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同时失去了疼爱自己的阿娘和初次见面的亲娘，会做怎样的反应呢？

雅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她想不出答案。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宁可做缩头乌龟，不听，不看，不说……仿佛这样，她就能当自己的阿娘还活着，当自己没有看见亲娘惨死的样子。

可是，只要她睡着了，她就会做梦，在梦里，她一次次经历着最可怕的那一幕。

雅儿一遍遍告诉自己，就当那是梦，是假的，只要等噩梦过去，她就能回到从前。阿娘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搂着她，笑话她被自己做的梦吓到了，她又能在阿娘的怀里撒娇了。

可是，雅儿又真的很害怕，害怕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梦。

梦境和现实，雅儿其实已经分不大清了。

或许，她只是梦到了自己在一个叫作水芦雅舍的地方。

只不过，这个梦为什么这么清晰呢？

清晰到她能看清这个叫作阿福的少年红润的脸，长长的睫毛。

天哪！自己此刻是趴在他的胸口吗？

即使是梦，也不应该啊！阿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雅儿双手撑住床榻，想从少年的胸口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再次跌到了少年的身上，额头磕到了少年的嘴唇。

“哦！你做什么？”萧佑福痛得跳了起来。

看到女娃用受了惊吓似的眼神看着自己，萧佑福也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妥的姿势，他急忙推开她，辩解道：“喂！是你抱着我不放的。如果不是我太困了，我也不会睡着的。”

雅儿看着萧佑福，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梦会这般真实？

“咦！你有反应了啊！你清醒了？太好了，不用再做保姆了。”萧佑福几乎是喜极而泣了，他拉着雅儿下了床，一路小跑着去找英席方他们。

雅儿被萧佑福拉着，在水芦雅舍兜了一圈。

水芦雅舍内，半个人影都没。

雅儿又被萧佑福拉着出了雅舍。

“那是镜月湖，他们都在那里！”萧佑福指着前方，边跑边说。

雅儿甩不开萧佑福的手，只能跟着跑。顺着萧佑福手指的方向，她依稀看到一个很大的湖，湖边还堆起了一个柴堆。她看到有人举起火把，点燃了柴堆。

跑得近了，雅儿看清柴堆上躺着的人，是——梦里的亲娘。

“不！”雅儿听到自己大声地喊，“不！娘亲……不要烧……不要……”

坏了！萧佑福想拖住雅儿，却比雅儿慢了一步。

盛七拦住了雅儿，牢牢抱住她，不让她冲入火堆。

雅儿挣扎着，撕咬着，她不能，不能让他们烧了娘亲。

阿娘，他们是不是也烧了阿娘？

不！

雅儿痛哭出声，那哭声，声嘶力竭。

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阿娘没有了，亲娘没有了，雅儿什么都没有了！雅儿要跟你们一起！

雅儿发狠地咬着拦住她的那只手臂，血的腥味弥漫在唇齿间。

可是拦住她的那个人却没有放开她，没有让她跟着亲娘一起离开。

直到，直到一切都灰飞烟灭！

“为什么？为什么要烧了我娘亲？你还我娘亲！还我阿娘！”雅儿用尽力气打着盛七。

盛七抓住雅儿的手臂，道：“我要带你母亲回她的家乡，和你的父亲合葬。山高路远，我只能带走她的骨灰。至于你的阿娘，我把她埋在镜月湖畔，你随时可以去祭拜她。”

听了盛七的话，雅儿慢慢平静了下来。

“蓝席雅，记住，你是蓝玉的女儿。你没有权利伤害自己！”盛七放开了雅儿，任她跌坐在地上。

站在旁边的萧佑福一声不吭地扶起了雅儿，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小七，她还只是个孩子。”英席方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七岁！不小了。蓝玉那时候面对的是国破家亡！她每日里想的是复仇复国！”盛七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

“小七，你不会是想……你疯了，蓝玉不会要她的女儿替她复仇的。”英席方的话音里有着怒意，小七的固执已经伤到了他自己，也伤到了红莲。红莲那丫头甚至跑得不见了踪迹！他不能让小七再伤害这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女娃。

蓝玉，是啊！蓝玉怎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步她的后尘？

盛七摇了摇头，想驱走头脑里不请自来的念头，“师父，我……我没这么想。”

“没有这么想就最好了！你和红莲的事，我不管了，也管不了，她的坎要她自己过。不过，这女娃，我得留着。她跟着我，比跟着你好。”

“蓝席雅是蓝玉的女儿，她该替她的母亲扶灵。”盛七淡淡地道。

“那么小的女娃，跟你回大漠？”英席方觉得眼前的盛七简直不可理喻。

“师父，那里有她的父亲，如今她的母亲也会去。她不该去坟前磕个头吗？”盛七却有自己的坚持。

“那就问问她自己！”英席方收敛怒意，尽量和蔼地看着雅儿，“雅儿，你自己说，你愿意跟着谁？在水芦雅舍，有我，有红莲姐姐，还有阿福哦！”

雅儿看了萧佑福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盛七。

“阿娘让我跟着盛七叔叔，我听阿娘的。”雅儿清晰地说道。

“雅儿！”盛七看着女娃儿，“这一路去大漠会很辛苦，你要想清楚，你不想去就不要勉强。”

“是啊！雅儿，你留下来吧！我收你做我的徒弟。”英席方对这个一日里失去两个至亲的小女娃很是怜悯。

“我不怕辛苦，我要替娘亲扶灵。”雅儿却很坚持，“盛七叔叔，你能带我去给我阿娘磕个头吗？”

盛七看了一眼雅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雅儿跟了过去。

那是一座新添的坟头，坟前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只有四个字——婉娘之墓，却没有落款。

盛七静静站在一边。

雅儿跪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阿娘！雅儿对不起你，不能陪在你身边。可是，雅儿得听你的话，跟着盛七叔叔。

是的，跟着他。他会帮我复仇的，对吗？

阿娘，雅儿不可能让你白白死掉，不可能让娘亲白白死掉！

害你们丢掉性命的人，雅儿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