你读书成绩好不好呀?”

小荣说;“有时好些,有时不是很好,看你怎么看啦。有些人得了八十分,回家告诉爸爸妈妈听,爸爸妈妈说满好满好,礼拜带你去吃西餐,吃自助餐。如果能得九十分,就上街买礼物,还有奖金。有些人得了九十五分,黑嘴黑脸不敢回家,一回去就挨骂,爸爸妈妈骂他,死仔,读书不卖力,这次又拿不到一百分!如果下次拿不到一百分,藤条鸡毛扫打得你屁股开花!”

张伯伦听得甚为惊奇,小荣小小年纪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现时的孩子真的不能等闲视之。有其子必有其父,小荣聪明伶俐,肖杰也肯定是个醒目之人,只须看他的英姿时装店,便知道此人有头脑有魄力。

小荣四处张一张,压低声音说:“亚伦叔叔,你怕不怕鬼的?”

张伯伦说:“我不怕鬼的,我今晚来就是帮你爸爸捉鬼的。你为什么要小声说话?”

小荣说:“我爸爸不准我说,我一说鬼,他就骂我:细蚊仔,多嘴多舌!”

张伯伦说:“那我也小声问你,你怕不怕鬼的?”

小荣说:“我不怕,我们老师说,世界上没有鬼的。我相信老师说的话。”

张伯伦说:“你爸爸吗咪都说有鬼,你怎么不相信他们的话?”

小荣说:“我爸爸和妈咪只懂得做衣服,不懂得道理,如果懂得道理他们就去做老师啦。我有时问字,我爸爸也不懂,我妈咪也不懂,他们连字都不懂几个,又怎么知道有没有鬼?”

张伯伦说:“你晚上有没有见到鬼?”

小荣说:“见不到,我就是好想见一见鬼是什么样的,开眼界嘛。”

张伯伦说:“为什么你爸爸妈妈都见到鬼,你就见不到呢?”

小荣眨眨眼说:“我时运高嘛。”

张伯伦对着这小滑头,一时间想不出怎样才能沟通。对付大人,张伯伦不须费心;对付孩子,他缺乏妙招。在这方面,他逊于罗拔。

罗拔是个孩子王。

小荣四处张一张,又说:“亚伦叔叔,刚才那句话是我妈咪说的,我不明白什么叫做时运,老师又没教过。其实我好想见一见鬼,如果见得到,我就可以说给同学听,哇,那多威风呵。可惜没看见。”

张伯伦说:“你爸爸和你妈咪都见到,你也应该见到的。”

小荣说:“我睡了觉。我叫自己不要睡觉,要打醒精神,看清楚鬼是什么样的,谁知道一下子就睡着了,什么都看不见。”

张伯伦说:“两个晚上你都见不到吗?”

小荣说:“见不到。”

张伯伦说:“你平时几点钟睡觉?”

小荣说:“十点钟。一到十点钟我妈咪就叫我睡觉,有时睡不着也不准起来玩。我告诉你,我在床上偷偷唱歌,我妈咪不知道。你不要告诉我妈咪呵。”

张伯伦说:“我当然不说,守秘密嘛。”

小荣说:“我不怕鬼,我妈咪好怕鬼,我爸爸是在中间,有些怕有些不怕,不过比不上我妈咪怕。”

张伯伦想,童言无忌,童眼真诚,有些大人搞不清楚的问题,孩子反而能一语中的。如果小荣能够看见鬼,或者会说得出一些与肖杰两公婆不同的情况来。肖杰两公婆在惊慌的时候,可能会看走眼的。

不过男人比女人大胆,确是一条普遍真理。肖杰和朱小蝉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张伯伦说:“我和你一样,听老师的话,不相信鬼,更加不怕鬼。”

小荣说:“亚伦叔叔,我今晚不睡觉,看你怎么样捉鬼。”

张伯伦说:“不睡觉是不行的,如果今晚没鬼来。你一晚都不睡觉吗?”

小荣说:“那就没法子啦。我好希望你捉到鬼,给我看一看。如果你送一只鬼给我,我用条绳子绑住,带回学校给同学看,保证酷毙了!”

张伯伦说:“昨晚闹鬼时不过十点多钟,你睡着了觉吗?”

小荣说:“所以我就不是时运高啦,如果时运高我就会看见鬼。平时我都睡不着觉,一有鬼我就睡着了。”

小荣人虽然小,却蛊惑得不得了。他一听见有些声音,就对张伯伦说;“不要说鬼啦,我爸爸出来了。”

肖杰冲完凉出来,陪张伯伦说了一阵子闲话,就听见朱小蝉说:

“吃宵夜啦!”

***

依然是朦朦胧胧的夜。

依然是微微的风。

一个黑影出现了。

黑影今晚的装扮好特别,从上到下都裹在一大块似衫非衫,似披风非披风的东西里面,灰蒙蒙一片,极难辨认。黑影好像从黑暗中突然现身一样,蓦地出现在肖家的屋边。只见黑影不声不响地围住肖家转了一圈,一闪就闪入了肖家隔壁的空屋,动作又快又轻盈,十足十一只巨型的夜枭。

就在黑影闪入肖家隔壁的空屋后,第二只黑影也出现了。第二只黑影与第一只黑影保持着一段距离,若即若离的,不紧不慢的。看起来第二只黑影是跟踪第一只黑影的,小心翼翼地把握时机,掌握分寸,既盯住第一只黑影又不暴露自己。而第一只黑影却似乎并未发现第二只黑影的跟踪,在空屋内呆了一阵子又露出头来,四周围张一张,潇洒地走出来,这第一个黑影三两步弹到肖家的窗边,在窗玻璃上不知道搞了些什么东西,跟住又三两步弹到另一处窗边,又在窗玻璃上搞了些谁都看不清的东西,全部窗玻璃上都依样划葫芦地搞了一圈后,黑影突然诡异地站立着,缓慢地旋转起来。旋转一圈,身体就膨胀一些;再旋转一圈,身体再膨胀一些;旋转得三五圈,身体就膨胀了一倍。此刻的黑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怪物,头尾都没有什么变化,中段却向两边横伸出来,撑起如一只厚厚的纸鸢。这只纸鸢却不向空中飞翔,而是好像一只跛脚鸭,摇摇摆摆地荡来荡去。黑影荡向墙边,向墙上一靠,又飘飘然地荡出来;再荡向墙边,向墙上一靠,又飘飘然地荡出来。荡呀荡呀,绝无声音,只有影子在飘忽。

黑影真的是鬼吗?

第二只黑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第一只黑影靠过的墙上,都会留下一小块青绿色的光。这一小块青绿色的光除了幽幽地发亮外,还会微微地颤动。是什么?是魔鬼留下的印记吗?第一只黑影靠过的地方颇多,留下的青绿色光也颇多,东两点,西三点,欲飞不飞,欲闪不闪。远远望过去,恍如朦胧星河中的数颗暗星,半摇半不摇,半醒半不醒。

第一只黑影轻飘飘。

第二只黑影飘柔柔.

第一只黑影和第二只黑影似乎都没有发现,不远处正有第三只黑影伏在暗处,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的举动。

第三只黑影也不知道,第四只黑影正伏在屋顶上,一览无余地监视着第一只黑影,第二只黑影以及第三只黑影。

这几只黑影究竟在干什么?

***

吃完宵夜,收拾好一切,四个人在客厅坐下。肖杰望着墙上的石英钟,发了一阵呆。朱小蝉幽幽地说:

“前晚和昨晚都是这个时候,突然熄了灯”

话音未落,电灯全部熄灭了。

朱小蝉低低地叫了一声:“啊,又来了。”

蓦地,屋外响起了一种凄厉而阴鸷的声音!

肖杰小声说:“亚伦,我们指望你来对付鬼,全靠你啦。”

张伯伦也小声地说:“你们不要作声,坐在这里不要乱动,一切由我来应付。”

怪声又响了一次,一种刮锅一般的长音!

肖家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地抱作一团,黑暗中似乎听得见心跳。

沙啦啦!屋顶骤然响起一片声音!

张伯伦端坐不动,仔细聆听着从天而降的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屋顶又骤然响起一串声音!

张伯伦仍然端坐不动,仔细聆听着这种古灵精怪的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沙啦啦!一片声音。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一串声音。

声音循环往复,中间还夹杂着刮锅一般的叫声,又阴森又恐怖,又肉酸又核突。

张伯伦说:“这只鬼虽然都满凶,不过招数也实在有限。你们不用怕,如果它撞进来,我就捉住他。”

肖杰说:“你不要小看它,它好犀利的,随时想进来就撞进来,三十六着,小心为上着。”

张伯伦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了敲门声:笃笃笃笃笃笃

肖杰很紧张:“怎么办?”

张伯伦说:“让它敲敲好了,看它还玩得出什么花样来。”

敲门声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

张伯伦想了想,小声说:“我开门出去看一看,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动。”

肖杰一把拉住张伯伦的手:“你不要出去,你出去了,我们怎么办?”

张伯伦说:“没事的,我要出去看个究竟,看清楚才可以捉到鬼。我出去时,你锁好门,不要开门,除非听到我叫你开门。屋内我早就检查过,应该没问题的。你壮起胆来,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肖杰这才放开张伯伦的手:“那你快点回来,不要拖太久。”

张伯伦和肖杰轻手轻脚地摸到门边,慢慢地开了木门。真怪,此时又听不见怪声了。张伯伦拉开铁门,铁门发出嚓嚓的低声,在暗夜中显出涩味。张伯伦一出去,肖杰就立刻关好铁门及木门,一声不响地静候在屋内。

张伯伦一出门,就疾速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静悄悄的夜。“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打了一个转,他就立刻纠正自己不够精确的想法,看不见的只是动物,而不是静物。四周虽然看不见有动物,但静物已经有了变化。张伯伦记得很清楚,两边空屋的墙壁上原来是空白一片的,天黑之前他早已看得仔仔细细,现在却多了一些东西,多了一些东两点,西三点,朦朦胧胧的青绿色。张伯伦盯着这些青绿色光亮,脑袋在飞快地打着转,用自己的经验来判断这些青绿色的光亮究竟为何物。突然,屋顶又响起了那种怪声:

嘀哩嘟噜!嘀哩嘟噜!

张伯伦以静待动,以逸待劳,将身体紧贴在墙边,一动不动。他想,凡事都要先观察,再思考,然后行动,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要成功。如果没成功的把握,不如不出手。

任你花样百出,我自胸有成竹,且看你还玩得出什么新花招来。

原先在屋外跳来跳去搞风搞雨的黑影却似乎可以洞穿张伯伦的心事,在一阵断断续续的嘀哩嘟噜声音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空对空,静对静,无边无际,无影无踪。

张伯伦耐心地等了一阵子,见仍然无声无息,就向着那些青绿色光亮慢慢摸过去。他走近一点青绿色的光亮,看了一看,暗暗一笑,手一伸,就扯下了那些青绿色的光亮,顺手塞进了衣袋。

他不禁有点得意,却听见脑后传来微微的破风之声,心头一凛,听声辨位,身体向旁边一错,就见一件物事夺地从肩膀边飞过去。身形方自错开,心中叫得一声好彩,又听见微微的破风之声再度从脑后传来,听声辨位,身体又向旁边一错,又是一件物事从肩膀边夺地飞过去。这一次张伯伦亦守亦攻,趁着身体向旁边一错,就势一弯腰,从地下抄起一块石头,往物事飞来之处掷过去。他一掷出石头,就势一个打滚,人已到了几步开外,又避开了第三次从脑后飞过来的物事。他随影移形,向后略一张,听见自己掷出的石头已落了地,显然未曾打中任何东西,便无声地喝一声采,暗暗称赞那袭击者好快的身手。如果论起身手,张伯伦绝非寻常之辈,功夫应在千百人当中数一数二。更兼他生性乖巧,耳聪目明,纵然不是出手如电,也称得上惊鸿一瞥。他刚才掷出的那一块石头,没三两下功夫的人完全避不开,有三两下功夫的人也好难避得开,唯有跳跃腾那功夫已练至七八分火候的人,方有可能轻松自如地避开。因此,张伯伦无声地喝一声采,就是称赞那袭击者好快的身手。

这样的身手,这般俊的功夫,是何方神圣?

难道是鬼?

张伯伦不相信世界上有鬼。

张伯伦仔细辨认着石头落地之处,估计着袭击者避开石头之后会去向何处。石头落地之处有三条去路,第一条可以进屋,虽然快捷但不妥当,容易被人堵着门来个屋中打狗,除非空屋还另有后门。另一条是与空屋门口方向相反的沙滩,虽然有些草丛可以藏匿,但地势平坦开阔,不利于躲避及逃走。还有一条是跃上屋顶,既居高临下控制住局势,必要时又可以从另一边溜下,好守好攻,不过跃上屋顶则需要非同小可的功夫。张伯伦略一思索,就判断出袭击者选的是第三条路,跃上了屋顶,以袭击者的身手判断出其机敏,以其机敏度量出其思路,除了跃上屋顶外别无选择。张伯伦将腰弓一弓,向着屋墙冲过去,一边冲一边抄起一把沙子掷向屋顶。他冲到屋檐下,又将一块石头掷过去,一转身窜到了整排空屋的右边尽头,从屋后边包抄过去。他抄到屋后,却一无所获,心念一转,方自省悟偷袭者的老谋深算。

如果偷袭者选择跃上屋顶作为避开石头之后的去路,那无疑是最好的一条去路。既可以居高临下控制住局势,又可以从屋后溜下,隐身于第二排空屋之中。在此种情况下,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这一条去路。张伯伦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佯装冲向屋墙,作出要攀上屋顶的姿势,引诱偷袭者作出错误的估计,他一边冲一边掷出沙子,冲到屋檐下再掷出石头,都是为了进一步虚张声势,让偷袭者误认为他要上屋顶,那么偷袭者就会趁他上屋顶还没站稳脚之际再度偷袭,然后从屋后面走人。张伯伦的估计和推断只在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行动,而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跃上屋顶,却是借助虚张声势包抄到屋后,截断偷袭者的退路。可以说,张伯伦的头脑及身手都臻于化境,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了。

但是山外青山楼外楼,高手遇着大高手。

张伯伦包抄到屋后,见不到偷袭者,心念一转就醒悟了。他自己的头脑转得快,偷袭者的头脑转得更快,不仅分析了所处的地形环境,更加分析了对手的心理状态。偷袭者善于将自己一分为二,分作一个原我和另一个我,然后用另一个我也就是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待原我及对手,于是在旁观者清的境界下夺得了主动权。换一种说法就是:偷袭者事先估计到张伯伦的想法,知道张伯伦必将装出姿势冲上屋顶,并以沙子和石头虚张声势,实际上是为了包抄到屋后。那么张伯伦冲到屋后时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偷袭者当然反其道而行之,从另一条路溜走了。

高手过招,往往不在于武器的好坏,而在于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是否准确。准确与否即是胜败的与否。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来自多方面因素的制约,诸如气质,教养,文化水平等等,甚至连情绪的高低,健康状况的优劣,也会直接影响高手的判断。

而心念一转之间的判断,往往足以致命。

张伯伦心念一转,已然出汗。如果偷袭者欲致对手于死地,已经有足够的时间成功。

张伯伦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大意,万万不可轻视对手。

那么,偷袭者跑到哪里去了呢?

张伯伦想,偷袭者反而从屋前跃下,必将潜入空屋中的任何一间,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正因为空屋有很多间,偷袭者便占了绝大的优势。因此,每一间空屋都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跌将进去。

风微得吹在脸上几乎感觉不到。

夜黑得十米之外已经难以辨物。

张伯伦瞪起一双目力过人的眼睛,仔细地搜寻着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脑子也在飞快地旋转着。他不允许自己再轻敌,不允许自己在判断上再出错,他务求在再度出手时能制服偷袭者,能够揭穿这只鬼的真面目。

他全身的神经都已绷紧。

他已到达最佳的竞技状态。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张伯伦听见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肖家,惨叫的声音是肖杰发出来的。这声惨叫撕心裂肺,不是一个遇见了极大危险的人,不是一个看见极核突极恐饰东西的人,决不会发出这种惨叫声。

难道鬼撞入了肖家?

张伯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无论可能还是不可能,惨叫声却是实实在在地传了出来。张伯伦凝聚着精神和感觉,箭一般地冲到肖家门口,一边戒备着四周,一边拍门叫道。

“肖老板,是我!”

里面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是谁?”

张伯伦说:“是我,我是亚伦!”

颤抖的声音仍然问:“是谁?”

张伯伦加大了音量:“是我,是张伯伦!”

颤抖的声音还在问:“是谁?”

认真奇哉怪也,张伯伦早就听清楚问的是肖杰,肖杰为何总也听不见张伯伦的答话,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问呢?急切之下张伯伦无暇去想原因,只能更大声地说:

“肖老板,我是张伯伦,快开门!”

声音洪亮震耳,二十米以外都听得见。这一次肖杰似乎听清楚了,不再发出颤抖的问话,但却沉默了一阵子。张伯伦等得不耐烦,又怕屋内出了危险,正想再拍门,就见门慢慢地开了,露出了肖杰怪模怪样的脸。

肖杰好像刚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一样,灰头土脸的,脸上斜一道歪一道,抹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东西,又滑稽又肉酸,十足一个马戏团小丑,尤其是眼眶周围,黑黑地一圈,将眼睛在视觉上扩大了,熊猫眼一样。如果不是肖杰那一副惊慌的表情,张伯伦肯定会忍不住笑起来。肖杰在惊慌中带着悲哀,带着无奈,带着沮丧,一言不发地望着张伯伦,动作凝重而迟钝地开了铁门。张伯伦急切地问:

“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已经和张伯伦出去之前所见的肖杰大不相同,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刚才的肖杰,虽然身体肥胖但动作灵活,为人乐观而诙谐,说话清楚风趣。现在的肖杰,好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动作呆板,每一举一动都非常艰难,而且眼珠的转动也都极为缓慢,和一个痴呆老人一样。对于张伯伦的问话,他竟也像是听不见,不作任何答复。张伯伦一进门,顺手关上铁门,又问道:

“肖老板,出了什么事吗?”

肖杰不答复,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张伯伦。

张伯伦突然省起,肖杰的听力一定遇到了障碍,因此刚才对问话充耳不闻,他将嘴巴凑近肖杰的耳边,放大了声音说: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

肖杰用一种奇怪的声调说:“你-出-去-之-后,有-一-只-鬼-冲-了-进-来。”

张伯伦听了肖杰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肖杰的声音好像在嘴里含着一块东西,阻阻滞滞,说的字音又不连贯,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音。张伯伦无暇多想,一把推开肖杰,向客厅望过去,只见昏暗的客厅中布满了青绿色的光点,四面墙上到处都是,仿佛成了幽冥中的宫殿。他穿过客厅,以极快的步伐将各个房间巡视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他再度回到门口,一把捉住呆立的肖杰的两臂,用力摇了几下,大声说:

“鬼是怎么样的?”

肖杰仍然用那种奇怪的声调说:“那-只-鬼-有-三-个-头,从-门-罅-钻-进-来-时-是-扁-的,又-慢-慢-变-成-一-只-人-狼-,好-恐-怖-的。”

话没说完,就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一个人刚刚跑完长跑,又好像一个哮喘病患者遇到风寒,张伯伦急忙问:

“你没事吧?”

肖杰说:“我-没-事。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胸-口-好-像-有-东-西-塞-着-,喘-不-过-气-来。”

张伯伦说:“那你慢慢说。”

肖杰说:“你-出-去-以-后,我-们-打-算-睡-觉,就-快-快-上-了-床。我-又-想-起-要-屙-尿,要-去-洗-手-间,就-爬-起-来,谁-知-”

没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谁-知-见-到-门-罅-发-一-阵-光,青-绿-色-的,就-有-三-个-扁-扁-的-头-一-齐-从-门-罅-钻-进-来,钻-进-来-后-我-才-见-到-是-连-在-一-个-脖-子-上-的,合-共-一-个-肩-膀-三-个-头。我-吓-得-双-脚-像-打-薯-粉-一-样,颤-到-没-得-停。到-全-身-进-来-之-后,是-一-只-三-头-人-狼,由-扁-形-变-成-立-体-,浑-身-长-毛。”

说着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又说:“我-见-势-不-妙-,抄-起-个-花-瓶-掷-过-去,哐-一-声,花-瓶-好-像-撞-在-铁-器-上,跌-得-粉-碎。那-只-鬼-骑-骑-地-笑,满-屋-乱-飞,飞-到-哪-里-哪-里-就-有-青-绿-色-的-光-亮。我-怕-它-飞-进-睡-房-吓-坏-小-荣-他-们-,就-去-厨-房-找-了-支-大-木-棍-,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它-打-过-去,谁-知-它-好-像-是-一-阵-空-气,明-明-一-棍-子-打-中-了-它-,却-空-荡-荡-不-受-力-,它-又-总-在-那-里-冷-笑。”

说完又喘一阵大气,喘完喘罢接住说:“我-见-打-它-不-着-,就-用-开-水-泼-它,不-料-开-水-也-奈-它-不-何-,泼-风-一-样,只-泼-得-一-地-水。然-后-它-自-己-将-头-摘-下-来-掷-我,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肖杰好不容易才将上述的一番话说完,说得支离破碎一截一截,而实际内容却并不多。换一个正常的人,说这一番话实在用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更是几句话就可以说得明明白白。肖杰不但说得费力,说得慢,说完之后还有一种十分痛苦的表情,似乎说这一番话是在忍受着一种无形的刑罚,一种难以忍受的刑罚。

张伯伦轻轻在肖杰的背上拍着,希望藉此令肖杰的呼吸畅顺些。他问:“那我叫门的时候你怎么样了?”

肖杰说:“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下,然-后-听-见-你-叫-门-,然-后-开-门。”

张伯伦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究竟有什么不对头,张伯伦一下子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不对头,头脑深处擦出了那么一点点火星而已。

张伯伦顾不得多想,肖杰已经灰头土脸了,现在的样子非常可怜,可怜得让别人没空去想其它事情。张伯伦扶住肖杰说:

“你上床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你不必担心。小荣他们都睡着了吗?”

肖杰说:“睡-着-了。”

肖杰脚步蹒跚地向卧室走去,张伯伦则再次打量起这间离奇古怪的房子,在脑子内过滤着刚才肖杰所说的话。果然有这么犀利的鬼,有这么神奇的情形发生吗?本来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喔!

然而世界上有好多事偏偏就在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发生了。

张伯伦正自思疑,就听得嗤嗤声微微地响起,一道青绿色光亮破空而起,在空气中快速地旋转,有点像是传说中的飞碟,一边转一边放出光亮,划出一圈美丽的弧线。一只刚刚飞起来,另一只又紧接着飞起来,三只四只,五只六只,刹那间满屋都是。先前飞起的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撞在墙上,噼啪一响,跌落地下,仍然发着光亮。这种情景,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灿烂。

肖杰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只是拖着脚慢慢走进卧室。张伯伦见那些小飞碟也没甚出奇,就走前几步去拣那些跌落在地下的发光物件。忽听卧室内呯然一声大响,映出一片红光,他回身扭头一看,一个面目狰狞的骷髅头悬在窗口,喷着熊熊火焰,将卧室映照得通红。张伯伦想都不想,一个箭步就冲进卧室,冲向那喷火的骷髅头。谁知他刚踏入卧室,门边打横又冲出一个骷髅头,张伯伦只觉脑后风紧,头上被什么东西一撞,就失去了知觉。

客厅里的小飞碟已经全部跌落在地下,以一种细长的椭圆形在静静地发着光亮。窗口的骷髅头仍然喷着火,门边的骷髅头在无声地冷笑,张伯伦则躺在地下,不省人事。

朱小蝉和小荣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肖杰呢?

肖杰似乎已经失了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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