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逼人跳井

当孔征走近黔州这座如同他一样毫不起眼的庆丰楼时，他还奇怪，为何饭口时间，庆丰楼一楼的大堂空无一人。当他在二楼临窗圆桌上看见对他微笑的两人时，他开始知道，他的安宁而忙碌的黔州别驾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他不认识易凊之，但他认得从容雅致的坐在桌后的叶慧。

孔征橘皮样的老脸挤出如同苦橘样的苦笑，如同被抛弃的女子看向情郎一般，幽怨的瞥了一眼嬉笑的司泽先。转过身来，分不清他是叹息还是问候，

“外臣黔州别驾孔征见过公主殿下。”

“孔先生，免礼。”

叶慧微笑着，易凊之虚扶着年过半百的孔征入席。

满满一桌子佳肴，孔征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银筷，就算是龙肉，现在吃到他嘴里也是满嘴苦味。他索性不吃不喝，只是笑着寒暄，表达着不满的同时满口废话的应付着。

叶慧给易凊之使了个眼色，体现了对孔征的重视后，告辞离去。

孔征借口州衙有事，想要离开，却被司泽先强留了下来。

孔征看看一左一右坐在身边的易凊之和司泽先，再也绷不住他所谓的官场深沉，叹息着问道：“两位纡尊降贵款待老朽，实在是让老朽汗颜。”

易凊之笑道，“您老不必自谦，这次请您老来，是有要事相求。”

司泽先嘿嘿一笑：“孔别驾，想来你也知道，那所谓的求亲使者就要来黔州了。我们只是想知道他们会途经何处而已。”

孔征闻言脸色急变，“我的刺史大人，您是一州父母啊。这问题您都不清楚，老朽我怎么会知道呢？”

“别装糊涂。”司泽先阴阴的笑笑：“他穆家怎么敢把行止敢告诉我们司家？敢不敢和我们司家人见面都是两说。可他们终究需要落脚之地吧，他们不找你孔征还能找谁？”

听到司泽先不加回寰的把事情摊开了，直接摆出一副纨绔子弟强逼的做派。心中叹息不满愤怒的同时，做着最后的抵抗。

“可是老朽是真不清楚。”

“你再装……。”司泽先阴冷的说道：“您的大儿子明年大比考进士吧。您的夫人还带着小儿子在秦州吧。您认识京师井栏巷倒数第二家住的人吧。那个胖小子虽然说还不到两岁，但看起来很是可爱哦。还有，年前有人去余庆堂柜上存下的三万七千两银子……。”

易凊之坐在一旁听着司泽先和孔征对话。司泽先确实是下了死力气帮忙，这些或阴私或光明的威胁，只有背靠着司家大树的司泽先来说最为合适。

孔征也的确吃这套，沉吟了片刻，乞求到：“司刺史，老朽近几天偶感风寒，想告假在家休养几天，您看……。”

“不行。”司泽先想都没想就说道：“别想抽身事外，这摊浑水你趟定了。”

司泽先拍着孔征的肩膀，满脸纨绔之色：“人总不能可一棵树上吊死吧。我司家这颗大树也算枝茂叶繁，万一以后有人算旧账，大不了我在我大伯面前给你讨要个录事参军事的位置，不是比黔州刺史要好的多。”

“你们这是逼人跳井啊！”孔征的嘴角开始抽搐。

易凊之适时放到孔征面前一个楠木木匣。匣子里装的什么，易凊之没去看。堂堂淮山国公主准备的东西，想来价值不菲。

犹豫了半天，孔征的干枯的老手放在木匣上，老眼中放出精光，凝视着易凊之，沉声道：“我北周的事情，就不劳您参与了吧。”

易凊之洒然一笑，点点头，走出了包厢。等他再回来时，孔征连同木匣都已经不在了。

“老狐狸啊。”

“是啊。”易凊之笑道：“出格的是你，却不是他，老狐狸和上官汇报，谁都挑不出来毛毛病。”

“所以我才说他是老狐狸。”司泽先冷笑道：“既得了便宜，还不留马脚，好处都让他占了。”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易凊之有些为司泽先担心。

“有麻烦也是我担着，谁叫我有个好爷爷呢。”司泽先不在乎的笑笑，“你早点帮我把紫金果拿到手就好。”

司泽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易凊之也不好多说，喊过铁羿，低声吩咐下去。

而后，铁羿和铁咎都从易凊之身边消失了，甚至在黔州成内消失了。

淮山国公主身处北周的黔州城内，这个消息在黔州城官员心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碍于叶慧此时是麻烦的代名词，北周官员各个装聋作哑，根本不去和叶慧接触。除了司家，应该没人会关注叶慧身边少了几个侍卫这样的小事。

鸣玉铁卫已经出发，失去了铁羿铁咎这两位跟班，易凊之开始孤身一人在黔州成内游荡，倒不是他无聊闲逛，既然决定帮叶慧重建淮山国，总要了解这方天地间的民生民俗。有些细微的东西不是道听途说就能理解的，只有亲历躬行的体验，才能真正了解入脚下的这方土地。

乌头巷在黔州很有名，概是因为这里半整条街都是饭庄酒肆。无论是曾经遍地军卒的黔州，还是当下满街商贾的黔州，这座城市里最多的都是饭庄。乌头巷的出名在于它够便宜。大抵是因此，所以乌头巷百余年来都始终客流不断。自然，来乌头巷的客人也都是些三五文一顿饱饭苦哈哈下等人。

市井的喧嚣勾起了易凊之曾经回忆，随意的走进一家逼仄的店面，上汤馄饨上的葱花味勾得他眼前一亮。偌不是店小二一身带着补丁的右衽短打，他还以为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学校旁的那所谓的小吃一条街。

正值晚饭饭口时间，窄小的小店里四张桌子有三张坐满了人。靠窗的那张桌子被一位中年人独据。易凊之丝毫不顾忌满是油污的长凳是否会弄脏他月白色长衫，大喇喇坐在中年人的对边。

“小二，来碗馄饨……。”易凊之的喊到一半，戛然而止。对面的中年人和他一样，实在不适合来这里吃饭。

对方身上那件长衫，那是用号称寸丝寸金的暗花拨丝锦裁量而成。他之所以能够认出对方的衣料，是因为叶慧几件正式的公主礼衣用的就是暗花拨丝锦。根据叶慧的说法，在约定俗成观念中，暗花拨丝锦只有王室皇族才可以穿在身上。比如说北周皇帝的龙袍，南楚皇后的锦衣。